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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竹林 ...

  •   模糊的水雾从四周升起,视线被占据。

      斐守岁知晓幻境快尽,他漠视着急成热锅蚂蚁的阿兰与阿珍。

      在白茫茫的水汽里,女儿家背起阮老夫人就往外头跑。

      好似要跑开小院,退散大雨。

      雨水顺屋脊而下,倾盆似的倒入泥地。

      小和尚跟在阿兰身后,喘息问:“施主怎会在此处?”

      阿兰回:“游香!”

      小和尚又看了眼在后头慢慢走的北棠,方转头与阿兰:“施主只管跟着游廊走,来时的路就是最快的。正殿在扫尘,施主不必担忧,直接与方丈言明即可。”

      “有劳小师傅了。”

      尊着礼数,阿珍在旁边对小和尚合十。

      随后两人便走远了,消失在转角游廊处。

      长长的路,北棠慢悠悠地在一旁走着。她有喘疾,不能送阮老夫人,只好扶着栏杆,走几步停一会。

      小和尚站在原地,深邃的目光看着北棠朝他走来。

      合十弓背:“施主。”

      北棠倦着眼皮,有气无力地福了福。

      “小师傅不跟着去?”北棠笑了笑,“阮家夫人常做善事,又给庙里捐香火钱,小师傅理应……咳咳咳。”

      捂嘴轻咳。

      小和尚听罢摇摇头:“阮施主所托并非她自己。”

      “何意。”

      “施主可有收留来路不明之人?”小和尚盯着北棠,眼里有无尽的悲凉,“施主的劫难与他有关。”

      北棠一愣,垂着眼帘:“小师傅,你为我泄露了天机,不怕吗?”

      小和尚低头从袖中拿出一盒戍香阁的胭脂。

      “有难。”

      北棠实在是撑不下去,她看一眼胭脂,缓缓靠向廊柱,瘫坐地面。仰头抵着柱子,仿佛这样就能呼吸到更多,她捂住自己的胸口。

      疑惑:“这是何人的胭脂?”

      小和尚上前用手背温了温北棠的额头。

      叹息一气,似是无可奈何。

      “遗漏之物。”

      “遗漏……”北棠轻笑一声,她知晓了答案,“佛门清净,却有这样的事,小师傅作何感想。”

      “众生相。”

      “众生相啊……”

      北棠朝小和尚伸手,小和尚就把胭脂盒子给了她。

      细细看去。

      “胭脂是舅妈的产业,胭脂有难……舅舅?”北棠虚眯着眼,“小师傅,你能否送我去城北家中,就说劳烦北家家主……劳烦祖父写信与舅舅……”

      小和尚沉默,微微俯首,双手在胸前合十。

      北棠渐渐闭上了眼。

      大雨之中,只剩宁静。

      白雾愈发夸张,将那小和尚团团围住。

      斐守岁看向正房的门,瞥一眼房内,便朝北棠走去。

      正房是争吵之声,走得越远。声音像回声荡在斐守岁的耳边。

      空谷作响,白色的大雾绕上斐守岁的腰肢,挥手散去,复又缠绕。

      朦胧的雾里,却见北棠挣扎着起身,她与小和尚不知说了什么。

      小和尚一脸惶恐,推托着北棠。

      “施主万万不可!”

      北棠疲惫地迎合一个笑容:“有何不可?既不背对天理,又不有愧父母。只不过可怜了他,还在山脚等着我……”

      “施主?”

      小和尚不能拉住北棠。

      只见北棠一瘸一拐地背离游廊的方向,走进了旁边的竹林。

      大雨。

      幻境的大雨从未停歇。

      雨点打在竹叶上,打落女儿家的发钗。温吞的水揽着白珍珠,一摇又一晃。

      淋着雨,不知要走向何方。

      北棠扶住一株开了花的老竹。雨水在她的眼睫外流淌。

      “竹子开花,命不久矣。”

      她脚踩石板路,转身笑对,“小师傅,还是算了吧,一切有命,一切皆为相。”

      慢慢地女儿家说完,头也不回地隐入竹林之间。

      斐守岁与小和尚一同站在游廊下。

      “阿弥陀佛,”小和尚合十,“终究是施主之命。”

      命?

      斐守岁去看半截身子在雾里的小和尚。

      他听不明白这些哑谜,也看不懂北棠为何要走入竹林。总觉得幻境不该在此处完结。

      思索中,竹林那头喷涌出白雾,吞噬北棠的影子。

      斐守岁掐指算了算,也确实到了时间。

      幻境的一切开始坍塌。

      竹子倒落,穿透斐守岁的身躯,散成一团。径缘不作反抗,任由幻境之物拉扯他。轻飘飘的动作,小和尚变成一只白鸟悬在空中,如一朵眠云。

      所有的事物都在变,唯独见不到北棠。

      斐守岁张开双臂,让白雾能拉他离开。

      听雾中有人趣言。

      “谭哥哥,你说女子定要背熟了此书,我却不以为然,”好似是北棠的声音,稚嫩,“这书都是规矩,条条框框的好不舒服!要我选,我就要做能文能武的谋士,绝不能困在小小的院子里,连出门都要丫鬟姑娘跟着。”

      “你这小女子好气量,我日后是比不上你了。”

      “谭哥哥觉得我说的对否?保家卫国者往往是男子,却不见女子扛枪甩棍。若我能当先驱之人,说不准后世就会有千千万万的姑娘愿走出宅院,痛快活一场!到时候男子也无需做不喜欢之事,哪怕是回乡耕地煮粥绣花,只要做自己喜欢的,不必被他人笑话,能安稳一生!”

      “你……你的这些话可别让家中大人听了,尤其是你祖母。”

      薛谭的语气颇为不满。

      北棠嘟着嘴,嘴里含含糊糊:“祖母对我好得很,她不像夫子总罚我,她定愿意听我说话的……”

      声音打转,像被困在牢笼的鸟,不停地撞击笼壁。

      白雾把斐守岁拖入混沌之中。

      斐守岁不反抗,不挣扎。眼前的白慢慢让黑取代,困意占据了斐守岁的意识。他知道,只要是在幻境里困了,那在现实中也将醒来。

      女儿家的那番话久久不散,驱使着困意。

      老妖怪闭上了眼。

      北棠最后的声音,如雾攀爬:“祖母……我为何错了,我不明白,为何天下不容我,为何祈求一个平起平坐都这般的难……”

      ……

      须臾。

      还未睁开眼,斐守岁的耳边还晃荡着北棠的声音之时,身侧传来抽噎声。

      老妖怪皱着眉头,那哭声和雨滴一样淅淅沥沥。也不知道谁在他身侧能哭成这样。

      “醒醒呀……”那声音唤着,“我将你带回屋子了,你怎么还不醒……”

      话落,有小手晃着斐守岁的脑袋。手掌温温的,略过斐守岁的脸颊,安放在耳垂旁。

      那手轻轻扯着斐守岁的耳垂,声音在耳边响道。

      “斐径缘——”

      拖得很长很长,又极轻。呼出的热气喷在斐守岁的颈处,“你快醒醒——”

      被唤姓名的老妖怪懒怠睁眼。他知晓谢家伯茶怕是没这个胆,算都不必算,定是陆观道。

      陆观道见唤不醒人,只好作罢。他把人拖回屋子就花了不少力气,眼下斐守岁正躺在地上,接触地面的那一侧黏糊糊的都是黄泥。

      小孩站起身,从一旁的木桶里打出一些冷水来,拧了手巾,开始给斐守岁擦脸。

      外头还在下细雨。

      秋夜的过夜水很冰,陆观道的小手冻得红肿。

      手巾一遍一遍擦过斐守岁的脸。

      经过眼睫,陆观道眨眨眼睛。

      小孩俯身,用手指抹开斐守岁眉毛里的泥土,叹道:“脸着地会沾这么多脏东西,早知道就扛着走了。”

      陆观道又去洗手巾。

      斐守岁在心里头啐了口,怪道方才觉得脸有些刺痛。

      正想着睁眼,一股熟悉的香味扑入。

      老妖怪睫毛不受控制地微动。这香不似北棠娘子的异香,是梧桐镇,小孩在客栈里散过的。

      香味沁在身侧,斐守岁感觉到手巾在擦他的脖颈。

      脸也不那么痛了。

      陆观道自言自语:“流血了,不要疼,很快就好了的。”

      流血?

      斐守岁并未察觉。

      小孩又说:“流血才会好起来。快快醒来呀,快快睁眼看一看我……”

      声音愈发地近。

      斐守岁闻着香,忽然小孩冰凉的手抵住了他的额头。那手泡了冷水,冻得像一坨冰渣子,有一股血腥味夹杂在冷香中。

      老妖怪皱着眉,血腥味有些失调,他猛地睁开眼,想看看小孩到底在做什么。

      只见陆观道倏地把手收回,作贼似地捂住他的手背。

      一瞬间,三两血珠滴在斐守岁的脸颊上,滑落,正巧顺过耳垂。

      屋里点了红烛。

      烛台搁置在角落,一闪一闪的火光照着满地的血珠,有些渗人。

      斐守岁立马坐起身,拽过陆观道。

      小孩面色苍白,吃痛着撞在斐守岁身侧。

      “醒了!”

      他仰头惊呼。

      斐守岁见到的是陆观道兴奋的表情,至于手背被划开而在鲜血淋漓,反倒不像是发生在他身上的事。

      老妖怪颇为复杂地看着小孩。

      “你的手……”

      小孩将手举起来:“喏。”

      “我是问你的手怎么了。”

      陆观道用另一只手一指,烛台与木桶旁,有一摔碎的花瓶。

      “瓷片割的!”

      语气似乎很是自豪。

      斐守岁扶额无奈:“我替你包扎。”

      “不用不用,”陆观道笑嘻嘻地摆手,“老爷爷说马上就好了的。”

      说着,小孩站起身跑到木桶旁给斐守岁拧干手巾。那流血的手背伸入冰水里,血在水中晕开,凝如冰花。

      陆观道缩了缩脖子,很快将手巾洗净。

      递给斐守岁。

      老妖怪看着已被血染成淡粉的手巾,默默接下,很随意地擦了擦脖颈,便放着不管了。

      听陆观道带着歉意:“对不起,我背不动你,只能拖你回来,才沾了泥巴……”

      小孩低头站在斐守岁肩旁,流血的手扯了扯斐守岁的衣袖。

      “衣裳都脏了。”

      斐守岁不语,看了眼自己,回道:“无妨。”

      “真的?”

      斐守岁颔首。

      老妖怪知道只有这样顺着陆观道说话,才能让他一点点去懂得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温声细语:“要让别人知道你受了伤不必包扎就能好,该怎么想?”

      “唔……”

      陆观道忽地不说话了,他直勾勾地看着斐守岁。丹凤眼欲说又止,好像是藏了个大故事。

      须臾。

      小孩缓缓蹲下.身,他仰首,将手背赤裸裸地给斐守岁看:“会被打。”

      指了指手腕。

      “这儿被藤条抽过。”

      “……为何?”

      “他们说要看看我是不是在骗人,就拿藤条抽,那样不会流血,好得更快,”小孩歪歪头,“我知道你不会害我。”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5章 竹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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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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