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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第 56 章 ...

  •   金色的太阳斜斜射向花厅一角,一朵朵粉色海棠在白瓷瓶中争相竞艳,黑漆木椅光洁无尘,湖绿色的纱窗映出一片暖色。

      从从人影立满厅内,皆是低头无声,只余上方不断传来的翻页声。

      成安侯夫人苏思语坐在主位上,身穿湖蓝色褶子,配上红色织金八宝纹罗裙,一支金累丝红宝石步瑶斜斜插入发髻,颗颗红宝璀璨夺目。

      纤细的手指翻过一页页账册,纸张簌簌声不断,美目由上及下,引得下面一众管事嬷嬷屏气静心。

      两侧环立的大丫鬟伺候在旁,不时添加茶水。

      终于翻完最后一页,苏氏接过丫鬟玉环递来的茶盅喝了一口又放下,而后看向下面的一群管事。

      “有什么事儿,说吧,没事的就下去吧!”

      语音刚落,大部分嬷嬷们行了个礼,而后慢慢退出花厅,只余一两个伫立在那边。

      “禀夫人,落英院何姨娘一直吵吵嚷嚷着短了她的份例,她的丫鬟还嫌弃菜色不够好,经常要这个那个的,有时还拿大少爷做借口,谁都知道,这大少爷根本不在她地儿。”

      说话的是管后厨的刘嬷嬷,在侯府后厨也做了快二十年,就是在侯府老夫人面前也有几分薄面。

      苏氏垂下眼皮,让人无法看出她的心思,修长的手指抚过袖口的缠枝纹,“府里既有规矩,就按例办事,姨娘不足为破例,这些就要辛苦刘嬷嬷了。”

      “谢谢夫人,老奴不辛苦,保准把后厨看得牢牢的,不让夫人烦心。”

      嬷嬷们退下后,苏氏揉了揉微微隐痛的额角,脸色一扫刚刚的端庄傲然,一丝疲倦悄悄爬上眉梢。

      “那何姨娘仗着生了大少爷,真是越来越嚣张了,以色侍人的妾室,还要什么排场,亏得夫人心善,就不该让她来看大少爷。”

      “玉藻”,玉环开口喝住她,她们两人都是广陵侯府的家生子,也是夫人的贴身丫鬟和心腹,玉藻心直口快看不惯某些人,但玉环更怕这些触及夫人的伤心事。

      当年的成安侯府与广陵侯府的前身苏府作为姻亲,苏府的太夫人和侯府的老夫人乃是姑侄,虽出了五服,但一向关系不错,侯爷又与二小姐青梅竹马,原本大家以为就这样了,谁知道在二小姐快及笄的时候,成老侯爷三登武义侯府,亲自为儿求娶武义侯嫡女徐茹雅。

      害的二小姐伤心大病一场,谁让自己的家室比不上人家,虽然大小姐嫁给四皇子,但哪及的上简在帝心的武义侯。

      原本以为这辈子就这么错过了,谁知道赶上苏太夫人去世,二小姐守孝三年,之后四皇子就登基了,大小姐成了皇后娘娘,苏府摇身成了广陵侯府,武义侯府没人了。

      当二小姐知道被赐婚的时候,都激动得快哭了,哪怕是平妻,二小姐也愿意。

      谁知道就在二小姐安心准备出嫁的时候,徐夫人及荣安县主在回成安侯府族地的途中出事了,连尸骨都没找回来。

      那阵子简直天翻地覆,所有人都怀疑是广陵侯府,安昌长公主甚至在坤宁宫大骂皇后娘娘狼子野心。

      而陈侯爷在那几座山头找了一个月,二小姐送去的信件石沉海底,回来的时候看着广陵侯府的眼神都是冰冷的。

      又是漫长的三年守孝,两府以往的情谊全都撕开,中间数段风波让二小姐哭了无数次,终于在皇后的助力和成安侯府太夫人的坚持下,二小姐终于嫁过去了。

      原本以为二小姐的眼泪就截止了,谁知那只是一个开始。

      能伤到你心的往往不是旁人,而是你最爱的人。

      明靖六年春,二小姐终于带着满腔憧憬身披红色嫁衣被抬进了成安侯府。

      然而新婚之夜就给二小姐添了一份凉意,侯爷没有入洞房,据说是在徐夫人曾经住过的青岚院待了一晚上,那晚二小姐,不,是夫人,等了一晚上,也留了一夜的眼泪,到了第二天仍强颜欢笑的等侯爷回来去延鹤院敬茶。

      即使后来两人圆了房,侯爷的心思不是在朝廷上,就是在回忆中飘荡,他永远看不见夫人那热烈期盼的神采,会因为他多夹了一筷子记在心上,也会为了一个荷包图案而劳费心神,为他的出行熬夜准备东西。

      侯爷的心从没在夫人身上停留过,或许他看见了,但是又立即转身了。

      夫人从未诉说过侯爷的一句不是,整日劳心劳力的打理侯府,伺候老夫人,一切都甘之如饴,即使回了广陵侯府,说的也都是侯爷的好话。

      直到夫人进门半年后第一次小产,在所有人都没发现的时候,那个“他”悄悄来了,又悄悄走了。

      自新婚之夜那次后,夫人第一次哭了,半年的辛苦劳累没有压垮她,侯爷的冷漠忽视没有打击到她,这一次却彻底湮灭了她的精气神。

      夫人她不怪任何人,也不恨侯爷,她只恨自己没有留住“他”,一切都是她的错。

      老夫人亲自宽慰了夫人许久,连从不在内院停留的侯爷也亲手替夫人端了一回药碗,一点点的希冀,就让夫人重新振作起来。

      从那时候起,侯府里下人间们就开始小范围流传,说那些都是上天的报应,是徐夫人和荣安县主枉死的诅咒。

      等老夫人知道后,气得亲自下令发卖了一批积年仆役,但这些流言已经驻扎在所有人心里。

      直到夫人第二次、第三次小产,诅咒索命之说几乎传到了外面。

      没有人心疼夫人五年里三次失去骨血,即使是娘家人也只是陪着流几滴眼泪,宫里赐下最多的就是补品药材。

      而侯爷,侯爷即使在知道流言之后,也是默不作声,甚至没有动手压下流言,他留给夫人的只有一句放宽心、好好休养,转身自己却在寺庙里呆了三天,为先夫人和县主做了三天的法事。

      以上无数种种,作为陪嫁的玉环和玉藻都一一看在眼里,她们心疼夫人,心疼她遭受的这一切。

      仆妇小厮们都精的很,尤其在此之后,夫人再也没有喜事上过身,看了无数太医,喝了无数苦药,得到的只有身子太弱、坐不住胎。

      谁都没想到,首先提出纳妾的居然是娘家广陵侯夫人,成安侯老夫人或许早已是失望了,侯府子嗣的传承犹如一根重担压在夫人身上。

      何姨娘就是那时候抬进来的,是老夫人的远方亲戚,和夫人也连着一丝关系,重要的是她不到一年就生下了大少爷,老夫人亲自抱养在延鹤院。

      “夫人,已是初冬了,明儿添个火盆吧,这花厅渗人的很。”

      多次小产已经让夫人彻底伤了身,哪怕是夏天,手脚也是冰凉。

      看多了账本,眼前隐约有些黑色飞影,但苏思语的心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明,这十年的日子让她认清了以往没看明白的事。

      老夫人作为婆婆又是表姑母,不曾苛责过她,眼里的好是真的,但这些在侯府子嗣面前都不值一提。

      而她的娘家广陵侯府,真是应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一切只有利益可谈,她的母亲每次上门都会带上大哥家不满三岁的庶女,殷勤的在老夫人面前说道,让大少爷带着玩。

      可笑,连她都看得出来,老夫人岂会错眼。

      一个广陵侯府的庶女配成安侯府的庶出,在母亲眼里或许很合适,但她知道,不谈大少爷是否可能继承侯府,单单成安侯就不会同意。

      侯爷,她的夫君,她曾期盼的良人。

      苏思语深深吸了一口初冬的冷气,让冰冷从喉咙中缓缓蔓延下沉,如同细针密密扎入肺腑,泛出丝丝疼痛。

      成安侯的心在明靖二年就已经没了,如今的他只为这个侯府还有老夫人活着,哪怕一直孺慕他的大少爷,亲父子,也得不到他的一个怀抱和停留。

      她不知道以前的徐夫人和荣安县主是如何被对待,但她知道青岚院里有个秋千,还有一匹红色小木马,是侯爷亲手做的。

      她终究是表妹,在他心里永远的表妹,而不是妻子。

      这半生,她输了,可他也不好过。

      两个都是伤心人罢!

      京城底下里突然流出一些小道消息,说是当年昭华太子的遗腹子没有死,而是怕被人下手,小心的隐匿了起来,就连昭华太子当年死得也是不明不白。

      刚开始只是在一些贩夫走卒之间流传,后来愈演愈烈,不到半天功夫,流言就已飘入了各个府里。

      早朝的时候,顾勇注意到不少同僚眼神闪烁的看着他,他一走近,那些人立即如鸟兽般散开,但还是挡不住四面八方如芒刺背的目光。

      顾勇心里狠狠的骂了几句长舌妇,挺直胸背,气势十足的站在一众朝臣之间,你们要看,就看个够。

      早朝结束后,永宁侯顾勇、大理寺少卿丁少锋及锦衣卫指挥使唐墨三人被皇帝留了下来。

      鎏金卧龟莲花纹五足银熏炉里散发出淡淡的龙涎香,五爪金龙高昂的盘旋在柱子上。

      三人低头屏气,望着下头的一寸白玉砖,上头不时传来沙沙声,纸张簌簌而响。

      不知过去多久,上面突然一片安静。

      “京里的流言听说了吗,来说说你们怎么想的?”

      顾勇心头一遭,明靖帝如此迫切的叫了他们几个来,绝不单单只是为了流言,恐怕后面的意思才更重要。

      “臣认为,这只是凶手放出的烟幕弹,目的是扰乱我们的人,互相猜疑,好为他们提供方便。”

      顾勇眼睛一瞟右侧,心里不禁想努力拍个大腿,说得好呀,不愧是明靖元年的状元郎,不卑不亢、思路清晰。

      “唐墨,你说说?”

      红袍青年低首上前一步,一身不容忽视的存在感直逼其余两人心头,“臣追查了当年的事,昭华太子妃一尸两命,先帝几乎杖毙了张氏身边所有服侍的宫人,两位太医被贬出京城,一位在途中遇匪而亡,另一位回到祖籍半年后,家中失火,无人逃出。”

      “但当天先后娘娘身旁有个叫秋月的宫女不见了,据说是放出宫了,上午出宫,而后晚上先太子妃及皇孙就没了。”

      “还有一个婆子因洗夜香桶也逃过一劫,不过后来没了踪影,但是三年前有人看到她在京郊县附近的村里和秋月一起出现过。”

      “臣认为,当年先太子妃生产时辰有异,不是亥时,而是卯时到辰时之间,先帝与先后应该是提前做了什么准备。”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唐墨铿锵有力的声音在殿内泛起一阵涟漪,笔直的身姿犹如一棵青松,瞳孔中漆黑的旋涡层层叠叠。

      顾勇不着迹的动了动脚,年纪轻轻,稳坐锦衣卫宝座,不容小觑。

      “顾爱卿,你怎么看?”

      冷不丁头顶传来一道声音,顾勇立刻集中精神,躬身向前,道:“回陛下,当年陛下是知道的,臣和公主当时都在冀州,当时伯安未满月就赶路,到现在身体都带了病症,到了京城娘俩儿都大病一场,那些子人怎么那么可恶,到现在都要往公主的伤口里捅刀子。”

      顾勇一说起往事,眼角飘起淡淡红色,嗓门越来越大,反正他是武将,没那些文绉绉的文臣会说场面话。

      “好了好了”,明靖帝对于这位妹夫在人前还是给点面子的,“朕只是让你谈谈对此事的看法,你扯其他做什么。”

      顾勇脖子一横,粗着嗓门:“杀人偿命,天经地义,至于其他的,子虚乌有的事儿。”

      明靖帝的眼中划过一丝流光,神色晦暗不明,许久才道:“朕倒希望某些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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