《我梦到了一个神仙》骰子骨

33、我是岑川？

　　于桑榆而言，繁华的都市固然让人流连，但寂寥的苍山才是他最终的归宿。那天容池一走他便回了苍山，回到那个沉默寡言的清冷仙君。
　　白鹿从他回来后就寸步不离的跟在身后。它被岑川收下至今就没有独自生活这么久过，桑榆回来那天它活蹦乱跳兴奋了好久才消停，之后就一直这样当他的小跟班走一步跟一步。
　　樱树下因为许久没人打理而堆积了厚厚一层粉色花瓣。桑榆耐心的用笤帚细细打扫，白鹿也在一旁帮忙，虽然效果聊胜于无，但看它乐在其中的样子桑榆便也没管它。
　　一人一鹿慢慢地将屋前树下打扫的干干净净。完了白鹿邀功似的凑到桑榆面前叫了一声，得来主人温柔的抚摸。
　　“玄灵乖乖，快让我也摸摸。”一道突兀的男声在虚空中响起。
　　白鹿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条件反射般的抖了抖耳朵，往后连退两步躲在桑榆身后，只露出一只圆溜溜的眼睛看目视前方。
　　桑榆也同时抬头去看声音传来的方向，下一瞬那里凭空出现了一个人，此人同桑榆做一样的打扮，只不过男人一袭绫罗绸缎头顶金冠束发，比他要华丽许多。
　　“你躲我干嘛，我又不吃了你。”男人走到白鹿前面，伸手欲摸，不出意料的又被它灵巧躲过。
　　男人不满的收回手：“啧，你这玄灵好生无趣。”
　　桑榆面色无常，语调平静无波：“你又何必每次都捉弄它。”
　　“这不是看它可爱嘛，我又没有这么可爱的灵宠。”
　　这位因没能摸到白鹿而很不服气的男人正是桑榆在下界时的至交好友——微庾。
　　此时微庾还不打算放弃，他三两步飞速靠近白鹿，一把揪住鹿角成功摸到了白鹿柔顺的毛发，一脸满足的说了句：“小玄灵，还不是被我摸着了。”
　　白鹿呜咽着垂下头，由着微庾在它身上搓来揉去。
　　其实也怪不得白鹿不愿意让他摸，主要是每次微庾下手都没轻重的，每次都摸的它浑身不舒服，但每次都躲不过。
　　等微庾摸够了，桑榆才不疾不徐问道：“你来做什么？”
　　微庾一听可不乐意了。“怎么，没事就不能来看你了？好容易天道通情达理了，允许我进苍山找你解闷，你倒好，还嫌弃上了。”
　　“没有嫌弃你。”在面对好友的时候，桑榆才算添了点鲜活气，脱口而出的语气里不免带有一丝无奈。
　　“现在整个天界，还有几个人记得你，就算还记得，除了我又有谁会来看你。”微庾找了个空地席地而坐，也不嫌脏。“要是我都不来，再过几百年就真的没人记得你了。”
　　“我都不嫌你这儿寒酸，你倒还嫌弃我来了。”
　　微庾这些年也不知道跟谁学的，说话一段一段的大喘气。
　　桑榆只好再次强调自己确实没有嫌弃的意思，刚才那句话也就是随口一问而已，况且：“这儿虽简陋，却比下界有意思多了。”
　　微庾也没体会过，自然评不出两个地方的好坏，单看桑榆这几百年的日子，算不上好当然也算不上坏。
　　“桑榆，你说如果有一天天道不再约束你了，你还会回去吗？”微庾微微侧目，看着桑榆。
　　良久的沉默中微庾读懂了他的答案，同时也听到好友极为冷淡的声音：“不会。”
　　“我想你也不愿再回去。”微庾停顿半晌又说。“你看似被囚禁在这里，其实比我们谁都要来的自由。”
　　桑榆不屑一笑。“这不是我要的自由。”
　　话题到这儿应该就此打住，微庾很清楚要是继续下去，他们难免会提及岑川，对于身边好友来说那不是个好回忆，能不提还是不提的好。
　　却没想这一次是桑榆自己不愿停下。“我好像，找到他了。”
　　簌簌风声里，桑榆的嗓音显得那么孤寂。
　　而这短短的一句话却像一颗石头被猛然扔到水塘里，在平静无波的水面上激起一圈圈涟漪，半天都没能恢复平静。
　　微庾双目瞪圆，不可置信的问：“你说什么？”
　　桑榆：“我遇见一个和他长的一模一样的人，他叫容池。除了长相他们还有很多相似的地方，一些小习惯小细节、说话的语调、偶尔暴露出的神态……”
　　微庾连忙打住他的话头：“等等，你是说这个和神君长的一样的人，就是他本人？”
　　不可能的吧，真的重逢了？！
　　好友的反应有点出乎意料，桑榆盯着他看了好半天，终于问出那个埋在心里很久的问题。
　　“你知道的对吗？关于岑川的事。应该说，除了我你们或多或少都知道点，只有我什么也不知道。”
　　从桑榆的面上微庾看不出端倪，他表现的太淡定了，淡定到这好像和他无关似的，微庾有些拿不准他的心思。“你……”
　　桑榆微微一笑，也不为难好友。“看来是的了。”
　　从他们分别到如今已有千载，这千年间桑榆是如何过的他都看在眼里，微庾实在于心不忍，便悄悄抬头看了眼天，心中微微打鼓，思索着该怎么透露他知道的那一星半点。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神君的处理结果，毕竟那个时候我还没有资格入大殿。”微庾再次看了眼天，不挑明的说应该没关系的吧。“我只知道过个几百上千年神君就能回去了，如今算来应该也快了。”
　　说完微庾虚抹了把不存在的冷汗，也不知道桑榆能不能悟出他的话中之意。
　　桑榆的眼眶随着这句话音落地竟是渐渐泛起了红，一直以来的猜测疑虑逐渐清晰明朗。
　　无言的沉默中从他喉间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苦笑，抬头望向碧蓝的天空。
　　岑川……我找到你了。
　　容池老家。
　　屋子里，容池正和几个室友游戏打得火热，浑然不觉身后多出两个人来。
　　“一波了一波了！辅助跟上！”
　　随着容池激动的言语，对面高地被轻易推掉，五个花里胡哨的人物一鼓作气冲向对面水晶，不顾身上持续掉血的特效，疯狂点塔成功取得胜利。
　　容池激动的将手机一扔，给自己一个大大的鼓励。
　　“简直和神君一模一样。”微庾和桑榆隐在房间里，将容池的一举一动全都看在眼里。
　　桑榆：“有时候，我真的分不清他到底是谁。”
　　“他就是他，成不了神君。”微庾叹息道。
　　注视着那道背影，桑榆问：“他还能回来吗，我是说回到我的身边。”
　　微庾内心闪过一丝诧异，转头看向好友，转而又看向那个打游戏的少年，期间没有说一句话。
　　桑榆明白了，虽面色仍旧如常，可心中早已是千疮百孔。
　　连带着看容池的眼神也变得不一样了，那里面盛满了死气，是当初生离时都没有过的死气沉沉。
　　“桑榆……”微庾有心想安慰他，可一张口却发现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又无奈的闭上嘴。

　　梦境。
　　度过漫长的虚空之旅，容池又一次来到那个大殿，所看到的一切还是那么的让人痛心。唯一不同的，是岑川的样貌在他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映入眼帘，让他措手不及。
　　那是个很温柔贵气的长相，让人看了会忍不住亲近，此刻却布满悲痛。那张伤心欲绝的脸和镜子中的自己简直是一模一样没有丝毫的差别。
　　容池沉浸在窥见真相的震惊之中，对于接下来已经很熟悉的情节没太关注，直到这个和自己长的一样的人发出悲痛的呜咽，才让他回过神来。
　　眼前正在发生的是一段他从没有梦见过的往事，是桑榆被送进苍山后的事情。
　　岑川望着桑榆消失的方向足足静止了一盏茶的功夫，才慢慢抬起头直视天道，怨恨的眼神直达在场每个人的眼里。他们谁也没有想到过，一向以冷静温和自持的岑川神君尽然会因为情爱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果不其然，情爱这种事还是不要沾染的好。
　　“岑川，念你有无上功德，如若此次认错便可对你网开一面。”天道大发慈悲。
　　然岑川只是冷哼一声，不顾所有人或惋惜或同情的眼神，转瞬之间来到转世入口，毫不犹豫的纵身一跃消失在茫茫虚空中。
　　天道也没料到他会这样选择，但既已有了结果天道也随之离去。现场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恢复到原有的平静，众神纷纷离去，口中不乏有痛心、有可惜、也有幸灾乐祸之言。
　　从上界入凡间并不是一瞬间的事，那过程就像是重走了一遍这漫长的一生。在掉落过程中，岑川脑海里闪回着和桑榆的过往。
　　他们相识于一场宴会，相知于每一次你来我往的谈话，相恋于那漫漫樱林。触及情爱的后果他们都清楚明白，不是没有前车之鉴，可他们依然肆无忌惮的爱着，暗自祈祷自己是那万分之一的幸运。
　　可惜并没有，因为天道无处不在。
　　如果这便是凡人眼中无所不能的神，那实在是太可悲了。
　　转世之人会忘却前尘种种，在凡间经历十段不同的人生，再度归来犹如新生，过往一切也将会烟消云散，岑川深知这一点，所以他得做点什么，才能让他们再度相遇。
　　“桑榆，等我。”
　　轻颤的眼睫缓缓闭上，一滴晶莹的泪珠从脸颊滑落，穿破云层来到苍山上空，再度穿过屏障落在那个浑身是血的人身上，瞬息化作一道白光不复存在。
　　不久后地上躺着的人缓缓睁开双眼，眼神空洞的望着那片蔚蓝的天空。那里曾是他和岑川一起生活过的地方，是他的家。
　　缓慢地从地上坐起，痛楚仍在周身蔓延，刺激的他不住皱眉忍耐。
　　无尽的疼痛中，桑榆竟感受到一丝属于岑川的气息，那气息很微妙，如果不是对岑川特别熟悉他是绝对注意不到的。
　　岑川……
　　空洞绝望的眼神逐渐染上神采。
　　这是岑川留下的。
　　他们将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再次重逢。
　　怀着这样一个信念，桑榆熬过一个又一个四季轮转。
　　梦醒。
　　眼泪氲湿了枕头的一角，容池维持侧躺的姿势一直没有动，大概过了有十多分钟才见他起来靠坐在床头。
　　难怪桑榆老是用一种看不懂的眼神看着自己，原来他看的不是我，而是透过我再看有着相同样貌的岑川。
　　………脑子里像是装了一团浆糊，梦和现实杂乱无章的回闪，让他头晕目眩。
　　冥冥之中似乎总有一只手在推着自己，和桑榆的相识，梦中翻来覆去的那个大殿之上，无数次的梦到桑榆岑川相处的过往……这些绝非偶然，他们三个人之间肯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会不会，他其实就是岑川，只是忘却了前尘，以凡人之躯轮回过好几段人生。
　　容池深吸一口气，好半晌才徐徐吐出，仿佛借此才能让他毫无负担的将这个大胆的猜测提出来细想。
　　“桑榆，我会是岑川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