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腿叔叔》君不知也

2、02

　　乔瑜第一次见到许书烨是在学校报告厅。

　　出于对这类强制参加的活动本能的厌恶，乔瑜特意坐到了最后一排。她无所事事地转着笔，桌上的笔记本上空空如也。一群西装笔挺的老学究在台上正襟危坐，车轱辘话辗来辗去，不过是些老生常谈，没意思极了。

　　正走着神，周心颜忽然重重拍了一下乔瑜的肩膀，兴奋地向前方指了指：“快看快看，刚刚上台的大叔是不是超级绝？真的完完全全长在我的审美点上啊，浓眉翘鼻钻石脸，宽肩细腰大长腿。刚刚在后台看到他的时候，我真的心跳都漏了一拍。”

　　乔瑜半信半疑地顺着周心颜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因为隔得太远，压根看不清台上人的脸，只能遥遥望见一道颀长的身影。

　　“我怎么看不出来？”乔瑜翻了个白眼。

　　乔瑜早就看透了周心颜那花痴又不挑的本质。这家伙最善用的修辞手法就是夸张，所有颜值尚可的男性经过她的一番吹嘘包装，都会给人一种“世界上第二个梁朝伟”的错觉。

　　她不是没着过周心颜的道。上次就是听信了她对法学院某学长那段“惊为天人，不可方物”的溢美之词，逃了选修课，跨越半个校区，只为一睹其篮球场上的绝世风采。结果目光交汇的那一瞬间，如坠冰窟都不足以形容那极致的落差感。

　　“你不要老是质疑我的审美好不好，”周心颜先是瞪了回去，见乔瑜并不理睬她，也懒得自找没趣，兀自用手托着腮帮子一脸荡漾地说，“我之前就听文学社的学姐说过这个许书烨了，又有才又温柔又多金，简直是叔控少女的梦中情人。可惜啊……”

　　乔瑜来了兴致，问道：“可惜什么？”

　　“可惜人家早就名草有主了，听说还是个女企业家，”周心颜叹了一口气，“不过话又说回来，就算就没有主，也轮不到我啊。什么叫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什么叫世界的参差，什么叫瘌□□想吃天鹅肉……”

　　周心颜有一阵没一阵的长吁短叹无端激发起了乔瑜的好奇心。她拉回飞扬的思绪，向主席台中间看去，正巧看到许书烨朝台下点头致意。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觉得台上的人也在朝着她的方向看过来。四周都是空位，身旁着的周心颜正低头回着微信消息，自己仿佛一隅的孤岛溺在尴尬的海里。于是匆匆低下头，下意识避开了可能会存在的眼神的交集。

　　“第一排最右边的那个女生。”

　　说话的是主持人。

　　乔瑜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不听使唤地站了起来。因为动作幅度太大，膝盖被桌子狠狠磕了一下。她忍着吃痛狼狈地站定，一脸茫然地和主持人面面相觑。

　　“我说的是第一排最右边那位女生，”主持人反应过来之后笑了笑，“当然，如果同学你想回答也不是不可以。”

　　“不了不了。”乔瑜意识到自己听岔了话，慌忙坐下去。

　　第一排的那位女生欠身接过许书烨递来的话筒，从容说道：“今天我们在讨论文学作品中的女性形象时，我们在谈什么？我们在审判她们的个性、行为、思想和道德，但好像缺失了对她们第一视角的关切。刚刚许老师举的黛西的例子，我不是很认同。从你所谓的浮华、奢靡、自私、冷漠和虚荣这样的用词里，我看到的是一种来自男性视角的傲慢……”

　　眼见这位女生说话越来越难听，主持人准备开口打断，却被许书烨拦下。他的脸上挂着招牌式的微笑，先是对着那位女生认真鞠了一个躬，然后说道：“我为我的冒犯向你道歉。”

　　没有多余的话，诚恳而谦逊。

　　主持人示意女生继续，女生点了点头，语气变得稍稍温和了一些：“黛西并非是浅薄而又可憎，相反，她很可怜，”她顿了顿，然后认真地说道，“她是作者塑造的一个工具人，一个漂亮而空虚的容器，用以盛放男性狂热又无处安放的灵魂。”

　　散场后，周心颜不住啧啧赞叹：“真是文化人的交流啊。”

　　乔瑜笑道：“你也有一天羡慕起文化人来了？”

　　“我是越来越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小女生都喜欢许书烨了，”周心颜又忍不住叹了口气，“能在可以开口的时候闭嘴听别人说话，就是一种非常可贵的美德。你看周围那些老头，一个个自以为是的样子，结果说的都是些什么屁话。”

　　乔瑜正打算说些什么安抚一下周心颜被老学究伤害的心灵，背后忽然传来班长一惊一乍的声音：“乔瑜，在这摇摇晃晃的干什么啊，快去填表领钱了！”

　　班长说的是许书烨发起的一个“爱心助学”项目。他今年将所有的售书款捐出，用来资助贫困生圆大学梦。乔瑜家境虽然不算太好，也并不算十分缺钱，但既然这个名额给到了手里，没有故作清高不要的道理。

　　想到周心颜应该已经在食堂帮她点好了吃的，去晚了没准面都坨了，她快速填完了申请表，一路狂奔，满心满脑都是那一碗香喷喷的杂酱面。

　　只是，没想到会在楼梯拐角撞到许书烨。

　　“同学，小心点。”

　　多亏他伸手扶了一把，她才不至于摔了个四脚朝天。

　　抬起头准备道歉的时候，乔瑜才忽然懂得了周心颜口中的心跳漏了一拍是什么意思。确实是雕塑一样棱角分明的脸，却偏偏有双半明半昧多情目。她有些后悔，如果刚刚再往左边一点，没准可以和他撞个满怀。

　　她为着这样玛丽苏的念头觉得好笑。

　　面前的人看她在憋笑，不明就里道：“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那个……不好意思啊。我还有急事，先走了，抱歉抱歉。”

　　她几乎是逃开的。

　　周心颜看着乔瑜眼神飘忽，连炸酱面都不放在眼里的样子，觉得十分的古怪。她伸手在乔瑜眼前晃了晃，没好气道：“是不是撞上什么鬼把你的魂给勾走了？”

　　乔瑜慌忙埋头扒拉了两口面条，估计连味道都没尝出来就整个吞了下去。

　　周心颜一脸的恨铁不成钢。看那个完蛋样子，嘴巴都要咧到耳根子后面了，也不怕把自己呛死。

　　忽然，周心颜像想起了什么，喝到一半的酸梅汤把自己呛了一大口：“不会吧不会吧，乔小瑜，你不会真的看上他了吧。”

　　乔瑜装傻：“谁啊？”

　　“那个长腿欧巴啊，你刚刚去办公室没遇到他？”

　　“遇到了，长得就还行吧，可以考虑一下。”乔瑜嘴上是调侃的语气，可眼睛里的笑意都要漫出来了。

　　周心颜直勾勾盯着她的眼睛，道：“不对劲，你不对劲。我得再给你打打预防针，人家是有女朋友的。而且就算没有女朋友，人也看不上你。”

　　“知道了，”乔瑜被泼了冷水，忿忿道，“这么严肃干嘛啊，幻想又不犯罪。”

　　“我被你花痴样子吓到了嘛，”周心颜松了一口气，“谁让你口嗨搞得跟真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