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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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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现在怎么办?”
阿信用一只手紧紧抓住我的胳膊,一面认真地询问。刚才我们已经相互检查了一遍,只有我身上被做了印记。
“你们没有感觉到吗?周围有越来有强烈的怨气……”殷尘的脸色不怎么好看,“大概是某个原因让那个‘天堂’的结界松散了,所以里面的怪物跑了出来。”
“我要回去。”我咬牙切齿。
“阿绛,别闹了!” 前所未有地,阿信厉声喝止我,用他从来不敢在我面前展露的态度,“你已经被盯上了,再逃也没有用。就像殷尘之前说的,如果乔松逃出来了,我们谁也逃不了!唯一的办法是,必须联手干掉他!所以,阿绛,别离开好吗?”
“如果不是你执意要学长陪你来,现在也不会发生这种事了。”柚姬冷笑。
我的脑袋里乱哄哄的,但阿信的当头棒喝还是有一些用处。是的,逃避无济于事。我最好早点回复平日的自己。
我害怕。但我的胆怯,其实并不是源于鬼怪,而是一开始,我就知道它们真的存在,而且会越变越危险。就像今晚的晚自习之前,阿信神神秘秘地对我说“有鬼”,虽然当时我矢口否认,但那一刻,我内心却已经承认了在这个学校的某处,正有匪夷所思的灵异事件发生。
就像此刻,正在发生的。
按照日记本指点的,我们屏住呼吸上了二楼。
“从这里开始,由东向西走十三步,就会进入一个移动的空间。那里就是乔松的秘密城堡。”现场唯一神经大条的夏烁学长挥了挥宽大的斗篷,倒扬起了一片灰。但他不以为意,“咳咳,魔法社第一次鬼屋大冒险,GO!”
大家吞了口口水,相互看了一眼,紧靠在一起一边同时迈步,一边小声数数。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十一、十二……”
最后一步出现了些许犹豫,但最后还是落下了。
“——十三。”
“三”的尾音在空旷的走廊里飘荡。脚跟落地的一瞬间,身体惊慌得几乎要蹦起来。
慌乱中有谁猛地抓住了我的手。
是殷尘。
我有些感激地望向她,她的目光却不在我身上。
“不对。”她冷静地说,“我们还在原地。什么都没变化。”
她失望地甩开我的手,往旁边退了一步:“我们一定是哪里做错了,根本不对。”
“但是日记上写得清清楚楚,是‘午夜十二点,旧楼二层的十三步’。时间、地点、步骤全部吻合。”夏烁学长翻过日记又确认了一遍,摇着头。
“但一定是哪里错了。”殷尘的脸色在灯光下惨白得宛如大量失血的死难者,“再来一次。”
我们都默不作声。
重新回到楼梯口,然后一起数数。
“一、二、三、四、五、六、七……”
“十三!”殷尘狠狠吐字,把最后一步踏得很重,脚下似乎踩到了什么,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声响,接着是一声凄厉惨叫,老鼠吱吱尖叫着窜开了。
阿信嗫嚅地提醒她:“殷尘,你好像踩到老鼠了……”
“别去管老鼠了。”殷尘的脸色很难看,“再想想办法,再不进去就来不及了!再走一次!”
平时的殷尘总是独自蹲在角落,从来不提出要求,默默无闻得好像根本不存在。在一开始加入探险活动时虽然突兀,但也不至于让人产生异样的感觉。但是现在的殷尘……很奇怪。
阿信听话地往回走,被我一把扯住。柚姬则心领神会地半挡在我身侧,顺便牵制住夏烁学长。
“殷尘同学,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们?”我问。
她吃了一惊,抬起头笔直地望进我的眼睛,直到读懂我眼里的怀疑。她苦笑了一下,抬手抓了抓头发:“抱歉,我太急了。”
“没关系。”我尽量温和地安抚她,“但你要告诉我们为什么你这么急着进去?”
殷尘的视线从我身上移到阿信,接着掠过夏烁学长转向柚姬,投降似的举起双手:“好吧。还记得我说过我的身份吧?我这次的任务是在那个疯子没开始杀人之前解决掉他。之前我跟你们嘻嘻闹闹,浪费了很多时间,是因为我以为那家伙还会被围困好一阵子,所以不介意路上多点乐子,而且你们确实很有趣。”说到这里,她耸了耸肩,“但是从我们进来之后,有什么被改变了,那个疯子获得了足够强大的力量,如果让他出来,这个世界将不堪设想……所以,你们应该可以明白为什么我那么急了吧?”
“既然是你的任务,为什么我们也必须在这里?”柚姬追问。
“是你们自己自愿来的。”殷尘抱着胳膊,“尤其是现在,沙同学还被那家伙烙下了目标印记,你们觉得还可以全身而退?还是你们觉得自己的命比较重要?”
柚姬闭嘴了。
“但是我们完全是按照日记上的做的……”夏烁学长困惑地说。
“所以,一定是我们哪里错了。再想想。”
“我知道。”
殷尘吃了一惊,目光重新落在我身上。
“我知道。”
寂静的暗色走廊,我的声音孤零零的。每说一个字,都要克服极大的畏惧。可即使我知道后果,也不得不说出来。
“十三步,是乔松的十三步。我们五个人身高不同,不可能跟乔松的步间距一样,更何况我们是一起走的十三步。”我深呼了一口气,接着说下去,“所以,我们最好分开实验……”
“我反对!”阿信猛地抓住我的肩膀,“太危险了,绝对不可能分开!”
但是殷尘却点了点头:“是个不错的办法。我先来吧。”
我们谁都不敢出声,看着她回到起点,然后一步一步地向前走。
一步、两步、三步……
我们在内心默默数着,生怕惊扰到殷尘的计算。
六步、七步、八步……
依然和之前一样毫无变化。殷尘顿了顿,咬牙继续往前走。
九步、十步、十一、十二、十三……
“好像不行。”
殷尘看了看我们,显得有点失望。不过我注意到殷尘的左脚提到半空中,还未落下。
“太紧张了,刚才差点多迈了一步,所以第十四步时硬生生控制住了。”她自嘲地笑笑,然后放下脚朝我们走来,“我失败了,你们谁继——
未完结的尾音飘散在微凉的夜晚,刚才殷尘还在我们面前露出微笑,可是现在,仿佛谁使了什么魔法,她骤然消失在我们眼前。
干干净净,什么痕迹都没留下。就像她不曾出现过一样。
“发生了什么事?”
“殷尘不见了!见鬼了!”
我没说话。柚姬站在我手边,只是看。只有阿信和学长在吼叫。
其实并不是意外。
殷尘是女生,她的十四步差不多接近乔松的十三步。
我一开始就料到了。
“下一个是我。”我平静地宣布。
“不行!”阿信飞快地抓住我,“一起去!”
我无奈地看着他:“你以为你的脚步跟我合拍吗?殷尘过去了,我们再耽搁的话,反而会让她一个人处在危险境地。放开我。”
阿信咬着唇歪头想了一会儿,还是坚定地摇头:“不行!我是把阿绛扯进来的,我要保护阿绛!”
“是谁让我‘鼓起勇气’的啊?是谁不让我回去的?还用那么凶的态度?”
“但是……“
“你们不走就让我先过去。别浪费时间!”柚姬打断了我们,从旁边走过。
阿信不高兴地瞪着他的背影:“你不是要保护阿绛吗?现在不是应该拉住他吗?自己一个人先跑掉算什么?”
柚姬头也不回:“因为我比你了解学长。学长既然打算做了了,就一定会做,所以我先去那里等学长。”
“但是那里面……“
“如果有危险,就事先除掉。这样,总比拖后腿等学长出事好多了。”
若无其事地站在走廊的另一头,姿态柔弱的美少年向我们挥手:“别再露出那种表情了,帮我数数吧。”他向我绽开了甜美的微笑,“学长,你一定要注视着我哦~~”
柚姬之后,站出来的是夏烁学长。
“我可不能让人抢了我的风头!”学长一路扯着自己的斗篷,好让自己在消失时维持一个哥特式的华丽造型,“Au Revoir~”
最后终于只剩下我和阿信。
啪。啪。
一直有隐约的水滴声,在黑暗中仿佛来自四面八方,难以辨识。鉴于旧舍的破烂程度,应该是某处的水管裂了。而且,从刚开始听到到现在,水滴声似乎越来越频繁,也越来越急促了。
我忽然有一种感应——它在催促我们。
“喂,你到底想怎样?”我用下巴努努他拽着我领口的手,示意他放开。真是的,我难得认真这么一回。
阿信似乎被柚姬他们的果敢影响到,呆呆地维持动作。当我使劲推他的时候,他才回过神来。
“阿绛,对不起。”他忽然说。
我莫名其妙地仰头。这家伙真高,出生之前一定给老天塞了不少好处。
阿信看上去像耷拉着耳朵的狗狗,神情沮丧:“如果不是我坚持要阿绛陪我来,阿绛就不会被盯上了。”
“少把全部责任一个人扛走,一点都不帅。如果我真的不想来,我现在就不会在这里。”我不耐烦地挥了挥拳头,“你再不放开我就揍你了!”
犹豫了一下,落在我领口上的手缩了回去。阿信默默地帮我打理弄皱了的衬衫,心事重重,磨磨蹭蹭,久得几乎让我以为已经过了一个世纪。
良久之后,他才开口:“下一个,你去。”
咦?
他笑了笑,用手揉乱了我的头发:“如果你想去就去吧,我看着你走。进去之后一定不能乱跑,要等我来哦。”
“我会保护你的。”他又补充了一句。
站在阿信的对面,我深呼吸,迈起脚步。
心脏似乎不是自己的了,配合着若有似无的水滴声,以数倍的频率剧烈跳动。耳朵甚至也能够听见这不寻常的声音。
伸手不见五指中,我摸索着前进。
一步、两步、三步、四步……
每一步结束,就代表着更大的压力。因为我不知道乔松的十三步会是我的多少步,随时会离开这个世界的感觉,真的很不好。
七步、八步、九步。
阿信抿着唇站在我对面,可怜兮兮却又紧张万分地盯着我看,好像是被主人抛弃的狗狗。
我想起他的内疚,想起他口口声声说会保护我。
为什么要保护我呢?明明是我自找的。
真是个笨蛋。
十步、十一步、十二步。
说真的,我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来。那么就假设现在是留在世上的最后瞬间吧。
曾经听过一个说法,越是接近死亡,人总是越坦然。坦然的意思并不是镇定或者有多自然,而是抛开平日的伪饰,在生命最后一刻时疯狂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比如狂饮,比如SEX,比如赤裸。
比如我正赶赴亡者的异世界,前途未卜。
不,更确切一点地说,是面对自己一直以来逃离的事物。
我厌倦了所谓正确的选择,那些事不该背负在我身上,就像我不该出现在青中。要怎样才能结束一切,让自己真正解脱呢?
人一辈子就要勇敢那么一回吧?
几乎是面带笑容地,我把左脚缓缓放下,说出那个禁忌的数字。
“——十三。”
脚步落下的一瞬间,前所未有的冰冷包围了我,好像被丢到了极地的冰层之下,刺骨的冷从肌肤一直深深渗入五脏六腑,几乎要咳出雪来。
眼睛睁不开,猛烈的白色光柱打在我身上。越来越急促的水滴声,近得仿佛触手可及。渐渐地,耳际轰鸣,有无数凄厉的惨叫声缭绕不去,绝望哭泣的、歇斯底里求饶的、狂奔的脚步声……掺杂在其中的大笑分外刺耳。
是谁?
头好疼。身体不能动弹,就像丢失了我自己。
可是我还有最后一丝意识。
——我的十三步,恰好是乔松的十三步。
这不是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