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第 3 章 ...
-
这一晚姬无忧睡得很好,不过丹阳似乎没怎么休息,药房里的动静一直持续到深夜,直到天亮才安静下来。
一大早,门口便迎来了几位不速之客。
为首的公子锦衣玉袍,手持折扇,发冠束得一丝不乱,颇有几分风度。然而姬无忧刚打开门,对方的目光就好似带刺一般扎到他脸上,“你是何人,大清早的怎会出现在丹阳家中?”
这公子腰侧佩剑,显然是仙门子弟。视线左移,他身后站着的杂役打扮的男子,可不就是几天前霍霍自己的李二?看来,眼前这公子便是大名鼎鼎的任家大少爷:任裘。
清晨的风带着凉意,姬无忧裹紧了自己的衣服,干脆利落地又把门关上了。
门外静了几秒,随后接连响起巨大的踹门声和叫骂声,看样子任裘气得不轻。
丹阳走出房间,投来疑惑的目光,姬无忧摇摇头表示自己不清楚,“动静真大,你债主讨债来了?”
丹阳来到门口,“我没有债主。”哗地拉开门,任裘一脚踢空,顺势滚了进来,两个杂役连忙去扶他,见他起身时脸都黑了,姬无忧乐不可支。
这时只听任裘一声怒吼:“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他拿下!”
两个杂役指哪打哪,立刻冲了上来,姬无忧还没来得及躲,眼前晃了晃,熟悉的身影挡在他身前,嗓音是姑娘独有的柔和,语调却很强硬:“任裘,打狗也得看主人,这里是你撒野的地方吗!”
有人护着的感觉可真好,不过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任裘:“阿阳,是他冒犯在先,我教训自家的罪奴何错之有?你就算护着他,也该讲究一个理字吧?”
丹阳狐疑地看过来:“他说的是真的?”
姬无忧垂下眸子,睫羽微颤,脸色苍白,整个人脆弱极了,低声道:“假的。”
任裘闻言瞪大了眼,怒道:“你装什么蒜!刚才就是你将本少爷关在门外,有胆子做怎么没胆子承认,啊?阿阳,他在说谎!不信你问问李二……”
任凭他东西南北风,姬无忧岿然不动,就那么看着丹阳,看得她的神情逐渐从怀疑变成坚定。
“够了!”丹阳牢牢护在姬无忧身前,“他还是个病人,柔柔弱弱的,他能骗人吗!退一万步讲,就算他冒犯你了又怎样?你一个大男人就这点肚量?让让他怎么了!”
连珠炮似的一通吼,也许丹阳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什么了,反观任裘,一脸呆滞和不敢置信:“你……什么话,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们青梅竹马这么多年,为了一个罪奴你居然这样对我?”说到最后,委屈得不行。
看到这里,姬无忧懂了,难怪这人对自己敌意这么大,原来是将自己当成了争风吃醋的对象。将他说成是罪奴,估计也是为了将自己从丹阳身边弄走,不过这手段未免太低级了点。
感情牌在丹阳那里走不通,她直接将人轰出门。“如果你来我这儿就是为了撒泼,那现在就可以走了,我很忙,没时间奉陪。”
“不是、阿阳,我来找你是有要事!”
“给你一句话的时间。”
“今晚亥时开坛除祟全镇人都要去东边道场集合你千万不要缺席!”
“知道了,再会。”
巨大的关门声。
不难听出来,丹阳也挺烦任裘的,姬无忧悠哉游哉进屋坐下,叼着甘草,低头用朱砂在空白符纸上写写画画。
笔走龙蛇,丹阳回来的时候,他已经画好了数张,整整齐齐陈列在桌上晾干。他对丹阳道:“你将他赶出去,不怕这大少爷寻衅报复?”
丹阳呵道:“他没那出息。何况你又不真的是罪奴,怕什么。”
姬无忧扬眉:“哦哦,这都被你看出来了?难道是因为我气度非凡,一看就非池中物?”
丹阳无语,这小子还真是给点阳光就灿烂。她断然道:“当然不是,你见过谁家罪奴手上戴这么贵重的佛珠?”
原来是因为这个,姬无忧摸了摸自己的佛珠,它通体呈暗褐色,每颗珠子质地均匀,光滑莹润,散发着幽幽檀香,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只是上面遍布着细密的不规则裂痕,细看才能发现。他道:“此乃好友所赠。”
丹阳啧啧道:“如此贵重的东西也能相赠,看来你们关系很好了?”
想起这串佛珠的由来,姬无忧笑着摇头:“非也非也。”
他不多说,丹阳也不多问,转而说起正事:“方才任裘说的事情……”
姬无忧道:“今夜亥时,道场除祟,我都听见了。”联想到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他又问:“这里最近闹尸乱么?”
提起这个,丹阳面色转阴:“有段时间了,前前后后死了不少人,我们求了上面好几次,没人愿意管。”
她所指的“上面”,正是镇守此处的仙门世家。
姬无忧不意外:“僵尸嘛,闹不出大乱子,那群人向来懒得理会。”
邪祟动静越大,造的孽越多,除掉它的人地位自然也就跟着水涨船高。而像僵尸这种“安分守己”、“知足常乐”的邪祟,每月只吃一两个人就能满足,杀得再多也没有意义,用某些人的话来说,鸡肋。
丹阳冷冷道:“眼看着活生生的人命接连断送,非要等到血流成河,人人自危才肯出手,真不知道那些所谓的仙师到底在想什么。”
姬无忧道:“是啊,我也很想他们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他画完了整一张纸,举起来晾干墨迹细细欣赏上面歪歪扭扭的鬼画符,问道:“受伤那人情况如何?”
丹阳:“尸毒暂且抑制住了。可我们上哪找尸粉去?僵尸会跑会跳还会咬人,又不会乖乖躺下来让我敲掉它的牙。”
这就是昨夜姬无忧告诉她的救人之法,敲下僵尸口中最长的两颗獠牙研磨成粉,混着糯米和烈酒让伤者服下,就可彻底驱散尸毒。
姬无忧放下自己的墨宝:“所以任大仙师来得正是时候,他不是要除祟么?等他收服了僵尸,我们自然便有牙可以用了。”
“你不早说,我才将他赶出去……”
“那就只好求一求咯。”
“怎么求?”
姬无忧眨眨眼:“撒娇卖痴,死缠烂打,再不行就往地上一趟,喊几句‘不得了啦,仙师打老百姓啦,仗着自己是修士就可以欺负普通人吗,还有没有天理啦’之类的。”
丹阳看他的眼神有些耐人寻味了:“你……原来是用这种方法解决事情的吗?”
姬无忧笑眯眯地在纸上添了个眨眼吐舌头的鬼脸,道:“怎么了,不像?”
丹阳道:“好吧,现在我们也没有别的办法了。”说罢她背上背篓,拿起镰刀,一副要出门的模样。
姬无忧道:“你这是要去哪儿?”
“上山采药。”
“安息岗?”
丹阳点点头。
姬无忧立刻道:“我与你同去。”
丹阳皱起眉头:“你的伤……”
“我已经好多了,走走山路而已,不会有问题的,我想去看看你救我的地方。”
“嗯……好吧。”
*
两人趁着正午时分沿路上了安息岗。刚迈入山林之中,便发觉异样,烈日当空,此地却是阴气森寒,和外面截然两个世界。
寒意刺骨,四肢都快失去感觉了,姬无忧颤声道:“这鬼地方,一直如此吗?”
丹阳在前开路,头也不回地道:“一直如此。”
姬无忧默默抱紧了自己,忽然身上一暖,是丹阳脱下自己的外衣披到了他身上。
“是不是太冷了?受不住的话,你先回去。”
“不不,一点儿都不冷。”姬无忧冻得脸色雪白,还嘴硬道:“其实是有一点儿,不过多走走就好了。”
丹阳真是拿他没办法:“不要强撑,坚持不住了就告诉我。”
“没问题。”
窄道斗折蛇行,杂草交错覆盖,茂盛的树冠遮天蔽日,漏不进半缕日光。
“一,二,三……十五,十六,十七。”
一路走来,竟发现了了十七座坟冢,皆坟头朝下,静默无声地栽在山体上,姬无忧多看了两眼,嘀咕道:“头低脚高,颠倒阴阳,真是个阴煞聚集的好地方。”
丹阳道:“安息岗其实就是乱坟岗,这些年来去世的镇民大多葬在这里。”
“都在这里?”姬无忧计算了一下任家镇的人口数,按照每月埋两个的效率来算的话,那么二十年来埋在这里的就有——
呃,多少来着……
跟着丹阳一路往山林中走,最后终于在一处杂草疯张的洞口停下,她指了指里面:“我就是在这地方发现你的。”
一座隐蔽的墓穴。
姬无忧终于停下了困难的计算,“丹阳姑娘,你竟是将我从墓穴里挖出来的,我真是、不知该如何感谢你才好了。”
丹阳啐他:“少自作多情,墓是盗墓贼挖的,你要谢就谢他们去,我只不过是把你从里面搬出来罢了。你别这么看着我,我进去又不是为了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有种药材只长在陈年老棺上,我见到被挖开的墓穴都会进去看看。”
姬无忧道:“即便如此,你独自一人也太危险了。”
“这些事情总要有人做的,我不采药,难道让病人等死不成?别废话了,跟我来。”
丹阳将背篓往洞口一扔,提着镰刀点起火把便走进墓穴,姬无忧也跟了进去。
道路逼仄,七扭八弯,有风漏水滴声作响,行至墓室,豁然洞开,丹阳手中的火把往前一举,十几口棺材便迎着火光跳入两人视野中。
上前一看,皆是铜角金棺。
铜角金棺是只有在处理特殊尸体时,才会用上的特殊棺型。人死后魂魄离体,肉身腐化,尘归尘土归土,可若是有些尸体葬后不腐,聚气于喉,空有形体而无神魂,便称为荫尸,有尸变成为僵尸的可能。
对于这种尸体,人们大多数情况下会选择火化焚毁,出于各种原因不愿火化的,便会以铜角金棺葬于阳气充足之处,防止它变为僵尸作乱。
但安息岗这地方,怎么也说不上“阳气充足”吧?
姬无忧道了声“冒犯”,推开棺盖查看。墓穴已被盗墓贼光顾过,棺中除了尸体,什么陪葬品也不剩,就连衣物上的金线和坠珠也生拉硬拽一并带走,剩下孤零零的尸体。尸体皮肤干瘪皱缩,形似橘皮,眼窝凹陷,嘴巴大张,头发牙齿俱全,双手合拢置于腹部,指甲青黑,约有六寸长。
再看别的棺材,皆是如此。这一整个墓穴里装着的,果然都是荫尸。
既有盗墓贼开棺盗宝,又处于如此阴气聚集的墓穴深处,兼有生人阳气与天地阴气,按理说这些荫尸早该尸变了才对,为何却至今毫无动静?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问题,姬无忧百思不得其解,他出声问道:“丹阳姑娘,这里每具棺材里都住了人,那我之前睡在哪儿?”他堂堂仙道天骄,总不至于死后还要与别人挤在一个小房间里吧?
火光移动,照亮最深处的石台。丹阳道:“我看见你时,你就躺在上面。”
姬无忧无语,心道哪位仁兄这么恨他,连具棺材也不愿意给他准备。然而上前细看才发现事情并不如他想象的那样简单。
这所谓的石台,其实是一处祭坛,四个方位镇守着早已熄灭的引魄灯,坛上以鲜血绘着聚英阵法,能将整个墓穴的阴气都吸纳过来,收为己用,那十几具荫尸便是原料,源源不断地为阵法提供精纯的阴气。
“你的意思是说,我……我是从那里下来的?”
“不错,当时你的胸口上插着一把剑,我见你还有呼吸,便将你带下山疗伤,后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那剑呢?”
“说来也奇怪,拔出来的时候我明明将它放到了桌上,可转眼间它就不见了。”
姬无忧无言摸了摸自己的胸前,隐隐作痛的伤口告诉他,确实曾有一把剑贯穿了他的心脏,这样严重的伤势,哪怕是修士,也是很难活下来的。但现在他不仅活下来了,还能说会笑,相当自如。
可这也许并不是因为他命大,也许他确确实实已经死了,只不过死后又活了过来,眼前的祭坛足以说明一切。
——有人曾在此为他招魂。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 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