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微笑的向日葵》允之

27、(二十七)感情慢慢地温热

　　——把我和在中相连的记忆片段，似乎始终都散发着向日葵花朵的清香，明亮而灿烂的，一想起，心扉便是暖洋洋的一片。

　　吃过晚饭，我坐在沙发上听着电视里关于考生饮食卫生的新闻，智慧抢走了遥控器换个频道看偶像剧，然后回头冲我吐吐舌头：“你又不高考！”
　　我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反驳道，“我不考自然有人考，爷爷明天也要考！”
　　是啊，我不考。
　　在中要考。

　　7号，我偷偷地从家里溜出来，抢了智慧3天的零用钱，买了最便宜的车票跑去了S市。二中门口早就站满了等待考生的家长，我找了个阴凉的地方，铺了张报纸席地而坐。
　　“郑允浩？”我一抬头，看见班主任正看着我。
　　“呃……”我噌地一下站起来，给老师问好，“老师好！”
　　“你怎么来了？”老师看着我一脸疑惑，不过又马上换成焕然大悟的表情，“哦，对了，在中在这考试，呵呵……”
　　“嗯，对，他在这……”我不好意思地笑笑。
　　“我们班好几个在这的，我过来想看看，下午还回一中那边去。”老班一如过去的爽朗，“你现在在家做什么呢？”
　　“嗯，下个月插班，准备复读。”我看着老班的眼睛认真滴回答。
　　“好小子！算我没看走眼啊。”老班拍着我肩膀，笑起来，“我就跟金在中说，郑允浩肯定会复读，哈哈……虽然有很多事情我这个年纪的人已经不能理解，但是，还是要加油，知道吗？”
　　“谢谢老师！”看着老班的背影，我忽然觉得内心充满的力量，自己都觉得有点好笑。

　　虽然有很多事情他们那种年纪的人已经不能理解，但是，不代表不能存在，是吧？正想得美呢，校门口已经开始有学生走出来了。昌珉好像又长个儿了，一头小刺儿毛在阳光下晃悠悠，走在他身边的在中用装考试用品的透明文件袋挡着热辣辣的阳光，白白的皮肤几乎快要透明，和昌珉走在一起显得那么的瘦弱。
　　昌珉朝我的方向望了一会，应该是看到我了吧。我远远地看着昌珉勾着在中的肩膀离开，看着在中挂着笑颜地向对面的车站走去。
　　我站在那儿，看着他们走近又走远，最终还是没有迎上去，那个我想了很久很久的身影。
　　只要你笑了，我就安心了。

　　晚饭之前我赶回了A市，爸爸还没回来，老妈也没怎么逼问我跑哪去了，只是不大高兴的跟一口气喝掉大半瓶的绿豆水的我说：“混小子，给你爸和智慧留点儿。”

　　回到A市又是循规蹈矩的生活，因为本身的底子还不错，所以再把书本捡起来也并不吃力。在中高考完放假了，他家的具体通信地址我不知道，我又不能随便出门，信件的来往就断了。我有时候搞不懂自己的情绪，明明爸妈不在的时候可以打电话过去，可是每次拿起话筒都不知道讲什么，只是紧张得要死。偶尔昌珉来的时候提起在中，我都紧张得直冒汗，语无伦次地不知道要说什么。妈妈折着菜，看着我好笑，问我在中是谁，我只能在昌珉快憋不住的奸笑里结结巴巴地说是同学。
　　日子就这样在一天天的复习中流走了，心心念念只剩下一个念头——我想见在中。
　　午睡起来，趴在窗台上晒太阳，准备等清醒一点了去复习。伸个懒腰，忽然看见院子里的向日葵被太阳晒得没精打采的。我从卫生间拎了一桶水跑到院子里，哗哗地浇到根部。
　　水花溅湿了我的脚，我拎着空水桶站在炎炎的烈日下，明晃晃的太阳照在我的脊背上，看着一汪汪泥水，忽然觉得目眩神晕。去年夏天，在在中家的院子里，我们一起浇灌着盛开的向日葵……
　　“允浩，你在这干嘛呢？多晒啊！”打着伞的妈妈推开院子的门，走了进来。
　　“没……”我抬起头来，觉得妈妈身边竟围上一圈光环，我晃晃脑袋，“没什么啊……”
　　“怎么了啊，儿子？脸色这么差！”妈妈收了伞，走过来摸摸我的头，“是不是中暑了啊？”
　　“不知道啊。”我忽然觉得脚有点发软，靠在了妈妈身上，用脑袋蹭着妈妈的肩膀。
　　“都这么大了，还撒娇。走吧，进屋去喝点绿豆水！”妈妈拉着我进了屋子。

　　从阳光地里走进阴凉的屋子，眼睛一时间竟适应不了那黑暗。我闭着眼睛坐在沙发上，任空调呼呼作响把汗水凝结在皮肤上。
　　“等智慧补完课了，我们一家啊……”妈妈在厨房里，背对着我切西瓜，“一起旅游去，今年还去海边吧？”
　　“好啊。”我躺下，闭着眼睛感受着空调的凉风。
　　“小浩晒黑了呢。”我感觉到妈妈在我身边坐下，妈妈凉丝丝的手覆到我的额头上，“和你爸爸年轻的时候一样帅呢。”
　　“嗯？”我睁开眼睛，看着头顶上微笑的妈妈，“妈妈，你还生我的气吗？”
　　“生气？我为什么要用你的错误来惩罚我自己？”妈妈笑着摸着我的眉毛，“再说了，谁年轻的时候不犯错误啊，你说对不对，小浩？”
　　“妈，给我讲讲你和爸爸的恋爱史吧！”我闭着眼睛说。
　　“起来，吃西瓜。”妈妈拍拍我脑袋。
　　我坐起来，拿起一块西瓜，先递给了妈妈。妈妈接过去，笑眯眯的看着我说，“我们小浩，长大了……”
　　“嘿嘿……”我笑起来，拿起西瓜咬了一大口，甜甜凉凉的西瓜汁流进喉咙，把燥热驱散了一半。

　　妈妈和爸爸相遇的时候，刚刚17岁，还在读高中，而爸爸已经读大学了。爸爸是宗家的长孙，太爷爷一直想给爸爸找个门当户对的媳妇儿，等爸爸大学一毕业就把婚事给办了。过年的时候，太爷爷和爷爷又在计划这事儿，可是天不遂人愿，爸爸在门外偷听到了，当即买了车票逃回了家，在回家的路上遇到了小他5岁的女高中生，也就是我妈妈。妈妈那天正在发高烧，爸爸从她身边匆匆路过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她，这一撞不要紧，妈妈直接晕了从楼梯上栽了下去。等醒过来的时候，看见一个满脸担忧的男生趴在病床边上睡得一摊口水……
　　“你爸始终不承认这事儿，说绝对没有口水这回事儿，但是我明明就是看见了嘛！”妈妈笑着说。
　　“睡得一摊口水了，还怎么担忧啊……”我也觉得这事儿说不通，但是也只能在心里嘀咕嘀咕了。
　　“然后啊，你爸爸就一直给你外公外婆道歉，我看着这个文质彬彬驾着小眼镜的男人，忽然觉得心里特别踏实，之后就顺其自然地交往了起来。”妈妈把西瓜皮搁到盘子里，“你太爷爷当然不同意了，想了很多方法不让我和你爸爸见面，闹得很厉害。不过妈妈和爸爸都坚持过来了……”
　　“你们怎么坚持的啊？”我眨巴着眼睛看着妈妈。
　　“我们啊……”妈妈刚开口，又忽然转了语气，一脸玩味的神情，“怎么的？有情况？小浩想带谁跟父母做斗争啊？”
　　“啊……啊？”我看着妈妈长大了嘴巴，一时间没想明白妈妈说的是什么意思。
　　“你啊，臭小子，早恋绝对不行！”妈妈拧着我的耳朵说，“不过啊，上了大学我也就不管你，只要不犯什么原则性的错误，我相信我儿子的眼光。”妈妈松开我的耳朵，捏了捏我的脸。
　　“哎呀！什么嘛……”我推开妈妈的手，转身跑上了楼，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智慧已经上高二了，物理成绩巨烂无比，老妈愁得不行，可是看着智慧理直气壮的样子，也只能干生气没话说。
　　“学物理有什么用啊？哪个人闲的没事干开车出去之前还要算算摩擦力多大啊？爸你说对不？”智慧叼着筷子说。
　　“嗯，对，安灯泡之前也不会有人算电流。”看来爸爸今天心情不错，竟也跟我们开起了玩笑。
　　“哥，你知道吗？我们那个物理老师居然还口臭，上他课真是折磨……”智慧话音未落，电话铃响了起来，“我去接！”
　　“嗯？哦，我们吃饭呢……等着啊！”智慧嗯嗯哦哦了一会，“哥，你电话！”
　　我从餐厅出来接了电话，是昌珉。他说学校要做毕业纪念册，问我要不要也做一册。我拿着话筒靠在沙发上，仔细地思考着这个问题，做还是不做。
　　“170一本。”昌珉感觉到我的迟疑，“一辈子就这一次高中毕业，不贵。”
　　“呀！臭小子，我又不是因为钱！”我被昌珉说得有点生气。
　　“哎呀，小气，一说就生气。”昌珉在电话那头笑嘻嘻地说，“我知道你为什么的，在中哥貌似有交了你的照片来的。”
　　“是吗？那我要一册。”我用头和肩膀夹着话筒，手上把玩着智慧随手扔在茶几上的手机。
　　又闲扯了一会儿有的没的，直到老爸吃好饭从餐厅出来瞪我了，我才结束了这通电话粥。
　　智慧从我手里把手机夺了出去，“别偷看人家短信，讨厌！”
　　“妈，智慧都有手机了，我也要！”我冲着老妈撒娇。
　　“你啊？等你插了班，看看考试成绩再作定夺吧！”老妈没回答，爸爸倒先开了口，“上楼看书去吧你！”

　　看书看得心烦，从衣橱里拿出在中“寄存”在我这里的箱子，一页一页地翻看着在中的画，一篇一篇地读在中的信，心情慢慢地沉静下来……
　　“允浩你在干嘛呢？”老妈的声音忽然响起，刚刚看得太沉迷，她什么时候进来的我都不知道。
　　“没……没干嘛啊！”我快速地把画和信塞进箱子里。
　　“我那天给你收拾衣服的时候就看见这个箱子了，都是画，而且都是画你的……”老妈端着一碗杨梅坐到床边，认真地看着我，“儿子，能告诉妈妈在中是谁吗？”
　　“就是，同学。”我不敢看妈妈的眼睛，说话都结巴了，“同学……”
　　“儿子，告诉妈妈吧，妈妈不会跟爸爸说的……”妈妈恳切地看着我。
　　“妈，我……”我看着妈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妈妈看着我，叹了口气，摇摇头，伸手摸了摸我的头发，下楼去了。
　　是啊，是同学，是很别人都不一样的同学，是一个和我接过吻的男同学。所以，老妈你还是不要再问下去了，要是你知道了真相，一定比我先疯掉。

　　洗了澡躺在床上，翻看着前一天下去昌珉家取来的纪念册。一页一页翻过去，一张张熟悉的脸庞现在看起来却觉得那么遥远，让人心酸。童晓慧把我和她唯一的一张合照放进了纪念册了，高二春游，她靠得很近，笑颜如花一般。再向后翻，在中和我的合影，填满了整整一页：军训、春游、运动会，甚至连高二非典学校封校时的照片都有，这一页照片记录了我高中2年半生活中所有的大事件。在中为我搭建起一条记忆之路，将我们牢牢地联系在一起，从相遇到最后牵手之时。
　　看着这些照片，心里暖成一片。你从没有说过喜欢我，从没有主动亲过我，连主动的拥抱也只有一次，但是我知道你一直站在我身后，弯着眼角挂着微笑看着我，拉着我的衣角与我同行在一条看不到终点的路上。因为有你在，我才不会迷失。
　　在中，谢谢你。
　　趴在纪念册上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梦见了春游时，在中被我逼着合影的别扭却又甜蜜的表情；梦见了篮球赛上我因为他受伤时，在中那焦急又恍惚的神情；梦见了非典封校的时候，因为慢性肠胃炎发烧而被隔离，在中顶着被学校处分的危险跑来隔离室给我送小米粥时咬着嘴唇、不停嘱咐我慢点吃的样子……
　　其实，即使不见面，你离我也并不遥远。

　　第二天一早，被老爸揪起来去见他的老同学——A高中的校长。A高校长跟爸爸同年，看起来却比爸爸老了不止十岁，光溜溜的头顶，梳着好笑的二八分。
　　“按照你儿子的成绩，进尖子班倒是没什么问题，只是……”校长抚着自己光溜溜的头发，“尖子班都是应届生，没开过这个先例啊……”
　　“没关系。”爸爸刚想开口，我抢先接过了校长的话，“普通班也可以，只要能高考就行了。”
　　“那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开学的时候就过来插班吧。在家好好复习复习，跟不上进度可不行，小伙子。”校长喝光了最后一点茶水，起身离开。
　　“允浩啊……”爸爸握着茶杯，看着茶馆外川流不息的车辆，“爸爸能做到的，只有这么多了，争气点。”
　　“谢谢爸，我知道。”这是从我退学回家之后，爸爸第一次叫我的名字。我顺着爸爸的视线看过去，最先看到的确是爸爸已经开始斑白的鬓角。
　　的确，是该长大的时候了，为了家人，为了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