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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退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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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平侯府坐落封城左城门侧旁,来往人稀薄。侯府有四方门,南门把守最多。闻卿拿出罗盘,可当下这盘子内的指针却纹丝不动。她攥在手中甩了几下,仍没动静。
闻卿回想起少年的模样,那夜他并没有抛下她,也算是有恩于她。
毕竟是罗盘所指之人,还是不能有失。
她寻了个最偏僻的后门,窄小的木门也就两个手臂宽,偶尔有几个下人来来往往。她抓准时机,趁着有人进门抵住了门角。待人走远,才小心着摸索了进去。
门后是个院子,院主人雅致,在院内安了个秋千和石桌子,摆了副茶盏。
闻卿环顾周围,顺着石子路盲走。若不是神彦说她要谨言慎行,她早就一脚踹开了安平侯府大门,然后捏着安平侯的脖子,让他把人交出来。
但是,她不能。她要低调,她要悄眯眯扼住他命运的喉咙。
“你是何人?”身后几步开外响起青年疑惑的声音。
闻卿步伐停滞,纠结再三后镇定地转身。那人年纪和景绥远一般大,金冠玄衣,可却满头银发。清尘却不脱俗,青年眼中满是桀骜气,见她模样面色凝了片刻。而后,他挑眉:“你……是新来的?”
他见闻卿迟迟不做回答,笑盈盈走上跟前。“侯府里可不是能随意闲逛的地方。”霍退之一手背在身后,另一边方才搭上闻卿左肩就被反制摁在身下。
霍退之惊呼着压低身子,才至好受些。他侧过头,恰恰瞥见女子柳眉微蹙,眸中的疏远与不耐却比冬日寒刃更刺骨。
“我问你,有没有见着一个少年,被捉进来的。”闻卿补充。“三日前。”
“少年?”霍退之出神片刻。“没有。最近三日我都不在侯府。女侠……您要不先松开……哎呦,真的痛煞人也。”
“那你带我去见你们侯爷。”闻卿反而加重手下力道。“你这一身打扮,想必身份不低。你应该知道安平侯在哪吧。”
霍退之连忙呼痛,连番要挟下只得答应下来。
不知怎得此时这路上竟未见着一人来,闻卿手握着拇指粗细的光带,这光带若影若现,在空中盘旋几圈后攀上霍退之的腰肢和手腕。
霍退之泄气般走在前头。
“你们府上人呢?”闻卿问。“这路上如此安静……”
“今日是安平侯的生辰,人自然都去了后院。”霍退之抬头估摸道。“看这时辰,这宴估计也开始了。”
“你知道的还挺多。”闻卿轻笑。“那你怎么会来此?”
霍退之似是哽住,走了几步才说:“那地方无趣得很。况且我住在这,女侠私闯民宅还问……”霍退之全然没了先前的凌人盛气,反而一脸委屈,似是被占了什么便宜。
闻卿干咳几声:“就当帮个忙,之后还你。”
不过,此人既然住在这,就定然是侯府之人,可以利用。
霍退之哼哼几声,也作罢不言了。
安平侯后院比得上神阙宫主殿,假山林立,巧夺天地造化。大概宴会正值兴处,来往只是些仆从,入口石拱门两侧站着侍卫,身披银甲。
闻卿松开霍退之手上禁锢,安静走在他身后。霍退之见门口侍从眼中闪过惊色,但也只一刹。他进门前撇见银甲卫腰间的玉牌,其上刻着龙纹,栩栩如生。
待行至几步远,他压低声音:“这次封城可热闹了,看见门口那银卫了没?”
闻卿将绳扯回几寸:“别卖关子。”
“他们是皇室培养的银卫,银卫出现在此,说明这场生辰宴定十分热闹。”霍退之微微向后倾。“女侠还是小心,这众目睽睽之下要挟持安平侯可不容易。”
闻卿自然看见了门口守卫腰间物什,这来往侍从一批一批穿梭布置也算严密。不过只要有机会接近安平侯,控制他不成问题。
她跟随霍退之来到距离众人聚会亭旁的厢房,在此约莫可以看清现场,听清他们所言自然不成问题。她一跃将霍退之带上屋顶,坐在瓦砾上。
闻卿手指向亭正中高座之人:“喂,他就是安平侯吗?”
“他……不是,左边那个。”霍退之说。“而且我有名字的,吾姓霍名退之。”
“左边……那个长胡子的啊。”闻卿眯着眼。“正中那位好似穿着黄袍,莫不是人皇。”
霍退之也不知女子有没有听清他的后半句:“那个不是人皇,金黄色,估计是隅国某个皇子罢。”
“皇族在的话带走安平侯有点麻烦。”闻卿苦恼,尔后恍然,转头看向霍退之。“你的身份较那些人如何?”闻卿指向坐最末一群人。
“他们怎比得上……”
没等霍退之说完,闻卿莞尔:“那就借你身份一用。”她指尖触碰上霍退之的额头,他尚未来得及躲闪,突然身子一轻,仿佛坠落深渊。
他的意识竟被剥离!
下一刻,霍退之向后倒去。闻卿手护着他的头,将他轻轻放倒。然后她将少年横抱起,从屋顶一跃而下。
“别说,长得还不赖。”闻卿端详道。“不过也是个纨绔子弟。”
闻卿侧身推开一处厢房,寻了个卧榻将他放下,转身时身体猛然一阵刺痛。
神彦曾说世间因果,有因必有果,故而不得在凡尘胡乱干涉他人因果。
方才她探查霍退之的记忆,想必触犯了天道法规。不过,霍退之自三日前记忆便十分混乱,而这三日他几乎都待在他方才说得偏院里。
他竟是安平侯之子,他们之间的矛盾闻卿并没兴趣深究。
闻卿还是能勉强看清一些。她偏头,霍退之此番没个五六日怕是醒不了。她在身上搜罗一番,除了刚来此地时买的胭脂,好像就只有罗盘和一些干粮。
“啪嗒。”
一支棕木色的枯枝掉落在地,这是闻卿离开神阙宫时在神树上折下的。
她捡起枯枝,将它放在霍退之手心。
“若有难处,凭此物来神阙宫寻。”她在空中留下一串莹亮色的字迹,而后匆匆离开。
门“哐”地合上,卧榻上的少年的眉头紧蹙,仿佛坠入无尽的噩梦。颤抖战栗着,他紧紧握着木枝。
圆台坐落在湖上,日光荡漾映射在湖面将台上舞女的身姿勾勒得如梦似幻。
闻卿借着霍退之的模样,所见之人皆是毕恭毕敬。
“果然小侯爷的身份还是有些用处的。”
绕着场台不是各府下人就是那位隅国皇子所带的卫兵。
不过奇怪的是,往年安平侯举办宴会都只是亲近人户才会前来恭贺,其它最多是谴人送些物什。从霍退之记忆中,隅国皇子此举多半是因为三月前的天降异象。
星落封城,一月前封王甚至领旨前往皇城,参拜人皇。不过具体是福是祸,就无从得知了。
闻卿方才进去,台上众人目光便齐齐汇于她身上。
一舞罢,舞女自他身侧离开。闻卿亦能感受到她们的目光。准确来说,他们似乎都在看霍退之这张脸,还有这一头银发。
“这就是那个小侯爷啊,这模样可周正啊……”
“是啊,只是这年纪不小,头发怎得全白了?”
“听说是三月前……突然一夜就白了头。”
“这么怪异吗,难不成之前沸沸扬扬的事情是说的……”
闻卿听着两侧人的窃窃私语,他们自以为声量小,可闻卿却是听得清清楚楚。在谈及秘闻时,那些人又心照不宣的止住声。
两侧坐着的皆是封城大户人家,人倒是能依记忆勉强认清。还有高座下几人,那些服饰与众人相异,眉眼也更为深邃,想来不是隅国人。
倒有些像边陲王朝的人……
安平侯也惊讶地看向台下之人,不过很快藏住了情绪,道:“茗儿来了,快来参见四皇子。”
闻卿怔愣片刻,想起霍退之亦唤霍茗。她上前参拜。
“令郎可真是一表人才。”
“四皇子过誉了。”
二人又作势谦虚一番。
霍成看向她:“茗儿,你不是说身体不适,怎么不好生修养。”
“父亲,听闻四皇子来访,便没顾这么多了。”
又简单寒暄几句,便入座了。
闻卿并未感受到三日前那气息,想必帮助安平侯设下陷阱之人不在此处。现下只需要找个机会搅乱宴会,探查安平侯记忆便可。
她捂着心口,有心悸之感。
只是,四皇子的目光时不时落在闻卿身上,似乎在欣赏着什么新奇物,这让闻卿很不适。
“四皇子可是有话要说?”
“没什么,只是惊诧霍小侯爷早生华发,这是何缘故?”
“这……”闻卿垂眼,她也不知道。霍退之三月前一夜白头,三日前记忆大乱。这人身上的疑点,她也挺好奇的。
“罢了,既然霍小侯爷不愿说,吾也不勉强。”
话落,台下推上一辆木车,车外盖上一片红布。这引得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在车上,一时讨论纷纷。
闻卿神色凝滞,这个倒让她想起先前那个摊子,里面莫不是景绥远。她收紧拳头,如果是的话,那得来全不费工夫,直接找个机会带走!
但又希望不是,他定然不希望自己如个万物一般被观赏。
“安平侯这是?”
“四皇子,这是臣前些日子寻到的一个新鲜玩意,如今趁着生辰宴,给众人一观。”
说罢,他击掌示意,红布被旁人掀开。一时红光乍现,鲜红的翅膀在笼中扑腾,这竟是一只火凤!
“凤凰!那是书中的凤凰!”
“原来真的有……或许三月前的征兆正是这凤凰……”
这可是神迹啊!众人不禁瞪大了双眼,手下的动作停滞,火光将周遭笼罩。就连四皇子也从高座上惊起。
闻卿惊了片刻便没作声了,因为笼中的不过是一只山鸡,因着山鸡身上所刻的阵纹才显现的幻境。但她还是装作惊讶,看向笼中。
四皇子:“安平侯,你是何处发现这火凤的?”
安平侯:“三个月前机缘巧合发现,这几日才捉来。这火凤示意祥瑞,或许正是因为皇室登临,才让这火凤降伏!这是祥兆啊!”
四皇子极为满意,亲自走下台,走至铁笼跟前:“安平侯你此次有功,我定会亲自献给陛下,嘉奖你安平侯府。”
闻卿随安平侯走下,一同半跪。
“此乃隅国之福,山清海晏!”
闻卿抬头看了眼笼中跳窜的山鸡,虽然不知道安平侯为何构造如此假象,但这是个极好的机会。
她心中雀跃,手心光点化作利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出。铁笼破开了一个口,“祥瑞”一飞而出,落在了地上!
“啊!火凤跑出来了!”
“来人!”
“它在跑,快抓住它!”
现场乱做了一锅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