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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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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王大老爷踟躇着是否去夫人那里打探下消息时,王夫人惊愕的看着手中的信纸,据说是直接塞在王家铺子的门缝底下,上面写着王夫人亲启,饶是早有心理准备,在打开信封,看见里面白色纸张上一个黑色的圆圈图案,似蛇非蛇,头尾相连。
“这是,蛇”,春红睁大眼睛,似乎怕这纸上的东西会跳出来。
“嬷嬷,把我那红木匣子拿过来。”
李嬷嬷一听夫人说起那匣子,先是愣了愣,而后跨过屏风,走进内室,一会儿工夫,小心翼翼的捧着一个暗红色匣子出来。
李嬷嬷轻轻地把匣子放在桌上,匣子长约三寸,上面雕刻着莲花,朵朵花瓣栩栩如生,或许曾被人多次摩挲,莲花颜色渐浅。
王夫人神色郑重的看着匣子,这是她的婆婆王家老夫人去世前亲手交到她手上的,这个匣子原本应该给王老爷,奈何婆婆信不过蠢儿子,让她保管将来传给仁儿。
当时王老夫人告诉她,这匣子已经传承了150年,也是王家的立根之本,由于王老太爷早年体弱,早早便丢下了王老夫人和儿子,公婆又接连而去,当时孤儿寡母,王老夫人靠一己之力撑住了整个王家。
王夫人拔下头上的一根如意金簪子,把簪子头伸进匣子锁芯,轻轻一转,只听一声咔嚓,匣盖子缓缓弹起。
王夫人小心的打开盖子,里面是一个圆形银饰,由于年代久远,银饰表面已微微发黑,但仍掩不住那古朴质感。
“这长得和那一样”,春红惊讶的说道。
王夫人取出银饰,放于一块干净的手帕中,仔细端详片刻。
果真是它,龙形衔尾蛇,当年的苗族契约之物,曾经的六大家族都有一个,王家虽然不如以前,但这件信物一直代代传承下来。
白纸上,蛇下几行小字,戌时三刻,府侧西角门。
“现在什么时辰了?”
“快到酉时了。”
王夫人思索片刻,立马吩咐道:“去跟少爷说,今儿晚膳不必过来了,让他书不要看得太晚,如果老爷来了,就说,算了,反正他也不会来这里。”
王夫人自嘲的撇撇嘴角,转头看向李嬷嬷和春红,“嬷嬷,你留下守着院子,春红,陪我去一趟吧!”
戌时三刻,天穹如墨,柳树巷里静悄悄的,一侧角门悄无声息开了条缝,而后渐渐半开,一个蓝衣女子先是探出身看看,然后转身扶着一个裹着石青色连帽斗篷的人走了出来。
“是王夫人吗?”
角门一侧树下的黑暗阴影中,走出一人轻声询问。
春红扶着王夫人刚出来,背后就听到一个声音,吓得差点没叫出来,整个人紧紧的搀着夫人,略微有些紧张地看着那个从黑暗中走过来的人。
夜色如轻纱般在来人前渐渐撕开,是一个年轻女子,王夫人和春红都暗暗的在心里吐出了一口气。
“是我。”
“在下初一,我们家小姐让我来这里等夫人,我家小姐就在前面巷子口转角处。”
王夫人点点头,示意前面初一带路,春红扶着王夫人一路跟在后面。
就在转角处,一辆马车静悄悄的停在那里,似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初一到了马车前,轻轻敲了两下车窗,随即转身对王夫人道:“夫人,请上车,我家小姐就在上面。”
春红小心翼翼的扶着王夫人上了马车,正想看看里面,就见初一明亮的眼睛看着她,“这位姐姐,饿吗,我这儿有些零嘴,正好可以边吃边等小姐和夫人。”
王夫人一上马车,就看见一年轻女子坐在一张小桌旁,一双眸子如暗夜里的星光,十六七岁年纪,眉目间迤逦光耀,真真是明艳不可方物。
“王夫人,深夜冒昧求见,十分抱歉。”
徐瑾拿起桌上的杯子,倒了一杯水,递给王夫人,“暖暖身吧!”
王夫人从刚刚的惊艳中回过神,打量了一下四周,车厢宽敞结实,内里铺着地毯,她的背后靠着软垫。
“请问姑娘怎么称呼?”
“我叫徐瑾,夫人可以称呼我阿瑾。”
“阿瑾姑娘”,王夫人抿了口水,觉得心里的热气上来了,“你来是因为那些药材吗?”
“是,也不是。”
徐瑾笑语晏晏的看着王夫人,鼻尖微微闻到一股淡淡的药香。
“药材是一回事,另一是想问问夫人,这几年累吗?”
王夫人一怔,累吗,从嫁入王家,侍奉婆婆,养育儿子,撑起门楣,从来没有人问过她,你累吗,这么多年来,泪水和汗水她都咬紧牙关咽了进去。
徐瑾仔细的观察着王夫人的神色,心中暗暗低叹一声,阿太曾经叮嘱过,如果遇到六大契约家族的后人,有困难的就帮上一把,也算全了当年的情谊。
“当年王老夫人在世时,生意都掌握在老夫人手上,后来又跳过了自己的儿子,交给了夫人,何尝不是发现自己儿子不是那块料,偏偏大老爷想出去闯一闯,闯就闯吧,却是碰见了一家子白眼狼,还掏心掏肺,禹城王家的铺子是个什么情况,夫人您清楚吗?”
有些事情不是想掩下去,就以为看不见血了,其实脓血一直在下面而已,而徐瑾现在做的就是撕开这条伤口,或许会很痛,但不痛又怎么会好呢!
“那个铺子账面上其实早就空了,每年大老爷都从文城调银子去禹城,说好听点扩大生意,其实都进了张家那位姨娘和她娘家的口袋,短短十几年,张家从一个小作坊,一个小阁楼,到现在好几间铺子和庄子,三进大院,甚至还有数亩良田。”
说道这里,徐瑾顿了顿,喝了口水,看向王夫人有些苍白的脸色,目光中泛起一丝怜意。
“我打探到,这次王大老爷带着他们母子三人回来,不只是祭祖这么简单,禹城的铺子早已维持不下去了,可一个被养大的胃口,突然告诉他要饿肚子了,你说他能接受吗?这不,没了禹城,还有文城,这里可是王家的祖业。”
一听到“祖业”,王夫人迅速看向徐瑾,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震惊。
“对”,徐瑾重重的点了下脑袋,“就是你想的那样,为了爱妾和爱子,还有什么做不出来呢?”
“那张掌柜大概以为文城的人都是乡下人,掉包我的药材,还倒打一耙,他以为这是戏文呢,我不管王大老爷知道多少,这一笔我是绝对算在他和张家头上。”
王夫人在最初的震惊过后,整个人慢慢安静下来,但那紧紧缩起的左手泄露了她的内心,凭什么,他凭什么来祸害他的儿子和她辛苦守住的祖业。
徐瑾那星夜般的瞳孔中仿佛出现一个黑色漩涡,菱形的唇角微微翘起,芊芊手指抚着茶杯上的花纹。
“这世上的人都说,女人这一辈子啊,从出生起就是来受罪的,好点就是别人的锦上添花,这差点就是做鸡做狗,但我想,凭什么我要为别人做嫁衣啊,该是我的合该是我的,不是我的也得看我心情好不好。”
“我家阿太说过,想要什么,就去做去争,不要因为是女人,就把自己圈在牢笼里,当年的王老夫人要不这么做,现在的文城早已没有王家的立足之地了。”
王夫人握紧的手心渐渐松开,抬起眼眸,仔细的看着眼前这明艳动人的少女。
“你为什么帮我,明明王家欠了你?”
因为我觉得你儿子是个可造之材啊,徐瑾在心里喊出这句话,可惜她怕吓到这位王夫人。
“当年你们六家承诺过大巫,也帮过苗人,大巫一直没忘记你们这份恩情,我是来还这份情谊的。”
“你是你,他是他”,似乎看出对面夫人的顾虑,徐瑾慢慢说着,“王家需要一个头脑清明的家主,我不认为王老爷和那两个儿子配得上这俩字。”
“还是你希望将来你的儿子孙子孙女看着张姨娘母子三人的脸色过日子?”
这话一出,王夫人再次变了脸色,仿佛一把刀子狠狠捅在她心上,不错,她的仁儿,那么优秀的孩子,好多次因为父亲的忽视和责备而默默委屈,明明是嫡子长子,却要看着庶子的嚣张,有时候一味退让换不了海阔天空,可能是粉身碎骨。
看着王夫人渐渐走出阴霾,徐瑾心里为她开心,岁月虽然在她脸上留下淡淡细纹,但仍不失为一个端庄美丽的人,王老爷真是一个瞎子。
徐瑾转过身从身后的柜子里取出厚厚的一封信,说道:“这是张家这些年做的那些事,不光光吞了王家的钱,调包的事儿也不是头一次了,好几个铺子吃了暗亏,要是人手不够的话,我可以借人。”
夜晚的巷子黑漆漆的望不到底,呼呼风声从里不断传出,春红缩了缩脚脖子,眼睛看着那厚厚的车帘子,紧挨着初一,嘴里的零食就没有断过,只要双手一空,初一就赶紧塞一把给她,让春红哭笑不得。
忽然帘子一掀,春红赶紧打起了精神,把手里的零食塞入荷包中,上前双手扶住了夫人,初一也上前举手托住王夫人的胳膊,等王夫人安全落地后,松开了手。
“谢谢初一姑娘!”
王夫人轻声道了谢,而后对着那道帘子轻微的点了一下头,和春红俩人往巷子里走去,初一跟在她们身后,看着她们俩个平安进了角门后,转身往马车折回。
夜空中,一片云雾层层遮住了月色,整个文城笼罩在黑暗之中,远处城外的大山似一只巨大猛兽呼啸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