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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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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手。”孔宴白垂下眼睫,语气很冷。
知春拉住了他的袖子,抬头对上他的眼神,心头咯噔一下,她道:“孔宴白,对不住,对不住。”
这年头,干点什么都不容易。
可不能破坏形象,要热情、真诚、大方。知春心里默念了一遍准则,笑容一下子就坦然了。
什么冰山,那是她的金山!
所有情绪都变得一点都不勉强了,该咋咋地。
孔宴白一言不发,蹙眉扯了袖子。长腿一迈,直接坐到中间的空桌,他一坐下四周的学子都默默往旁边挪了一个位置,像避瘟神一般,将他孤立在中间。
知春叹为观止,不住摇头,他一个大活人有这么可怕吗?
“孔兄的脾气就这样,但绝无恶意,兄台别见怪。”一道温和的声音响在知春耳边,她被扶了起来。
知春抬头便看见,是个面色清和、眉眼温润的学子。他笑如春风对知春颔首,“你便是昨日的新生,傅知春,傅兄吧?”
他声音好听,不急不缓,莫名亲切。
好有礼貌一人!知春立刻好感飙升,点头,“正是,不知兄台是?”
那学子抱拳,声音轻缓,“在下祝云峰,相识有幸。”
祝云峰?和山长一个姓氏,知春眉头一动,意识到这件事不简单。
“祝兄!”
“傅兄!”
两人客套寒暄了一会儿,孟轩喊道:“夫子来了!”
“傅兄,请。”
祝云峰对知春做了个请的手势,知春了然颔首,回了座位。而祝云峰则坐到了孔宴白后座,一点也不忌讳什么,知春有些意外。
但对这人的好感又多了一分。
没过一会儿,一个身着白色仙鹤大袖衫,须发花白,满面风霜,独独一双眼炯炯有神的老人走了进来。他径直坐到了讲桌前,将书摊开。
学子们齐声道,“夫子。”
行了礼,夫子颔首开始上课。
“李岩夫子,脾气火爆得很,你可别打瞌睡。”孟轩偷偷介绍,知春看着夫子,点点头表示明了。
跟读了一会儿,知春的目光又不自觉投向孔宴白,他仪态一如既往的端正。腰背消瘦挺直,连发丝都一丝不苟,他的状态克制又紧绷。他分明穿着鸦青色的制服,和所有人一样,却又有些不一样。
他身上独有的清冷漠然,令他难以接近。就坐在那里,便像墨客笔下出尘绝艳的白鹤,让人移不开目光。
目前看来只有一点不好。
就是这白鹤脾气差了点,一句多的话都愿意说。知春摇摇头低头看着课本,这节课讲的是《论语》。
这是初高中必学的篇目,她也好多年没有看过了,抬头认真的听夫子讲解。李夫子讲课时也一如既往的严肃,眉宇皱着,声音洪亮如钟,精神饱满。
倒是让她有了回到高中的感觉,但慢慢的夫子的声调就小了,视线朝着另外一个方向看去,知春也跟着看过去。
祝云峰身后,一个身材瘦削,个子矮小的学子低头拿着书,肩膀微微颤抖,脸色还有些发红。以她的经验来看,这人八成在笑。
“刘九丰!”李夫子怒声训道,“看的什么,笑成这样,不如念出来大家陪你一起笑?!”
众人也好奇地看过去,孟轩小声道:“刘九丰可真大胆,夫子都抓他那么多次了,他还没事人一样,屡教屡犯。”
知春放下书,点头,确实大胆。
只见刘九丰摸了摸鼻子站起来,咧开一边唇角,有些尴尬地道,“回夫子,是咳咳……《春潭录》……”
”念!”李夫子怒气冲冲。
刘九丰捂嘴,笑容干涩,挠头为难道:“夫子,这不好吧……”
“嗯?”李夫子威严不可逆。
他清咳了一声,头埋得极低,还带着忍笑的声音,干巴巴开始念:
“适时……女回首簪花,双眸如露,含羞不语……忽见一人,白衣款款,乘风而来,言语未绝,‘晚妹妹,可让哥哥好等!如今可共度良宵’。红烛暖帐……”
李夫子听了气得脸都青了,捡起桌上的笔扔过去,颤抖着手指:
“……住口!住口!刘九丰,你竟然在课堂之上看这种东西!给我滚出去!”
“前几次好歹只是看看菜谱,现在居然……”李夫子气得身形颤抖,几乎骂不出来。
刘九丰忙不迭地跑了出去,在窗外站定,目不斜视。这时候倒是要多端正就有多端正。
李夫子脸色铁青:“以后课堂之上不准出现这种东西,违者重罚!”
原来在看这个,知春捂脸摇头,这个世界有言情话本,民风还挺开放。转念一想,这也算是新思路,没准孔宴白看着严肃,实际会喜欢这种调调?
一些不和谐的遐想在脑中展开,知春捂眼摇头,这样揣测别人不太好,不太好。
李夫子说完一段,让他们再通读一番,自行体会,这个时候就是休息时间。
知春起身准备出去,袖子却被拉住,
“傅兄,你要去哪?”孟轩看着她问。
“……出恭。”知春无奈道。
孟轩“哦”了一声,开朗道:“一起吧,我正好也想去。”
“……”知春摸了摸眉心,皱成小山,撩开衣袍又坐了回去,“你去吧,我又没那么想去了。”
“真的?那我去了。”
知春对他摆摆手,“去吧去吧。”
孟轩起身就跑了出去,速度快得像是被狗追一般,阳光开朗大男孩。
“哎!”知春狠狠叹了一句。
“傅兄。”身边突然来了一个人,知春抬头才发现是祝云峰,他笑着道:“傅兄,再过两天就是旬假,你有什么打算?”
旬假?这么快,她运气也是好,刚来就赶上。书院十天放一次假,读十休一。学子们放假大多回家或者去京城闲逛,玩乐采购。
知春摇摇头,她才来两天,还没什么假期计划。
祝云峰点点头,随即道:“那不如跟我一起,到山下去走走,我每次旬假都会去城中办点事,有时间带你逛逛京城?”
见知春表情有一瞬发愣,他笑着解释道:“你刚来书院,人生地不熟,多熟悉熟悉,日后想做什么也方便些。”
这有什么理由拒绝?京城何其精彩,犹豫一分钟都是对美好生活的不尊重。知春当即应道:“好啊,那就麻烦你了祝兄。”
祝云峰笑着摇头,“那旬假那日,辰时我们在大门汇合。”
“好!”知春狂点头。
虽然旬假还有两天才到,但是知春已经开始兴奋了,像小时候知道要出去春游,她会从知道的当天,一直情绪高昂到春游当天。
下午去膳堂,知春都是哼着小曲进去的。
但看到一道身影后,她当即清醒过来。倒是忘了这一茬了。
“唉。”知春看着形单影只的孔宴白,没忍住眉头一皱,抿唇看着他,他还是坐在昨天吃饭的地方。
他眼睫微垂,吃饭斯文优雅,形象不乱,沉溺在一个人的世界。他身边分明有多人,但神奇的是,一眼看过去,总是能一眼看到他。
学生来来往往,一片模糊流动的鸦青色中,唯独他静坐其中,独处一隅。他校服上的鹤纹,大袖上的褶皱,连同发丝都清晰可见。
仿佛只有哪一处的风未曾动过。
他怎么做到这么……沉寂的?
“傅兄,叹什么气,没有想吃的菜?”孟轩正低头拿菜,手肘撞了撞她的肩膀,“不喜欢那我给你开小灶?”
她哪是挑剔这个,收回目光她微笑道,“哪用得着啊,菜很好吃。”
远观了一会儿冰山,知春还是端着自己盘子,走到了孔宴白面前。对面的人头也不抬自顾自吃着自己的饭,不急不缓慢条斯理。她轻咳了两声,眼里含着笑意,
“孔宴白,我可以坐这里吗?”
一双脚先出现在眼前,头顶声音响起。
孔宴白拿着筷子的手顿了顿,眉头拧起目光有些冷。嚼咽的动作停下,他掀起眼帘,卷长的睫羽下,眼神静默森冷,淡漠疏离。
不说话?以为这样我会怕你?知春腹诽开口,坦然自若:
“你……不说话,那我当你同意了?”
她笑了两声,自如地坐下,将一碗鸡汤推到他面前,“今天天气冷,这个时候喝碗热汤最好了,是乌鸡熬的,你尝尝?”
孔宴白吃的东西跟固定一荤两素,没有汤,虽说是荤菜也就是有几颗肉粒的炒菜。清淡到知春摇头,食欲都跟着降了几分。
见他不动,知春将汤又推进去一点,奶白的汤汁上飘着几粒葱花,香气扑鼻。
“真的味道不错,孔宴白,喝点?”他身上又是伤又是毒的,不多补补怎么行?她循循善诱,像狼外婆哄小羊开门一样耐心,“你看你吃的这么少,哪里有足够的体力支撑这么繁重的功课啊?你得补补……”
身体两个字还卡在喉咙里,孔宴白的目光就像冰渣子射过来,乌黑深邃的眸子盯着知春,一言不发。
他抿着唇,唇角微微下压。得,开始生气了。
知春一噎,放缓声音,“不喜欢喝汤?那……试试这个烙饼?偶尔吃一点也不会腻,还可以调剂一下口味。”
她话太多了,对面的人脸色越来越难冷,下颌线都跟着绷紧,终于不耐出声。
“你不吃……”孔宴白眼里的厌恶烦躁愈加明显,他端起知春的汤放回她的盘子,嘴里硬邦邦吐出三个字,“就离开。”
啊呦!知春心里感叹,来了来了,以为他要爆发,结果还是礼貌先行,还有余地,还好……
哎,谁都不容易,她摇摇头,“我吃的。”
说完知春面色凝重,伸手抚上额头,叹气,难搞。
但……知春抬起头,又看着他,真诚道:“孔兄,我能不能请你帮我做件事,特别简单,你不费吹灰之力,就能为生活添上几分颜色。”
少年眸色幽深,眼神像结了霜,一扫过来,周遭的空气都跟着冷了几度。
他眼神是极灵动的,想什么从眼里就能看出来,此刻他已经有些不悦了。
知春轻咳了两声,用商量的语气道:
“我能不能讲点故事给你听?我讲故事可动听了,一定叫你听了还想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