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微笑的向日葵》允之

10、(十)安静的生活在哪里

　　——我们试着找个落脚点，争取不让自己掉进河里，沾湿鞋子，但是总是有人会让你害怕到掉进水里，除非有个人拉住你的手。谁是那个人？
　　军训终于结束了。我想我离那片向日葵地已经很远了。分班名单明早才出来，郑允浩去配眼镜了，李宸被私家司机接回家参加Party，俊秀哥俩在老班那句“放学”的话音刚落就跑到操场踢足球了。宿舍就剩下我一个人，哗啦啦地打扫宿舍。
　　垃圾桶里有郑允浩被踩坏的那副黑边眼镜，我手里拎着拖把看了很久，低下头的时候刘海滑下来，挡着我的眼睛，仿佛去掉了半个世界。在心里小小地骂了自己一下，金在中你真TMD混蛋，为什么撒谎呢。其实郑允浩你戴眼镜不是不好看，真的。
　　清理了那些垃圾再回来的时候，远远就听到沈昌珉宿舍传来郑允浩的声音，“隐形眼镜挺好的呀，你是不是看我帅了你嫉妒啊？”
　　我的脚不自觉停住的时候，郑允浩已经从沈昌珉的宿舍出来用钥匙开我们宿舍的门了。
　　他的脸上没有眼镜，真的没有。
　　“郑允浩……”我拎着拖布，站在走廊里。
　　“在中？哦，你打扫卫生啊。嘿嘿，我出去偷懒了。”允浩说完，笑着开了门。

　　夜里宿舍的兄弟回来的时候都说郑允浩戴隐形很帅，允浩只是嘿嘿的笑，时而露出那罕见的可爱的小虎牙。我趴在床上写日记的，听着他们闹腾腾的对话，心想也许戴隐形眼镜真的很帅，但是郑允浩，为什么我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分班名单出来了！赶紧去看。”走廊里闹哄哄的脚步声，在我们宿舍那三个懒猪还在赖床的时候，已经远去了。
　　我刚想叫他们几个起床，“砰”的一声，门开了，想我也知道除了沈昌珉没有别人。
　　“郑允浩，你还不起来啊！”沈昌珉作势要去掀郑允浩的被子，没曾想……俊秀挥着肉呼呼的小拳头高喊着“呀，进球了！”，伸腿就把被子踢到了昌珉的怀里。
　　我一头黑线，走上前去，把被子从愣在那儿的昌珉手里拿过来，扔到俊秀的床上，大喊：”金俊秀，起来踢足球了！”
　　“哦哦……”悠悠转醒的金俊秀童鞋，迷蒙的双眼却露出闪闪的光芒，天呐，那是对足球多么深切的渴望啊！
　　“俊秀啊，起来了，去看分班名单。”我上去摇了摇俊秀的胳膊，把他拉起来。
　　这么一闹腾，郑允浩和李宸终于也起来了。

　　李宸、俊浩去了九班，我、俊秀、允浩和沈昌珉四个被分到了十班。过了半个小时，我们到新班级集合开班会。班会结束的时候，全班投票选班干。刚分班就选班干？互相之间又不熟识，真不知道这胖子老师长得什么脑袋啊。虽然这个一点兴趣也没有，我还是本着负责的态度认真的写了选票。但是，我万万没有想到最终的选票数我和昌珉竟然是一样的。
　　“沈昌珉，金在中，你们的入学考试成绩是相同的，但是，在中的中考成绩更好些，年龄又比昌珉长，我想让金在中做学习委员会更合适，沈昌珉你觉得呢？”老班的眼神透过玻璃镜片，看着昌珉问。
　　“老师，我并不想做班干部，我……”我压根不在乎这班干，还有我觉得昌珉成绩也好，与人相处的也不错，总之是比我适合吧。
　　“金在中，我没有问你，我在问沈昌珉。”老师打断了我的话。
　　“老师，您觉得怎么合适怎么来吧，一个小小的学习委员我还不感兴趣呢我！”昌珉说完，转身甩门走了。
　　最后的结果算是众望所归吧，童晓慧毫无悬念地做了班长，允浩做了体育委员，俊秀做了文娱委员，老师为了弥补昌珉受伤的小心灵，叫他做了英语课代表。当然，我所说的众望所归，是除了我自己之外的，至少我自己是那么认为的。

　　“呀，金在中他是个什么东西？天天冷着一张脸，我又不欠他的！不就是比我大吗？不就是中考比我好吗？那是我沈昌珉初中根本就没有努力……”我推门进来的时候，宿舍的人都转脸看着我，沈昌珉站在那里依然骂骂咧咧，郑允浩试图去抓他的胳膊都被他甩掉了。
　　沈昌珉看大家的眼神都变了，很聪明地察觉到了气氛的异样，转身看见我，说：“哎呦，我们的学习委员回来了呀！”他嘴角抽动了两下，“什么比我成熟比我成绩好，都是屁话，是不是老师觉得你长得好看啊？”
　　此话一出口，我一拳头就招呼在了昌珉的脸上。他一时没有接住倒在了后面的桌子上，碰掉了李宸喝水的杯子。杯子掉下来，碎了一地。
　　“你敢打我？！金在中！今天我就让你看看我沈昌珉的厉害！”昌珉说着，迎面冲上来。
　　等宿舍里的人反映过来的时候，我和昌珉已经扭打在地上。我的脑海里一直回响着昌珉说的那句话，“是不是老师觉得你长得好看啊？”……
　　“你们够了没？！”郑允浩上来拽我的胳膊，昌珉的拳头冲着我的脸挥过来，顿时嘴里都是血腥味。我被拉起来的时候，又用力踹了沈昌珉一脚，他要再还手，却被俊浩拖住，拉回他们宿舍回去了。

　　宿舍里顿时安静了。俊秀花了半天时间把军训时候我们准备的消毒药水翻过来，红着眼睛说：“哥，我给你擦吧。”
　　我用纸巾擦了一下嘴角的血，说：“俊秀啊，没事，吓坏了吧？我没事，呵呵……”
　　接过俊秀递给我的消毒药水，伸手扔给郑允浩，低着头说：“郑允浩，去给沈昌珉擦擦吧，他挨得比我多多了。”然后转头对俊秀说，“走，俊秀，哥陪你踢球去！”说完我就推门出去了。
　　俊秀还没有跟上来，估计是愣了或者是在找足球。外面太阳很大，九月的艳阳天，热得很舒服。我仰着头，阳光热辣辣地照在我的眼睑上，一片血红，我努力地把那些眼泪憋回去，在心里一直一直不停地告诉自己：金在中你是个男人，事情过去了就不要再想了。

　　我和昌珉的关系已经冷到不能见面的程度，时间就晃到了九月末。
　　“时间过的很快。同学们从入学考试，军训，到我们现在能够专心的学习，已经过了大概一个半月的时间。临近十一长假，按照惯例学校即将举行一年一度的体育艺术节……”老班放下黑板擦，边环顾着四周边说。
　　“哇塞！要放假啦……”
　　“欧耶！放假！我回家吃大餐……”
　　“放假放假~！”
　　整个教室都乱哄哄的成了一锅粥，貌似没人听到老班最后的那句话。
　　“安静！”老班重新拿起黑板擦按着讲台拍了一下，白白的粉笔灰在半空中蔓延开来。
　　老班正色，严肃地说：“参赛项目和参赛规则由体育委员和文艺委员和大家具体说明。留点力气给选手加油，现在就别嚷嚷了。那个……郑允浩和金俊秀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允浩和俊秀再回来的时候，每人手里都拿了一摞表格，动员大家报名参加体育艺术节。我本来不想参加项目，但是在那俩瘟神教室、宿舍、食堂、洗手间、水房……总之，就是阴魂不散地打着为班级荣誉着想的旗号的前提之下，我被迫报名参加了长跑和独唱。
　　晚自习结束后，我们都会去操场训练。允浩和俊秀的精神和体力都很好，每个人都报了三个体育项目。我其实就是耐不住他们烦我，才答应要长跑，但是我自己清楚，到时候我要是能坚持跑下来3000米就很不错了。
　　既然参加了就不能拖后腿，我金在中可不是懦夫。我迈着步子围着操场的煤灰路跑了一圈又一圈，实在不行了就弯下腰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气。每当这时候，就会看见沈昌珉从我的身边跑过去，伴随着嘲讽的鼻音，像风一样远去。
　　我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我和昌珉会成了这样，我没有讨厌他讨厌到带着私人感情去填选票，至少我在学习委员一栏写着沈昌珉的大名。
　　嘁~管他呢，臭小子！

　　运动会如期而至。
　　开幕式结束后，我们就回到班级拉拉队所在的位置——那些银杏树的下面。郑允浩和沈昌珉刚刚把饮水机从班级搬过来了，放在挨着九班的位置边上。几个女同学拿着班费准备了葡萄糖、巧克力和应急的药品，男生们调侃那几个女生像居委会大婶，自然不会被那几个难得有点“权力”的女生轻饶。我坐在凳子上，看着正在分发号码布的郑允浩，还有跟着他瞎忙的李宸，不自觉地笑了。我们的运动会，本来就是“友谊第一，比赛第二”，是啊，友谊，真的美好。
　　当天下午，允浩和俊秀的100米短跑是我们班第一个项目。100米的起跑线在我们班级的对面，隔着一个足球场，他俩被广播喊去检录了。我远远地看见允浩的小刺儿头，在检录处那里晃来晃去。
　　“砰！”100米的枪响了，俊秀果然很棒，像箭一样冲出去，正当我在惊叹他的爆发力是踢足球激发出来的时候，他已经到终点了！
　　呀，郑允浩呢？
　　郑允浩是第二名。我们班一下子得了第一第二，不小的分值。老班笑得脸上的肉都堆到一起了，女同学一个个的端水，只差递茶了。俊秀的脸还有些红，不知道是不好意思还是因为跑的太急了。允浩鼓着包子脸，接过童晓慧递给他的毛巾擦汗，我只能看到他的侧脸。
　　当天战况很好，沈昌珉捧回来跳高第一名，童晓慧的短跑也是第二，还有什么跳远第一，400米第三……总之老班一直拍允浩的肩膀，夸他功劳大大滴。

　　我的3000米在第二天上午。当我听到检录的声音，起身走了四五步的时候，听见允浩在后面喊：“在中，你的号码布！”
　　“哦……”我重新回来拿了凳子上的号码布，觉得丢脸丢到家了。
　　和一群人站在起跑线上，枪还没响，我就觉得自己的腿在抖了。NND，腿啊，要争气，起码要跑下来，可别倒在地上，那就真是丢死了人咯。

　　事实证明，我真的不适合体育，呃……应该说，体育是真的不适合我。
　　我不知道自己跑了几圈了，抬起头看，汗水迷了眼睛，跑道上只剩下三四个人在慢慢地“跑”。3000米的赛程太漫长，而且没有什么激情，连拉拉队都没了声音了。我已经完全没力气了，双腿跟灌了铅一样，重得抬不起来，跑过自己班的时候，听到零星几声“加油！”。我一侧头，看见郑允浩随着我的步子跟了上来。
　　“在中，擦下汗，不然看不清路了。”接过他手里的毛巾，我擦了一下，又被他接过去了。
　　“在中，还有一圈半，知道吗？马上就好了，你再坚持下！”郑允浩没有停下脚步，或者说他本身就是用走的。
　　还有一圈半，我知道了。
　　我已经没力气回答他，咬了咬嘴唇，允浩笑着轻轻地拍了我肩膀一下。
　　拖着重重的腿终于挪到了终点，还没等我屁股落地，就被郑允浩一把拽起来。“在中，我们先走走啊！不能坐，会恶心的。”
　　“是啊，在中哥。先走走吧。”赶过来的俊秀接着道，一个用力，和郑允浩一起直接把我给架了起来。
　　我本想说这3000米我基本都是走的，但是我实在没力气了。别说挣脱他俩的手，我现在连翻白眼的力气也没有了。
　　以后我一定坚决拒绝体育委员郑允浩童鞋的软磨硬泡，一定！一定！一定！

　　接下来的整个下午，我都觉得我的腿已经不属于自己了。我拎了把椅子靠在树上，昏昏欲睡，下午的田赛就在我的瞌睡里结束了。
　　等我被一阵嘈杂声吵醒，就看见郑允浩正披着班旗在操场上飞奔着，大声喊着叫着，一群男生女生加上胖老班抱在一起欢呼雀跃着。俊秀蹦到我面前，拉着我的胳膊转圈圈，我才知道：“哦……原来我们班得了冠军了……”
　　5点半，全体解散，收拾好操场之后就回去准备晚上的艺术节。
　　我慢悠悠地往宿舍挪着，路上听到同班的两个还不知道名字的男生说我们班打破了校记录，沈昌珉甚至还打破了全市的高中生跳高记录。嘶……我拖着酸疼的腿上楼，心想，运动会是辛苦的，运动会是让我丢人的。那艺术节，总该让我享受享受了吧？
　　只可惜，上天还是没有眷顾我。

　　俊秀穿了小西装，蓝色的灯光洒下来，照在他的身上，像一个小王子一样耀眼夺目。《Beautiful Thing》，俊秀站在那里，用略带沙哑的声音演绎着这首关于美好回忆的歌曲，整个大厅安静到只剩他的声音在回响。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觉得世界停止了转动，空留这美好的声音在我耳边萦绕。我带着虔诚，躲在后台的幕布边，偷偷撩起一个细缝，看着我们的小太阳认真地歌唱，如果时间在这里定格，该有多好……
　　“金在中，准备。”报幕学姐的声音让我一下子回过神来，匆匆地换上那件白色的大V领毛衣，和白色的裤子，休闲鞋，就轮到我上台了。
　　站到台上时，看着台下黑压压的人群，我却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紧张。舞台灯打下来，照在我身上，熟悉的前奏响起，那些过去的悲伤呼地全部涌上来，我模糊了双眼，什么也看不见……
　　那个在夜里抱着双膝听着隔壁摔杯子的声音吵闹打骂的声音躲在柜子边的我，还有那个仰起头看向日葵的我，那个背着画板跟着老师后面以为他会带给我阳光的我，还有那个因为难堪在夜里独自哭泣的我……统统像电影片段一样在我脑海里放映，压得我喘不上气，我只能歌唱，只能……

　　充满了泪水的回忆在耳边环绕着的你的声音
　　被消褪了的颜色淹没无限疲倦不停颤动的眼眸
　　下着雨的心中像你这样已经生了锈
　　现在已经不能抹去了
　　剩下的一些难题在呼喊着我
　　Evergreen
　　Evergree 只是笨拙的像傻瓜一样的我
　　不明白是你给予的爱让我活了下来
　　直到你再次在我身边不再流泪
　　会成为能够带走你所有悲伤并给予你庇护的我
　　疯狂跳动的心和血都消失透明了
　　现在为了寻找你双眼在徘徊
　　在哪里没有听到呢这条路的尽头
　　……
　　没有你的我会什么都看不到
　　没有你的我什么都听不到
　　不要哭因为现在没有我独自你一人
　　在我怀里抱着像傻瓜一样的你为你擦拭
　　……

　　“呀~在中哥，刚才你唱得实在是太好了！”俊秀在那边雀跃地讲着，“哥，你哭了？”
　　“嗯？没有啦……”我这才从刚才的悲伤中醒过来，胡乱地抹了把脸，笑着说，“俊秀啊，你唱的那才叫好呢……”

　　如果可能，我真的是希望我的眼睛出了问题。因为，接下来我看见了不想看见的人。
　　“在中，刚才唱得很好，和原来一样好呢。”程子修双手插在裤兜里，站在连廊里。
　　我一下子愣在了那里。程子修怎么会在这里？这是S一高，他不是应该呆在市三中吗？！怎么会？！
　　“在中哥，你怎么了？”俊秀看出我很紧张，试着和我说话。
　　但是，我听不到俊秀说什么，耳朵嗡嗡作响，脑子里乱作一团。怎么会遇到呢？不该遇到的不是嘛？很害怕，又很厌恶，我着急地转身想离开。
　　“在中，我们谈谈！”程子修伸手拽住了我的胳膊。
　　“放手！”我抬头瞪着他，我想我的眼睛肯定红了，“我让你放手啊，别碰我听到了没？！”
　　“在中你……”程子修吃惊地看着我，因为在回忆里，我从未对他有过这样的情绪。
　　趁着他惊讶的时候，我甩开他的手，撒腿就跑。
　　“啊！”只顾著跑的我，根本没看到郑允浩从洗手间出来，直直地撞上去了。
　　“对……对不起！”我不能带着窘态和他讲话，我只是想离开这里，马上离开这里。我爬起来，继续跑。
　　”在中，你怎么了？一会我就要上台了，你等一会！在中……”郑允浩在后面喊我。
　　但是，我不能停下来。
　　果然冲击力够大，导致我的鼻子都要撞掉了，但是
　　跑到小操场，我累得坐在草地上，重重地喘着气。秋天夜晚的空气清凉而干爽，让我觉得心肺生疼。我努力平静自己的心跳，忽然想起来俊秀，那孩子肯定吓坏了。允浩呢，他一定很失望我没有看他的表演吧。但是，但是程子修怎么会在这里呢？！

　　夜里俊秀回来的时候，很担心地温问我究竟发生了什么，我笑着揉揉他的头发，说一切都好。洗漱回来，俊秀躺在床上一直不停地和我说，允浩跳舞跳得特棒，帅呆了。
　　看来，我果然错过了一些东西。
　　郑允浩回来的时候，大家都已经睡了。听着他小心翼翼爬上床躺下的声音，我忽然有些紧张。
　　“在中，你没事吧？”允浩用低低的气息问。
　　我刚想回答，却听他接着讲：“睡吧，睡醒了就什么都好了……”
　　我躺在被子里，忽然想起了我的向日葵，那些大朵大朵的明艳，那些硕大硕大的花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