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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白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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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平浑浑噩噩地坐起身,拿起手机给芷唤发消息。
平:班长,你醒了吗?
班长:嗯,我们猜错了。
平:你也没有做噩梦吗?
陈平发完消息后,没有收到芷唤的回复,整颗心都沉寂下来。
他们猜错了,根本没有什么噩梦杀人。
原以为抓住了事件的头绪,却没想到只是他们的自以为是。
陈平打开手机,翻看新闻,新闻报道里指挥中心部正在征集志愿者。
所谓的志愿者,就是遗体捐献。
经历了一天一夜的庞大计算,最后脑死亡的统计人数达到三十六万人。
陈平盯着那串代表一条条生命的数字,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起身,穿上拖鞋,打开窗户,将头伸出窗外。
窗外飘着白菊的淡香,是全城人的哀悼。
凉空气吹湿了陈平的刘海,也吹红了他的眼眶。
陈平关上窗,低头看到桌上的闹钟显示得是六点整。
这时,门被外面的人小心翼翼地打开,门缝中探出一颗头,是乔文莉。
乔文莉见儿子醒来后站在窗边,她敞开门,稍微提了点嗓门:“大平,怎么这么早起来了?饿了吗?”
陈平摇了摇头,刚见过天灾人祸,哪有什么意思吃饭,他含着苦涩的味蕾回答道:“不饿。”
乔文莉担心地皱起眉,也顾不上什么病菌隔离,上前搂住了情绪低落的儿子,“怎么了,大平?”
陈平推开乔文莉,他躲到一边,“妈,离我远点,说不定我已经感染了。”
乔文莉知道儿子是关心自己,但被拉扯开的距离让她内心不满而又的火种爆发开,她皱眉指责道:“瞎说什么!你不会感染的,你要是感染了妈也不活了,咱们全家都不活了!”
小小的房间充斥着乔文莉滔天爱意,像沉重的石头压在陈安身上,妄想他变成五指山下那只猴。
陈平再也忍不住怒斥:“妈!”
乔文莉眉目的颜色苍白,她惶惶地看着陈平,犹如做错的稚童,不说话,只是盯着你。
陈平内心压抑,看到母亲这番模样,他又觉得是自己错了,她在关心自己,他不应该发脾气,不应该吼眼前这个辛勤付出的母亲。
他抱住乔文莉的双肩,嘴里说出往日上百遍重复的话语,“对不起。”
乔文莉脸上的血色恢复,她拍拍儿子的手,“没事,大平,只要你好好的,妈就好好的,我们全家都好好的。”
陈平不想再沟通下去,他低头轻轻“嗯”了一声。
乔文莉站起身,“那你好好休息,妈去给你做饭。”
乔文莉正要离开时,陈平抬头问她:“妈,小安怎么样了?”
乔文莉撇嘴嗔怪道:“那懒丫头还睡着呢。”
陈平握紧拳头,“还在睡?你叫她了吗?”
乔文莉感到莫名地扬起眉,“为什么要叫她?”
乔文莉这才想到了什么,她开口提醒道:“对了,现在全国的高中都停课了,国家还没正式下达指令前,你和小安先在自己的房间里隔离,别到处乱跑。”
陈平点头,“知道了。”
乔文莉为他关上了门,陈平看了眼时间,现在是六点十五。
他拿起手机,翻出陈安的聊天框,看到那头显示正在输入,他松了口气。
俺妹:又跟妈吵架啦?
平:没有。
俺妹:嘁,还没有呢,这破隔音连我都听到了,你以为咱家住百平别墅啊!
平:真没有。
俺妹:行行行,没有就没有呗。
平:你做噩梦了吗?
俺妹:没。
平:我们的猜想可能是错的,可能真的是未知的感染病,你老实待在自己房间里,别随便出去。
……
俺妹:哥,你说下一个会是我吗?
平:别说丧气话!
俺妹:我觉得可能我死掉了妈就开心了。
平:陈安!不许说这种话!
俺妹:略略略,逗你呢!
……
指挥中心部——
“头儿,一区A医院有三名志愿者。”一个中年男性站在林惠雪面前,将手中的志愿者资料递给她。
林惠雪看了眼资料,上面是脑死亡尸体的学生生平档案、行动轨迹以遗体的相关报告。
她快速整合资料后,确认没有问题,合上资料递给自己的手下,“着手准备吧。”
下属一脸难色,犹豫咬唇,“头儿……但是家属那边有一些要求。”
林惠雪果断应答:“什么要求都尽量满足他们。”
她低下头,开始看别的资料,她想的这些家属无非要的就是财物方面的补偿罢了。
她答应得痛快,是因为现在征集志愿者的情况并不乐观。
这场灾难史无前例,他们不仅要解剖尸体,还要进行人体研究。
没有哪位家长愿意让自己的孩子死后还被人折腾的。
尽管林惠雪答应得果断,但下属依旧是那副犹豫的神色,他像是豁出去般闭眼喊道:“他们希望能见见你!”
林惠雪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翻眼,下三白眼如同深渊,“你认为我现在有时间见他们吗?”
下属为难道:“他们说如果你不见,他们就不同意解剖。”
林惠雪签下手边的协议,将笔落入笔筒,她站起身,目视前方,“走吧。”
……
一区A院——
林惠雪戴上口罩,下了车。
医院旁边一道黑,乌泱泱的一片,像拥挤的鱼群挤入罐头般,一个劲儿的,头也不回地向前拥。
林惠雪在保镖的带领下,没有掩饰地从正门扒开人群进了医院。
她身后的人群,手里扬着死亡通知书,他们溅出口沫,叫喊着:“让我进去!让我进去!”
现在全国各地的医院都堆满了脑死亡的遗体,一步一白布,压根就无法接洽那群家长,只好让他们在外面等。
林惠雪走进医院,路过的走廊里,穿着白衣大褂的那群人脚步不停。
突然,一个护士晕倒在地,另一个护士扶起她,“白琴晕倒了,她负责4楼2床的病人交给王周,我带她去休息室。”
一个护士倒下,他们没有慌,井然有序地交接工作。
他们的眉眼都充满了疲惫,却没有人敢停。
林惠雪看到这场景,没有停下脚步,只是口罩下的嘴角默默在绷直。
三名志愿者还在医院的会议厅等着她,她更不能停。
她推开会议室的门,面前站着一位中年男性和两名中年女性。
男的身材比较矮小,皮肤黝黑,脖子那块因为常年搬砖导致后背隆起大包,他神情瑟瑟,双膝有些颤抖,是个工地父亲。
女的一个头发油腻,穿着略显透明的花色长衫,双手长满厚茧就像泥萝卜,是个农村母亲,另一个是整洁的白衣,双手细腻如玉,是个高知母亲。两人的手交叠在一起,不分彼此。
林惠雪站在他们的面前,因为戴着口罩话语有些闷,“你们找我何事?”
工地父亲和农村母亲眼神递给高知母亲,他们说不明白话,也没见过大人物,不敢随便开口。
高知母亲看到神情淡淡的林惠雪,原本冷静的她冲上前,“你为什么戴口罩?”
不等林惠雪出声,她嗤笑一声,“你是怕死吗?”
她哑着嗓子,梗着脖子,挤出牙音:“都死了这么多人了,你还怕死吗?”
林惠雪泰然自若,她看着面前崩溃的女人,开口接话:“是,我怕死。”
一句话堵住了女人的嘴。
高知母亲揪住她的衣领,额角爆出青筋,她咧嘴龇牙癫笑,“那我的孩子就不怕死吗?”
林惠雪垂眸,望着那双破碎的双眼,“如果我死了,你孩子怎么办?”
“你不想知道导致你孩子死亡的真相吗?”
高知母亲停顿了,她慢慢松开林惠雪的衣领,被愤怒支撑的身体卸了力,瘫倒在地,她拍着胸脯,无声地哭着,牙上黏连的口水连成绝望的丝。
林惠雪眼神扫过另外两个家长,“所以,你们要见我,到底是什么事?”
工地父亲望了眼怯弱的农村母亲,他踌躇上前,搓着双手,眼神包含穷人的试探与不安,“长官,孩子送去之前,我们还能见一面吗?”
林惠雪点头,“当然。”
工地父亲眼睛一亮,随后又黯淡下来,他嘿嘿一笑,那笑带着苦涩,他低下头,摆手,“还是不见了,不见了……”
他又抬起头,“长官,我孩子帮完忙,他能有块墓地吗?”
林惠雪勾起手指,点头,“当然,我们会用最高礼仪将他们安葬。”
工地父亲又是一笑,他低头喃喃:“那挺好的……”
再次抬头时,他饱含热泪,“他从小就说要当英雄,我也算圆了他的梦。”
林惠雪颔首:“他是当之无愧的英雄。”
三人不再出声,林惠雪临走时,握住门把手,声线有一丝波动,“节哀。”
林惠雪走在医院走廊上,走廊上也全是白布盖着的遗体,她路过的,是一群孩子结束的人生,是一群孩子的未来。
“长官。”
林惠雪的衣服被人揪住,她转身一看,是那位没有出声的农村妇女。
她顶着脸颊上的两坨红肉,“长官,我的孩子,能帮到外面的那群孩子吗?”
她说的是还在活着的人。
没有解剖,也没有做研究,但这并不妨碍林惠雪点头,“当然。”
农村妇女憨笑,“能帮到就好,不会再有人难过了。”
那笑林惠雪看着难受,她转过身,不再出声就离开了。
……
过了几日,统计的死亡人数停在了三十六万,没有再持续增长。
研究所和实验室经过解剖志愿者的尸体,发现他们身体内并无病毒入侵的痕迹。
最终,实验室切割了他们的头颅,研究他们的大脑,发现他们大脑曾在死亡的最后一阶段有大量的未知活动。
进展有了突破,他们没有欢呼,望着这些被研究得七零八碎的遗体,他们莽足劲继续研究下去,却一无所获。
三十万,一夜丧命,却找不出任何死因,这让科研人员大失所望。
研究中心——
一头金发的高大男人站在泡着福尔马林的大脑,指尖划过玻璃壁,痴痴望着。
“赛克斯!别发呆了,快来写报告。”
金发男人收回手,他按了下指关节,扬起和煦的笑,“来了。”
……
离“三十万”事件发生已经过去了十五天,为了安抚动荡的民心,指挥中心发布了调查结果,并且出动国家资源去安置这些遗体和失去孩子的家庭。
墨垃的天空在哭,连下三天的暴雨。
雨渐渐小了,生活也在继续。
第三十天,国家确定了没有传染病感染的风险,各大高校开始复课,南苑二中也正常开了课。
放学后,陈平骑着电动车带着陈安驰骋在黑夜里。
没了白菊香,又是灯火通明,宛如那场灾难只是一场梦。
陈平在家下面的楼层门口停下电动车,他让陈安先上去,自己去把车停在停车点。
陈安应了声,背着书包跑上楼。
陈平拧着车把,将车停在不远处,踢倒车架,拔掉车钥匙上楼。
刚爬到三楼,就发现陈安停在楼梯那里,他上前去拍陈安的肩膀,把她吓得跳起来。
陈安转头一看,是自己哥哥,连忙躲到他身后。
陈平这才看到邻居家的张阿姨正举着一把菜刀,透着门缝死死盯着他们。
陈平双手一僵,犹豫着上前,“张阿姨,你……”
张阿姨踢开门,亮出菜刀,挡在他们面前。
陈平透过那双麻木的双眼,他看到了杀意。
他背过手,偷偷推着陈安,示意她往下跑,“张阿姨,你冷静点……”
张阿姨听到陈平的话,嘴里含着凌乱的发丝,嗤笑道:“冷静?”
她的双眼叩在陈家二兄妹身上,意识混乱,“你们都能活下来,为什么我家大宝就死了?”
“你们不能活下来,我家大宝会寂寞的,你们要去陪他……大宝……大宝……妈妈接人去陪你,你等着我。”
张阿姨挥刀就要落下,这时,陈家大门打开。
“张淑云!你要死了你!”
乔文莉发现张淑云正举刀对着自己孩子,她冲上前抱住张淑云的腰往后摔。
张淑云毫无防备地摔倒在地,陈平趁机拉住陈安的手,跑上最后几个阶梯,拉上陈安的手将她往自家门里塞。
陈平转身要去救乔文莉,却发现张淑云早已落了刀,双手捂住脸在痛哭。
乔文莉松开她的腰,把刀踢到一边,看着地上哭泣的张淑云,她叹了口气,将张淑云拉起来,拉回张淑云的家。
陈平上前,帮乔文莉扶住张淑云,两人合力将她抱到沙发上,然后关上了他家的门。
陈安握着门把手,焦急地喊:“妈!哥!快进来!”
三人回到自家,这才松了口气。
陈平双唇嗫嚅,“张阿姨,怎么变成这样了……”
陈家和张家从陈平陈安还未出生时就是邻居了,两家关系很好,乔文莉和张淑云以亲家姐妹相称。
但是,张家的儿子张晨就死在这次灾难中,张晨走了,连带着张淑云的魂儿一起带走了。
乔文莉叹了口气,她双手扶着陈平和陈安的头,“还好,你们都在,你们要是没了,妈也会变成淑云那样了。”
陈平轻抚着母亲的背,他似是承诺,又像是自言自语:“不会的。”
安抚好乔文莉,陈平回到自己的房间睡觉,他和陈安明天还有早课。
「叮咚——」
「本场考试共有8205888人,入场考生为8177465人,未入场考生视为直接弃权。」
「淘汰考生已处理。」
「现在,考试正式开始——」
「考试模式为团队赛。」
「运动会开始啦,请每个团队尽全力夺得冠军吧。」
「通关者则考试合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