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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墨水 ...

  •   水如漩涡,墨浓在黑夜。

      三位北棠站于路中央,亭亭玉立,抿唇微笑,良顺如白兔。

      花越青斜了眼,啐道:“一枕槐安?这种不看便知真假的东西,你居然敢在本狐面前变出来。”

      斐守岁不语,看花越青兰花指一捻,拔下一根黑发。

      “我倒要看看你有名有姓的幻术,能不能入我青丘狐妖之眼。”

      话落。

      花越青将黑发一旋,拧成两圈。

      他呼一气,黑发脱手掌而出,在空中变成一片绵云,落起鹅毛大雪。

      雪花洋洋洒洒地飘荡。

      打头阵的三位墨水北棠倏然停下脚,看雪花掉在其中一人身上。

      那墨水人儿立马伸手要撇开。

      可叹,她的手一靠近雪花,如遇火光的蜡烛,触摸一瞬,指节融成了墨水。

      人儿压抑不住大叫一声,黏糊糊的墨顺着她的手腕刺入了眼眶。

      下一瞬,她的脸被墨点烫出一个巨大窟窿。窟窿占据半张侧脸,面皮剥落后是白森森的头骨。

      明晃晃的,用手掌遮盖也无济于事。

      斐守岁皱眉,他知狐妖的术法在自己之上,但他与狐妖不同的便是真与不真。

      狐妖之真,上可欺天神,下可骗老农。而他斐守岁的多用于“情意”二字,靠的是见幻术者的贪念欲望。

      若花越青执意不动情,斐守岁只好用他的压箱之作,不过现在……仍不是时候。

      老妖怪背手,叹道:“看来我之术在花兄眼里是不够格的。”

      花越青扑哧一笑。

      “我家三岁狐狸崽的幻术都比这个要绝妙。”

      “是吗。”

      老妖怪眯眼,背手的手指在后头勾了勾。

      前面两位北棠立马得令,头颅生硬地一扭,朝着中间那欲融不融的看去。

      中间的北棠早不成人样,宛如一节快要燃尽的老蜡烛。

      “你要做什么。”花越青眼瞳一缩,野兽的直觉告诉他,接下来要发生他不愿看到的事。

      “做什么?花兄且细细看吧。”

      斐守岁垂眸,心中叹息:姑娘们,得罪了。

      术法操纵下,另外两位墨水北棠不约而同地俯身,拉起快要融化的人儿,眼神里露出贪狼扑食之势。

      她们的手臂刚刚触碰到,指节与肌肤就黏合在了一块。

      两人骇了一瞬,双膝一折,跪倒在地。

      扑通。

      中间的人儿散了架般,四肢与头颅一齐断开,接口处是黑如深夜的墨。

      头颅就这样滚到地上,无神地仰头望天。

      她们被斐守岁封了声嗓,在寂静寒风,越陷越深。

      只见旁边两位北棠的手臂与中间的相融,化为乌黑蜡油,脸皮大片脱落,一层一层积在干涸泥地上。

      冬夜愈发寒冷的天,她们好似在火坑药锅间解冻。

      从皮肉到白骨,斐守岁的幻术将一切都显露出来。除却人血成浓墨,另外都像是真实的腐败。

      熬成香油,皮破肉烂,只有头骨是无法切割的珍宝,浸在泥地里凝望着狐妖。

      活生生的,黄土地成了她们炼化的熔炉。

      花越青咬牙切齿:“这算什么歪门邪道?!”

      斐守岁生在死人窟,本就是邪道,自也不在乎花越青讽他。

      勾唇回:“我若没记错,北棠娘子死时才及笄,又兼跳崖面容全毁,狐妖幻术再怎么出神入化也幻不了这样的尸躯……所以你灭了江家,骗江家适龄的女子化北棠样貌,虽像却不是真的。”

      “是又如何!”

      斐守岁抬眸:“花兄不是想看精妙绝伦的幻术吗,我成全你,让你瞧瞧二十余岁北棠娘子的面貌。”

      “什么……”

      花越青深吸一口气,就在方才说话的功夫,头颅消失不见,风吹成黄沙,取而代之的是墨水隆起的一个小土包。

      浑浊不堪的墨,土包在肉眼可见地长大,像是在女子肚中伸展的婴孩。

      江千念捂住了陆观道的眼睛。

      轰隆一声,初冬的深夜劈下一道紫色闪电。

      花越青捏拳,指甲深深嵌入他的皮肉,滴下腥臭妖血。

      “为妖千年,也曾兴风作浪,所见这类的术法少之又少……”狐妖紧皱眉头,他挥手变出一条长鞭,低着头疑惑,“真是奇怪,当年二郎显圣真君怎么没把你这个妖孽收走?”

      斐守岁笑了声:“因我从未作恶啊。”

      从未作恶,只是看着他人做。死人窟的那些个腌臜手段,斐守岁自始至终没有主动去学,但看的久了,也耳濡目染。遇到一两个难缠的同类,斐守岁忍无可忍才会出此下策。

      语尽。

      那土包上凸出一排骨节,里头传来女婴哭闹之声。

      萧条的夜,唯有哭声阵阵。

      花越青听着愈发暴躁,拿着长鞭的手微颤不停:“究竟是谁在哭……我的头……”

      老妖怪身后站着的谢江两人却不受影响。

      哭声越来越夸张,起初是抽泣,慢慢地变成了小孩子毫无底线的闹腾。

      花越青龇牙咧嘴:“什么时候……什么时候下的咒……”

      “就在刚刚。”

      斐守岁轻声,“你调侃江姑娘之时。”

      “那个时候?!怎么可能……”

      花越青咽了咽,双目越来越模糊,“好心机……”

      江千念恍然,她记起斐守岁上前拦住她时,点了下画笔。不久前牢狱中,斐守岁也是用这样的法子困住了假北棠。

      女儿家咽了咽,倒是对前头千年的妖第一次产生畏惧,若非斐守岁平日的毛很顺,料谁都想不到他还会用这般黑心的术法。

      谢江两人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视线禁锢在土包上。

      那土包似是吹了气,膨胀成个没有节制的白面馒头。

      谢义山担忧道:“不会炸出什么尸块吧……”

      “谢兄想多了。”

      斐守岁在前抽出画笔,他捏住笔端,甩下三两墨点。

      墨点甩在土包的骨节上。

      轰然一声,如山石滑坡,土包炸开一个缺口。

      众目睽睽,褐色土包溢出一股浓烈的海棠花香。

      花香扑入花越青的五识,他脸色铁青,虚汗直淋。

      “你猜到了……”

      “十之八九。”

      斐守岁用纸扇挡了下半张脸,仅露出一双好看的眼睛,他眉心红痣失了禁制,衬出黑发如墨。

      “你的眉心……”狐妖惑然。

      看到那颗突然出现的红痣,还有那把纸扇,花越青沉默片刻,似是想通了什么,他又是悲又是喜地捧腹。

      “我当是谁呢,原是大人您呐!”

      “嗯?”斐守岁。

      “怪不得,怪不得……哈哈哈哈,怪不得那日叫您跟着我们一块逃,您却不肯,原是有了全身而退的法子!怎的,大人不记得我啦?我就在您隔壁住着的,那只又脏又臭的狐狸呀!”

      花越青指着斐守岁:“怪道二郎显圣真君不抓您,因为那日、那日真君抓的是我,抓的是我!哈哈哈!”

      老妖怪听不懂花越青之言,他权当是狐妖的发疯之词,毕竟死人窟的手法,能活着承受已是不易。

      疯言疯语间,花越青歇了嘴,痴痴地看向土包。

      术法已生效。

      见土包里头探出一个脑袋,那个脑袋怯怯的,有些羞涩地躲在尚未化开的墨帘后。

      斐守岁看了眼痴傻的狐妖,俯身向脑袋递出手臂:“姑娘家,醒了就随我来吧。”

      脑袋眨眨眼,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戳了下斐守岁的手臂,还未攀上,花越青发了疯般冲过来。

      斐守岁见状一把拉起脑袋。

      脑袋双颊一红,斐守岁变幻外袍披在她的身上。

      是一张幻境中更相像的脸,与假北棠做对比,没有世俗的玷污。眼睛如小鹿,能含得住清晨的一叶露水。

      这尘世哪有这样的人儿。

      斐守岁立马将人护在身后,看着僵在原地的花越青。

      “花兄,你失态了。”

      “北……北棠?”花越青不敢相信,“那是北棠?”

      花越青丢下鞭子,踉跄两步,看到斐守岁平静如水的眼眸,印出他慌张脸面:“我的北棠活过来了?她,她亲自走到我眼前了?”

      老妖怪笑道:“我怎听到她与我说,她不是你唤醒的。”

      “怎么可能!应当是我呀,是我日日夜夜为她种花……”

      花越青自卑似的望向人儿,“阿棠,你不记得了?那后院的花都是我种的。你不是与我说过,你最喜欢花了,所以你……是你给我取名为花,不然我无名无姓……”

      “阿棠,你怎得不愿看我……”

      “你……是谁?”人儿在斐守岁身后,小手拉住斐守岁的腰带,轻声。

      “我、我是花越青啊,就是你在山腰上捡到的狐狸。那只皮毛烧焦、腥臭难闻的白狐狸啊。”

      “唔……不记得了,”墨水北棠与斐守岁言,“我不记得他,你带我走吧。”

      “花兄,你看这该……”

      “还给我!”花越青呛了斐守岁的话,斥道,“把她还给我!”

      老妖怪未回话,身后又是一只小手拉住了他。

      陆观道糯糯的声音传来:“你怎么有别的小孩了……”

      斐守岁右眼皮跳了跳。

      “你要带她走,不带我了吗?”

      要不是陆观道一直没有说话,斐守岁都快忘了他。

      老妖怪微微摇头,转头朝江千念示意。

      江千念哪能知道陆观道这么能跑,她一个没看住人就蹦跶去了那边。

      女儿家很窘迫地拉回小孩:“斐兄,对不住。”

      陆观道却不愿意,他绕出江千念的手,跑到墨水北棠身边,撩了下墨水北棠的帽子。

      帽子落在肩头,两个小孩对视。

      “哈,”

      陆观道见了墨水人儿的本貌,嘟囔,“纸做的人……”

      斐守岁心里头骂了句,脸上还是笑眯眯的,嘴型一字一顿:要、乖、乖、的。

      “呜!”

      陆观道立马缩到一边,点头如捣蒜。

      老妖怪这才放心,转头与墨水北棠:“我们走吧。”

      “你们走去哪里?”

      是花越青。

      他跪在还未融化的土包上,手里端着埋在黄土里上的白头骨,那是术法的遗留,过一会便会消散。

      他说:“你要带她去哪里?”

      斐守岁见花越青还浸在他的幻境里头,放心道:“去往西天极乐。”

      “极乐?”

      “然也。”

      花越青捧着头骨,他用脸颊蹭了蹭:“阿棠我们不去好吗,那儿条条框框,那儿不是我们该去的地方……”

      “那儿不是我们死人该去的地方。”

      语气急转。

      斐守岁察觉不对,正要转头,花越青已经提刀冲上来。

      谢江两人都以为斐守岁胜券在握,未曾料到还有这一出黄粱。

      反应不及,花越青凶狠着脸。

      谢家小子拿符纸的手还在半空,眼见已凑到斐守岁背后的狐妖。

      嘲讽道:“班门弄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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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墨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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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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