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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圣母之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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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涛浪花拍出层层迷雾为海面蒙上一层神秘的面纱,只能听到海在呼啸。
一只孤独的海鸥展翅破风从迷雾中飞出,盘旋在岸边飞了几圈,挑了个根高木桩站在它的顶上。
在它的身下,几乎看不见靠岸的土地,只能看到白的铁的黑的挤在一起,乌泱泱一片。
胸口戴着白花、身穿黑衣的一行人分别站在一口银色铁质棺材旁边,他们手掌贴着冰冷的棺,目露哀痛。
呜——
是人群里有人在哭。
呜呜——
巨大的引擎声穿过迷雾砸入人的耳中,船头顶开海浪出现在众人面前,如同元宝鼓得突出的船侧刻着“送丧”二字,庄严而又悲怆。
船停了。
原本空无一人的甲板上突然窜出如鱼群般拥挤的水手,他们手扶黑帽,肥硕的麻布粗腿整齐划一地踏着舱梯,跺着脚跑了下来。
为首的黑帽朝着站在岸边最前侧的白帽走去,他的嘴里哈出热雾,问道:“今天是第几批。”
白帽递给他一张单子,回道:“最后一批了。”
大衣领口被拉开一条小缝,黑帽收起单子塞进胸口里,迅速地合上衣服,缩起脖子以防冷风灌进去,他双手交叠在两边的袖子里,转身喊道:“最后一批,走咯!走咯!”
听到黑帽的喊声后,其余的黑帽分成六人一队走到棺材面前,抬了起来,嘴里哼哧哼哧地鼓着劲。
棺材像货物一样被搬上船。
轮到最后一个时出了意外,棺材前的黑衣抱着它不肯撒手。
黑帽似乎见惯了这种场面,他们分出两个人掰开他的手,其他四人推着棺材向前,棺材底摩擦着地面发出刺耳的嚓声。
黑衣的泪水冻成珠子黏在脸上,他瘫倒在地,张开的牙齿拉出口水丝,绝望地哭着,“别推!别推!我不闹了!带她走吧!”
架着他的两个黑帽看他歇了“捣乱”的心思,这才放心把手撒开,走到棺材面前,吆喝着将棺材抬起上了船。
呜——
轮船驶入迷雾中,仿佛没来过般,唯一证明它来过的痕迹是岸边经久不衰的哭声。
哭声盖过了海风,吓走了海鸥。
“我听黄哥说今天是最后一批,终于能好好休息了。”一个黑帽脱下他的帽扔到地上,露出他的寸头,再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点上,舒服地眯起眼睛说道。
另一个黑帽直接坐在地上,他拉开大衣的拉链,喘着粗气念叨着:“我说这累活可真不是人干的……”
他身边听到这声吐槽的人立马离他远了几分,眼神飘忽不定,最后同时落到靠门位置的黄毛身上。
“啧。”果不其然,黄毛是反应最大的一个。
他用拳抵门站起身,“既然嫌这活累,那就回矿厂啊,反正矿场又没倒闭,吃完奶就骂娘,你可真有一套。”
被黄毛一顿讥讽的寸头尴尬地扯开唇,讨好般嘴唇嗫嚅道:“我就说说……说说……”
黄毛瞥了他一眼后,便打开舱门出去了。
待他走远后,众人又立马换了一副嘴脸。
“我呸!走狗!”
“这脏活还真给他嘚瑟上了。”
“毕竟人家是那位的走狗啊。”
……
“哎,我总是听你们说那位那位的,到底是哪位啊?”人群里响起一道突兀的声音。
寸头跳下吊床,他将未燃灭的烟丢到地上碾灭,死死盯着问话的人。
其余嘲讽的人也噤声看向他。
问话的是个年轻的男人,一副摆烂的死鱼眼的模样看上去十分欠揍,他似乎还没意识到气氛变了,再次调笑道:“怎么都不说话了啊?”
寸头突然笑了,又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从里面抽出一根递给死鱼眼,“兄弟,你不是六区的吧?”
死鱼眼挡住面前送来的烟,可拿烟的寸头非要往他唇边替,他边躲避着边回答道:“哎,我不抽……我原先是四区的,搞股票破产……我真不抽……这才来的一区,大家都是谋条生路嘛。”
寸头不再坚持递烟,他蹲下身,将烟夹进指缝中,烟头那一面递给死鱼眼,刚抽完烟的嗓子变得低沉,“生路死路都有规矩,你不遵守规矩我怎么帮你呢?是吧?”
说罢,他又将手里的烟抬了抬示意死鱼眼把烟抽了。
死鱼眼盯着那根烟,两只眼瞳因为烟细凑在一起成了滑稽的斗鸡眼,他叹了口气,接过烟借了火,深深吸了一口,叹气道:“哎,我早就戒了的,这下好了,白戒!”
寸头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白借,你想知道的自会知道。”
虽然死鱼眼抽了烟,可他想知道的答案寸头却没有说,其他人也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大家只是看到他抽了那烟后,开始闭眼休息起来,毕竟这是一个长途跋涉的工作。
没有人注意到死鱼眼从嘴里吐出一个金色滤嘴,他捏着烟蒂注视着烟头上冒出的火星,拢了拢头上的黑帽盖住眼睛,这群人还真是谨慎。
若是陈平在这,定能认出来,死鱼眼是他曾有一面之缘的“老熟人”了。
船晃晃荡荡地停了。
舱内所有人都被摇醒了,除了躺在角落的那位死鱼眼先生。
舱门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仔细一听是方才离去的黄毛回来了。
“怎么回事?还在睡!起来干活了!”黄毛很是不满,居然有人敢在他眼前偷懒。
寸头食指抵唇,“哎!嘘!别吵!”
黄毛凑到寸头面前,小声问道:“发生什么了?”
寸头指了指昏迷的死鱼眼,半捂着嘴偷偷轻声回道:“我怀疑这人是个奸细,他刚刚在打听零是谁。”
黄毛蹙眉,也不再叫醒死鱼眼,看来是默认了寸头的行为。
“行,等搬完棺材,你和小龙他们再把他送到零那里,让他决定。”
吩咐完寸头后,他又大声指挥着舱内人员上踏板搬棺材。
待一切都安排明白过后,他走到掌舵室,敲了敲门,扭开把手进去了。
“叔,这是最后一次运单,您过目过目,盖个章我就交给零了。”
胡子拉碴的白发老头接过单子,眯着眼睛核对了一番,从身后的抽屉里翻出盖章,“行,把他们都运下去吧。”
黄毛又把盖好章的单子塞进怀里,点头应好后准备离开。
老船长叫住了他,“对了,别忘了让那小子明天来我船上一趟。”
黄毛乖乖点头,“知道了。”
黑帽们搬着棺材下了船,每一口棺材都被卸在岸边,一排排的,全是人。
岸边的礁石上插着一根旗杆,上面涂抹红色——六区。
距离第一次魇灾的发生已经过去了两年,无数人因为魇灾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甚至岿然不动的法律也一次次被改写。
魇灾一年,首届被迫进入噩梦的高三生从八百万锐减到二十八万,对墨垃的人口形成了重大打击,因缺乏劳动力和国家未雨绸缪的情况下,这一年开放了三胎优惠政策。魇灾结束后,大多数人都沉浸在它消失的喜悦中,忘却了恐惧和痛苦。
这年,孙耀年的支持率超过了林惠雪。
魇灾二年,首届高三生们的焚烧遗体工作还未完成,魇灾卷土重来,再次进入噩梦的第二届又为其增添许多负担,并且焚烧工厂严重影响到一区的生态问题,指挥中心也迟迟没有下达命令解决此事。
三胎优惠政策实施成功,新生儿的出生率迎来了井喷式增长,但同时由大部分过分恐慌的群体所引起的“□□案”、“逼婚案”、“绑架以及贩卖妇女案”等等层出不穷,生育自由组织上街游行反对强制生育,拒绝以“传宗接代”为借口的道德绑架,整改相关法律条例用以约束不理智群体。
林惠雪以首席特助的身份宣布抗议有效,但凡涉及到侮辱他人等严重行为,证据确凿下通通无期徒刑起步。
林惠雪的态度得到了这场组织群体的好感,只可惜大多数人站在“传宗接代”这一边,选择支持和平处理的孙耀年,他的呼声也越来越高。
这年,墨垃星的眼泪是灰色的。
魇灾三年,零出现了。
六区本就是贫民窟,制度松散,法律在这起到的效果微乎其微。零就像是忽然冒出来的现身在六区,并且快速吞掉六区首领的右半边领地,形成了两分天下。
原本是没人管的,可零将右领地全部改造成焚烧厂,扬言想要负责焚烧魇灾受害人遗体的工作。
起初,大家都抵触让孩子的灵魂远离故乡游走在贫苦之地。后来,有人传出六区的海是还魂河,骨灰撒进还魂河,下辈子积福积德。
零的焚烧厂火了。
甚至,指挥中心与零签订了合同,所有遗体都运往六区焚烧。
六区的岛成了火葬岛。
再也没有人敢骂六区是个“黄金地”,指不定自己以后也会埋在这片海里。
他们都说零是圣母之子,特意降世为他们渡苦难的慈悲心。
可他们谁也没见过零的真面目。
如今魇灾三年刚刚结束,正值暑假,第四届高三生将会在暑假过后进入噩梦。
此时,被一桶冷水泼醒的死鱼眼盯着坐在顶上的青年,看到那双麻木到机械的黑眸,他认为老天给他开了个玩笑。
他觉得眼前的青年是撒旦之子才对。
“撒旦之子”坐在高位上,垂眸望着跪在地上五花大绑的男人,开口道:“好久不见,长官。”
“这次轮到我拷问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