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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论三次芥川龙之介与太芥之可能性 ...

  •   一、论芥川龙之介

      谈及芥川君,我最深刻的印象,即他是一个矛盾集合体。不仅限于早年或晚年,甚至同时期也可见其矛盾。他既自负又自卑,既热情又冷酷,既饱含期待又心怀绝望,既怜爱世界和世人又厌弃世界和世人,他不停地肯定、追求,又不停地否定、远离。

      先谈谈芥川君的作品。在我看来,有的作品文笔清丽优雅,有的作品笔锋冷酷沉郁。主题多是对人性利己的剖析,对丑恶现实的鞭挞,以及对生存的不安与苦恼。正如迅哥儿恰如其分的评价,“所用的主题最多的是希望之后的不安,或者正不安时之心情。”他时常为人世的丑恶与自私而失望,周围尽是丑恶,自己也丑恶,困惑这个世界上是否真有毫不利己的爱。然而,他并非对批判的人物全然是鞭挞,也非全然的绝望和悲观,还暗含着对善与美的向往和追求。他在致恒藤恭的信中写道:“读波德莱尔的散文诗,最令人感动的,不是对恶的赞美,而是他对善的憧憬……”这同样亦是芥川君的“憧憬”。故而,他既饱含期待,又心怀绝望;既怜爱世人,又厌弃世人。

      早年,芥川君曾自比神明,是艺术的救世主。他在遗书中提到,在菩提树下与友人一起谈论埃特纳火山和恩培多克勒时,仍想变成神明。但往后他发现自己不过是芸芸众生,企图成为神明的欲望是何等迂腐。此外,他对笔下的作品有不自信之时,乃至进行否定,怀揣着困惑与不安;但却会希望自己的集子被偶然发现,他所不认识的未来读者读上某个短篇,或某几行字,由此见到一个美丽的梦境。然而他又说,并不指望百年之后仍有知音。他也承认此想法和信念有多么矛盾。故而,他既自负又自卑。

      芥川君曾写到自己是并非想死的,只是活腻了。在遗书中提到,“……我对食欲色都感到腻味,这是丧失动物本能的反应。现今我生活的世界,是一个冰一般透明、又像病态一般神经质的世界。”然而,笔锋一转,却写道:“自然对我来说比以前更美了。爱着自然的美又企图自杀……所谓自然的美是在我“临终的眼”中映现出来的。我比别人都更深地见过、爱过、理解过,过程中相对的我累积了同样多的苦痛,也多少得到了满足。”故而,他既热情,又冷酷;既怜爱世界,又厌弃世界。

      芥川君不停地肯定、追求,又不停地否定、远离。

      最后,值得一提的是,芥川君的尖锐与温柔;刚烈与脆弱。

      广津和郎评价芥川“坐着的时候像个大人,站起来却像一个把袜子穿到一半的孩子”。他早早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大概半年),和郎说在这之前的龙之介有着很有特色的Naughty作风,他会出其不意搞恶作剧捉弄对方,自己又觉得很好玩。有的时候滔滔不绝硬要把对方的词锋挫倒。但是逝世前半年里他的身上就再也没见过这种东西了,他对谁都很温柔亲切,诚恳地像个小孩子。会经常问别人“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就连平时私交并不熟的人也是如此。去世的两天前,他去拜访宇野浩二的夫人送了点心和一套浴衣说:“宇野君喜欢甜食,麻烦把这份点心送到医院去吧。还有这套浴衣也可以在病房穿!”(引)

      或许很多人觉得芥川君非常怯懦、脆弱——内心敏感,神经衰弱,妇女的话语都会刺激到他。菊池君在《大道寺信辅的半生》跋中提到:“……他那过于敏锐的神经,由于现实生活的种种烦恼,最终变成了尖锐而布满锯齿的细剑。”然而,他也是刚烈决绝的。《侏儒警语》中有一段话多少表达了他的人生观,“……人生类似由狂人主办的奥林匹克运动会。我们必须在同人生的抗争中学习对付人生。如果有人对这种荒诞的比赛愤愤不平,最好尽快退出场去。自杀也确乎不失为一条捷径。但决心留在场内的,便只有奋力拼搏。”并且,在遗书中同样写到,“不应忘记,人生始终是战斗,直至死亡。”因此,我不认为他的死亡是软弱逃避,而是一种意料之中的选择。面对与世界无法调和的矛盾时,芥川君决然地选择自戕,是没落之鹰,是一出查拉图斯特拉的惨剧。

      二、文野黑时宰与三次文豪芥的可能性

      假使存在一个所谓的if线,文野宰与文豪芥产生交集的唯一可能就是文学。我在《Goodbye》中已经尽数表达了——“他用冷然清丽的笔调揭露世间的尔虞我诈,人性的自私自利——明明该锋利得像手术刀一样,可却给予他同情的人物一点善意的揶揄,对他否定的人物加以一点淡淡的微讽。他写人写己,不赞美恶,也不为了揭露而揭露,甚至折射出他对善与美的憧憬与追求。明明他的态度最该冷酷超然,高高在上,却温柔得让连他这种对人性不抱丝毫希望的人都感到惊讶。”以及“……纵然看透了世界的真面目,也仍然爱着这个世界。如先生所言,世间尽是丑恶的,连自己也丑恶,但还能在痛苦中饱含期待。这份强烈且真挚的冲动几乎让他下意识祈问,那我也可以么……”

      太宰君曾说过,因为期待能找到什么东西——只要去贴近充斥着露骨的暴力和死亡、本能和欲望的人们,就能够进一步看清人类的本质,那样的话,说不定就可以找到活下去的理由。

      我认为,芥川君同样不具备生的意义,准确说是不具备确定性的活着的理由。或许有人会认为芥川君为文学而生,正如他在《某傻子的一生》中写道,“架空线依然发出耀眼的火花。他展望人生,并没有特别稀罕的东西。但是只有这紫色的火花——只有这可怕的空中火花,哪怕用生命来换取,他也想把它抓住。”可我不觉得芥川君全部的意义就是文学。他热爱写作,又会为写作痛苦。文学写作是他的追求,是生命的一部分,甚至是绝大部分,但并非全部。此外,最难以忽略的便是芥川君的迷茫和不安,这导致看似文学是生的意义这一概念开始模糊不清,摇摆不定。若用一个拙劣的比喻,他仿佛被一根细而透明的蛛丝吊着,上面的东西是文学,又不全是文学,蛛丝忽明忽暗,最后意料之中地断了。

      芥川君有一些特质和太宰君相似。他拥有无从隐藏的孤独和脆弱,寂寞与愁苦的气味几乎是由内而外地散发。他远远游移在世界的边际,疏离到仿佛下一秒就会消失。明明芥川君好友如云,他们关心他,照顾他,爱护他。然而,他却依旧会孤独。《人与死亡》中写道,“作者:你总是一个人,不会感到寂寞吗?月亮:一点也不寂寞啊。作者:这样啊。尽管我有很多朋友,但我还是很寂寞,不知道该怎么办。月亮:正因为有很多朋友才会寂寞啊。”

      因而,黑时宰极有可能被芥川君吸引。太宰君的目光会追逐他,执着会打动他;而芥川君善良敏感,会温柔地注视他。芥川君既普通,又不普通。他是敏感厌世的天才,也是拥有善的追求(这一朴素价值观)的普通人。他会于心不忍,希望太宰君可以自救,走上光明璀璨的道路。若双方都在黑暗中,二人亦有可能彼此搀扶,互相救赎。

      写到此处,我想起《咒术回战》中有一句,“爱是最扭曲的诅咒。”

      我不认为像神一样的孩子可以形容文野太宰君,这是大庭叶藏。太宰君对善恶全然无所谓,对他来说哪种都一样,并无二致,拥有暴戾、恶劣的一面。与芥川君的理想和希冀,即寻找不带利己之心的爱不同,他会认为毫无利己的爱愚蠢而虚幻,只坚信人性中暴力、本能和欲望的负面本质。他对所谓的无私爱意望而却步,更不会去尝试、乃至贯彻。他绝非什么纯良的善类,无私的圣人,走的每一步都有所图谋。

      太宰君的爱意会因为某种原因走向扭曲。假使芥川君的宿命就是走向死亡,那他就绝不是会悲伤地注视所爱之人如愿走向归宿的人。他极其容易生出危险的、破釜沉舟的想法,例如旁观对方自杀,但最后不顾一切拉他跨越死亡,因为说服一个人走向生谈何容易?他会利用对方的心软与爱意,蛊惑乃至欺骗他,说服他为他而活,永远留在他的身边。

      由此可见,芥川君是一个好拿捏,又不好拿捏的人。即使是操心师,也会被打得措手不及。若再用一个比喻,大概就是太宰君会先用蛛丝缠绕芥川君,最后彼此拥抱,共同被细长的蛛丝所缠绕。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论三次芥川龙之介与太芥之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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