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徐徐待景来》胖莓

8、第 8 章

　　东灵阁，徐瑾带着初一依约而来，两人进了包厢，顾璨早已等在里面，见徐瑾进来，便起身迎接，随后两人隔着张桌子，相对而坐。

　　等小二将菜色上齐后，顾璨开口说道：“不知道徐姑娘喜欢什么，所以每个特色菜肴我都点了一道。”

　　徐瑾心中微微一动，有时候一些小事更能看清楚一些细节，一些不经意的举动就能知道他在不在乎你。

　　顾璨偷偷瞅了徐瑾一眼，见她低着头，咬了一口碗里的笋丝，又慢里斯条的吃着鱼肉，心里暗暗地舒了一口气，没生气他那天甩脸子就好。

　　看徐瑾吃得差不多了，顾璨试探的开口：“可以单独谈谈吗？”

　　徐瑾的杏眼转了一圈，转身对身后的初一点点头，顾璨随即也挥挥手，转眼间，包厢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人。

　　“那天是我不好”，顾璨看着徐瑾先认真道歉，“我不清楚苗寨的规矩。”

　　“或许，能否见见徐姑娘的长辈，我家虽然规矩多，但我父母大哥都是极好的人，当然，这并不是因为我想进大山，也不能说没关系，但是，那天我说过的话是真心的。”

　　徐瑾认真的听着顾璨的道歉，其实顾璨没做错什么，唯一错的就是他们的认知不在同一个点上，她曾经亲眼见到金瑶姐真心喜欢上一个夫子，想把他娶回去做唯一的夫郎，中间分分合合，吵吵闹闹，最后还是分开了。

　　她曾经问过，既然喜欢，为什么要分开，不去抢回来，那时的金瑶姐是怎么说的，分开不是因为不爱了，正是因为爱的太深，才决定放手。

　　当时的徐瑾并不明白，现在的她看着眼前的少年郎，隐隐觉得有一颗种子从心底深处破土而出，她似乎有点点明白了金瑶姐当初的心情。

　　“顾公子，你到底想去那里找什么？”

　　徐瑾觉得他们最大的问题就是顾璨此行的目的，所有的一切都是因“它”而起。

　　整个包厢似乎静默了一下，顾璨垂下凤眼，盯着面前的小碗，好像过了很久，才幽幽传来一句。

　　“听说过涿鹿之战吗，据说当年蚩尤大败后遁入湘西，某夜见异物从天而降，发觉乃一天外异妖，异妖凶残无比，能吞皮化骨，蚩尤心中暗喜，欲炼之成神兵，于是不断以活人喂食，异妖噬食万人后，积聚无穷怨气，蚩尤欲将它炼成兵器，谁知异妖竟然反噬，当时蚩尤的坐骑战虎救主心切，将异妖一口吞噬，但蚩尤一心只怕神兵受损，竟无视战虎忠义，一手将战骨连同异妖抽出，当时异妖与战骨已连成一体，变成了传说中的凶器‘虎魄’。”

　　“蚩尤得到虎魄后，与黄帝再次大战，虎魄越战越邪，蚩尤以为胜券在握，谁知遭虎魄反噬，被黄帝击落于万丈深渊中。”

　　“虎魄邪气太盛，为防之为祸人间，黄帝将之镇压于地宫深处，并以自身精血封印，不巧有一滴精血散落在地宫中的一截树枝上，那株树遍体泛金，结出金色果实，那果实据说可愈不治之症。”

　　“而那地宫相传就在十万大山深处。”

　　徐瑾听得杏眼圆睁，蚩尤她知道，小时候的她听过不少关于他的故事，云梦洞据说就是他干出来的事儿，十万大山封印着虎魄，这事儿从来就没有人说过。

　　苗人世代守护大山，到底是为了大山，还是为了人。

　　徐瑾心中泛起浓浓的困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犹如一团乱麻，找不到线头，好几次脑海中闪过什么，就是抓不住。

　　顾璨看着徐瑾眉头紧锁，知道她这里估计也什么都不知道，安慰的说道：“没关系，这件事很多人都不知道，毕竟那里存着凶器。”

　　凶器一出，必将乱世。

　　徐瑾眼中渐渐清明，或许这也是阿太一生都不走出苗寨的原因，不只是阿太，还有很多和阿太一样的人。

　　至于是不是她猜想的那样，或许只有见到了阿太才知道。

　　“我带你进苗寨。”

　　话一出，顾璨愣住，眼中闪过一丝狂喜，而后又专注的看着徐瑾。

　　“咱们，我是真心的，不是为了大山。”

　　徐瑾抬头瞥了顾璨一眼，抬起左手轻轻抚过耳侧的碎发，腕间的红色一闪而过，隐入衣袖中。
　　真不真，她不知道，到了那地儿，全是老狐狸，假的都能让他们变真的。

　　徐瑾和顾璨定下了时间，交代了一些事项后，两人离开了包间。

　　王大老爷面无表情的听完下面人的回报，挥了挥手，让他们退下。

　　张姨娘细细的哽咽声从旁边传来，二少爷王友义站在姨娘身边，不停安慰着母亲，才五岁的三少爷被乳母抱在怀里哄着。

　　张掌柜不见了，那药材师傅也不见了，而且张掌柜房里的一滩血，恐怕凶多吉少。

　　“阿爹，报官吧，他们太过分了，不仅卖假货，还绑架了舅舅，再晚点，舅舅他就来不及了，表妹和表弟还在咱们家呢！”

　　“住口！”

　　正在烦心上的王大老爷一口呵斥了二儿子，这里不是禹城，是文城，文城的水有多深，不是自小在这儿长大的，不会知道。

　　王友义吃惊的看着阿爹，这是父亲第一次大声训斥自己，以往这些只在大哥身上看到过，当时的他幸灾乐祸，大哥越伤心，他就越开心，而如今变成了他。

　　“老爷，义儿只是担心他舅舅而已，心急了点。”

　　张姨娘一看自己的儿子满脸涨红，满屋的丫鬟婆子们低头不敢出声，急忙使眼色给身边嬷嬷，让她带那些仆妇们出去。

　　王大老爷沉思半晌，他离开文城多年，之前文城做生意的苗人三三两两，几年前徐三爷横空出世，短短时间内苗人的生意大都交由他处理，还形成一个连官府都轻易不敢着边的鬼市，思及这里一直是由夫人打理，或许她比较清楚。

　　傍晚时分，远处的晚霞烧红了半边天空，一簇簇退回那不着边的天际。

　　徐瑾就着余光看着手中薄薄几张纸，里面记满了王家大大小小的事情，越往后看，她的嘴角就开始扯起，这王家还真是不拘一格啊！

　　如果她记得不错的话，王家应该也是当年六个契约家族之一，只不过之后好像没落了，渐渐退出了文城的核心。

　　想到这里，徐瑾不禁想起阿太当年讲过无数遍的睡前故事，150年前，前朝末帝暴虐无道、骄奢淫逸，指使手下鹰爪到处搜刮民脂民膏，致使民不聊生，各地起义不断。

　　而当年的文城在武林郡管辖下，官府与山匪勾结，恶意诬陷，烧杀淫掠，更是让整个文城大白天都没人敢出门，即使这样也阻止不了那群匪徒破门而入的恶行。

　　当时，文城的几个大家族在暗地里集聚商议后，决定向十万大山的苗寨求援，六大家族各派出承嗣之人前往苗寨，与当时的苗族大巫定下契约，允同理文城之责，享繁荣文城之福。

　　苗族大巫派出九万苗人，杀匪徒，惩恶官，断山门，在这乱世中生生保住了文城，直至先圣祖帝推翻前朝，入主长安，曾派人无数次与武陵郡文城，来来回回商讨数次，终于山门再开，从此之后，苗人共享文城。

　　这一段令人荡气回肠、血脉磅礴的故事，在徐瑾小时候每每令她兴奋不已，无数次拿着小匕首劈着幻想中的山门，想象自己有一天也能如此。

　　徐瑾打断了脑海中美好的回忆，望着那几张纸，想着王家的事情，嫡庶在商户之家或许不是那么明显，但一个品行高洁、敢勇当先的人与一豪横跋扈、不带脑子的人，谁更靠谱，一目了然。

　　王大老爷的脑子在她看来是被狗屎糊了，怪不得连他自己的母亲都看不上他，给他娶了个好媳妇吧，又不好好珍惜，自己外面找的小妾，以为是个暖心暖意的，谁知那一家子都是白眼狼。

　　看着那一条条，一段段，张姨娘家里原本经营着一个卖油的小作坊，张姨娘被街坊邻居称为油坊西施，做了姨娘后，她大哥做了禹城米粮行的大掌柜，短短十几年间，张家穿金戴银、仆妇成群，良田铺子也有了，这可不是一个掌柜的月俸供得起的。

　　就是不知道这王大老爷心里有没有谱啊，还是枕边风一吹就过了。

　　天边的深红已然不在，露出那淡青色的天空，一弯新月已迫不及待的爬上树梢。

　　徐瑾缓缓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夜色渐渐覆盖一切，心中有了决断。

　　另一厢，顾璨等人回到客栈后，关上房门和窗户，召集所有人，这一次跟随他来文城的一共有五人，除了清风是自幼服侍他，其余几人皆是永宁侯府侍卫，从顾璨十岁起一直跟随他。

　　顾璨默默地看过每人的眼睛，说道：“三日后出发去大山，此去危险重重，便是苗人自己也不能保证全身而退，你们若有想留下的，我不会怪你们。”

　　“属下的命都是二爷的，二爷在哪里，属下就在哪里！”秦毅眼神坚定的看着二爷，其余几人纷纷跟上。

　　“好”，顾璨眼角微红的看着清风，小箫、秦毅、鲁炎和周巍，“你们这几日整理下随身物品，带齐所有药材和兵器，清风，你，留下。”

　　“二爷，小的武艺虽不如秦毅他们，但绝不会拖二爷后腿，您不能丢下我呀！”清风一听主子不带他去，整个人都不好了。

　　顾璨看着满脸委屈的清风，拍拍他的肩膀。

　　“不让你去，是因为有件事需要你做，我待会儿会写一封信，你替我收好，如果1个月后，我们没回来，就带着这封信回长安。”

　　顾璨其实有件事没跟徐瑾说，他的父母兄长并不知道他来这里，他是在替父亲回顾家祖籍苏州办事的途中转道来了文城，他的另一个小厮明月则留在那里，替他周全。

　　他父亲身为永宁侯和驸马，轻易不得离京，且父亲以前带过兵，虽然兵权已交，但若私下联系调查湘西这等苗疆巫术盛行之地，就怕被人祸个勾结谋害之嫌，不管在哪朝哪代，巫蛊都是宫廷禁忌。

　　所以在父亲和母亲还未有决定之前，顾璨趁着回祖籍的工夫偷溜了出来。

　　他虽是侯府二公子，母亲又是当今圣上的长姐，但顾璨从小是被父亲扔在演武场上摔打长大的，在武艺方面，父亲对他向来朝督暮责。

　　顾璨交代完清风，又看向其余四人，这次的湘西之行，不是京城里的小打小闹，一不留神，就再也回不去了。

　　“你们有什么，也让清风一起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