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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决明 ...

  •   天水灭火,救下众生的命。可众生之苦还需自渡。

      方丈圆寂,了缘和僧侣们坐在佛堂前持诵经文。火光,暴雨,杀戮,超度,昨夜的寺庙即是道场。

      而另一边厢房里,陆云乾昏厥,孟镝闭气,海然和孟谦坐立难安。

      孟然问道,“可否下山?寻人救治为好啊。”

      “暴雨未停,山路湿滑,此时下山太过危险。”海然担忧。

      “那怎么办呢?”孟然蹙眉,“陆师傅晕厥,无行医把脉之人。若是他们重病在身,只怕耽搁不起啊……”

      灵儿守在两方卧榻之间,左边父亲,右边孟镝,愁眉不展,心乱如麻。她犹豫再三,还是决定拿出口袋里的还魂丹,她记得父亲的嘱咐,还魂丹是万不得已的保命之物,不可随意使用,当前情况危急,应该已到万不得已之时。

      “我先喂爹服下这药。”灵儿做下决定。

      孟谦问道,“这是什么药?”

      “保命用的!”灵儿回道,“虽然爹不准我们随意用药,可现在医馆烧毁,药材尽失,没有别的办法了。”灵儿握着药尚有几分踌躇。

      海然点头,“灵儿,不必犹豫,用药吧。”

      听见海然这么说,灵儿放下心来,将药塞进父亲口中,孟然帮她扶着陆师傅的身子,灵儿小心喂水,看见那颗药被吞咽,心里松了一口气。随即又将另一颗丹药塞入孟镝嘴里,孟镝的吞咽能力比陆云乾差得多,灵儿心头一紧,努力按着孟镝的咽喉,那颗药才终于咽下。

      “现在只剩下等待了。我去灶房熬些粥饭。”

      孟然随灵儿去了后院柴房,还好那里五谷尚全,盛起小碗红豆。孟然赶忙拉起风箱烧火,灵儿拿起水瓢舀出清水入锅,洒下些饴糖。

      “灵儿,还魂丹多久见效?”孟然问道。

      “我也不知道。”灵儿认真往锅里倾倒红豆。

      孟然蹲在柴火边,用力拉得风箱滋滋作响,火势愈发凶猛。额头上的汗珠顺着下巴滑落,砸进地上的柴火中。

      灵儿拿起袖口的手帕,轻轻搌着孟然的脸颊,“水一会儿就开,你不必太过心急。”

      那手帕带着灵儿的芳香,孟然仰着头不敢动弹,他垂下眼眸,面色赤红,左手还在猛力拉着风箱。

      灵儿收起手帕,拎起棕色的木勺搅拌铁锅里滚动沸腾的汤水。她左手轻抚红热的面颊,水气升腾,脸上有些湿润,再按几下睛明穴,缓释疲惫,振作精神。

      孟然轻声说了一句,“灵儿,等会儿你去东厢房歇息一番。方才我同护卫打过招呼,东面最靠里的那间房留给你,到时候我守在门口。”

      “不必了。爹和孟镝都没醒来,我哪里能安心休息呢。”灵儿望着窗外的雨帘呢喃,“还魂丹啊,拜托了!”

      苍林站在厢房门口望着雨幕,思量孟镝昏迷的原因大概是呼吸道的问题。可惜自己不是医学生,不知道怎么操作心肺复苏。

      红豆粥还飘着热气,孟然撑起油纸伞护着灵儿往厢房走。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瓢泼大雨转为淅沥细雨,诵经声朗朗传来,灵儿看见护卫们还守在佛堂门口,跟孟然说道,“锅里煮了好多粥饭,让护卫们也喝上一口吧。”

      孟然点头,冲着护卫们招手,“后院柴房里有粥饭,大家去盛一碗吧。”

      众人卸下佩刀,连声道谢。

      孟然扶起陆云乾,小心按着下颌,灵儿用汤匙舀起热粥,轻轻吹了一下,再将粥饭缓缓喂下。陆云乾的吞咽能力丝毫没有问题,灵儿见状多了几分信心。

      苍林接过灵儿手里的粥碗,“我来吧,你去照顾孟镝。”

      灵儿扭头走到孟镝身前,单看那苍白的唇色便唤起她满心忧愁。粥碗还未端起,灵儿就触碰到孟镝滚烫的手臂,她心中一惊,小心试探孟镝的额头,果然如炭火一般炽热。灵儿失色,贴在耳边,大声唤着他的名字,“孟镝……孟镝……”

      海然、孟谦、苍林、孟然和李唐全部赶来,灵儿泪如雨下,“孟镝,醒醒……”

      “怎么了?”

      “他浑身滚烫……”灵儿哽咽。

      孟然想起昨夜四娘煮的汤药还留在灶房,只觉后背发凉,“爹,昨夜他好像没喝汤药……”

      孟谦失色,眼眶通红,“赶紧送他下山,去找温大叔和温客烟。”

      “不行啊,爹……他高烧不退,再淋了雨,只怕病情加重啊。”孟然听着窗外淅沥声左右为难。

      万般无奈,孟谦准备去佛堂求助了缘,僧侣中或许有人懂得行医,能来解救困局。

      忽然,左边床榻传来几声咳嗽,众人循声回头,看见陆云乾抬起手臂。苍林急忙跑到跟前呼喊,“爹,爹,你醒了……”

      陆云乾缓缓睁开眼睛,眼角的皱纹延展至花白的两鬓,眉头微微蹙起,“我睡下了是不是?”记忆在缓缓复苏,他记得庙门里的庭院灯火通明,李唐和苍林说陆家药铺毁于火灾,然后便是那群黑衣凶人举着阔刀喊打喊杀。

      苍林扶着陆云乾起身,他虽觉得浑身乏力,但头目却是清明,“大家都安好吗?”

      众人见到陆云乾醒来,心中燃起无限希望,齐声说道,“都好,都好啊。”

      陆云乾环顾厢房,苍林提起桌上的青色茶壶倒下一杯清茶,他抬手试着茶杯的温度,茶有些微冷,苍林踌躇,灵儿见状准备去柴房取些热水。陆云乾摆手,唤苍林将凉茶递来,“没事儿,不碍。”

      孟然跟灵儿说道,“灵儿,你了不起……”他鲜少如此激动,连脖子上的青筋都凸起一块,“陆师傅醒了!”

      灵儿知道功劳不在自己,那是还魂丹的效用,可这时候她来不及解释,跌跌撞撞跑到床前,握着爹炽热的双手,犹如握住所有的希望,“爹!孟镝昏聩,高烧不退……”灵儿的嗓音有些嘶哑,眼眶里几次打转的泪水肆意落下。

      陆云乾闻言立即跳下床榻,苍林扶着父亲走到孟镝身前,拉过来一只椅子,扶他坐下。陆云乾眼观孟镝的紫色面容,耳听孟谦复述经楼烈火,抬起衣袖,浓眉紧蹙,摸着滚烫的手臂试听脉象。

      孟谦见陆云乾的面色逐渐凝重,心中忧思更深,不敢言语。

      灵儿唯恐影响父亲诊治,不敢隐瞒用药之事,“爹,我给他吃了还魂丹。”

      陆云乾转过身来,灵儿不敢看父亲的眼睛,只怕自己冒失。海然说道,“陆师傅,当时情况紧急,灵儿也在犹豫,是我让她用的药。”

      陆云乾未见愠怒之色,略微点头,继续把脉。良久,身旁人都在等他的判断,可他始终未曾开口。因为那是一种奇怪的脉象,暗沉,气短,却又速率惊人。他抬起孟镝的下颌,中指食指并起推拿颌骨,力道遒劲,循环往复,颌骨逐渐泛起紫黑。陆云乾的心里稍有些底气,这才起身说道,“苍林,去找这几味药,麝香、生姜、白芷、红花、决明,剂量多多益善……”

      “爹你再说一遍……”苍林努力重复,“麝香、生姜和什么?”

      “取笔墨来……”

      “我记下了,麝香、生姜、白芷、红花、决明,多多益善……”李唐扭头跟苍林说道,“我随你下山去找……”

      “医馆被烧了,你们要找这几味药只能去集市上买,可以找温客烟帮忙。”陆云乾嘱咐两句,提起医馆心中难免悲痛,可毕竟当前还有更为紧迫的事情要做,只得暂且放下哀愁。他又跟灵儿说道,“烧一锅开水,再煮些粥饭,多煮些……”

      灵儿应声就往灶房走,孟然紧跟其后,“我帮你烧火。”

      孟谦和海然问道,“陆师傅,孟镝他病情如何啊?”

      陆云乾皱起眉头,“脉象紊乱,不好判断。我看气息不是问题,高烧才是大事!”

      苍林和李唐举伞下山,并肩而行。此时淅沥细雨化成绵绵小雨,天边浓云已经散去,淡青色的浮云氤氲山谷,大概很快就会迎来彩虹阳光。苍林望着朦胧的山色犹如浅墨落笔,闻着湿润的空气夹带淡淡香甜,一夜的疲惫和忧愁都消解几分。

      山路积水甚重,苍林未走几步,布鞋就已经湿透,他踮起脚尖小心攀行。行至半路,山间微风吹起,新绿沙沙作响,小雨纷纷飘散,打湿二人的衣袍。他们踏着风雨行至山脚。苍林这才放下心来,湿滑山路过后,便是坦途一片。

      忽然四周窜出一群黑衣,他们握着阔刀,挡住去路,对着苍林高喊,“你要想活命,尽快滚回去。”

      李唐看出黑衣冲着自己而来,不敢耽误苍林时间,“我跟你们走便是,莫耽误他人行路。”

      苍林收起雨伞,掸去雨水,拦住即将上前的李唐,“你们的老大呢?”

      “你这是找我呢?”黑风烈信步走过来,大力拍着苍林的肩膀。

      “李唐一个刑部监事,为什么要跟你们走啊?你们是哪个部门的?”苍林忍住肩膀的疼痛,盯着黑风烈黝黑的面颊,那双血红的眼睛看得他有些反胃,心道这家伙真是个大力怪咖,肯定不好对付。

      “你要是想死,我们不拦着。”阔刀忽然出鞘,直接横在苍林脖子上。他低头看了一眼银亮的刀面,有一只狼头印在其上,又想起李唐在失火现场找到的狼头腰牌,轻声笑道,“你们是狼性文化呗?”

      黑风烈瞪起环眼,立起黑须,“你说得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苍林揉了揉肩膀,“我说你们啊,心里要明白,生而为人,应当珍惜。为什么放着好好的良人不当,偏偏要与狼共舞,还以此为傲,当做是一种进化。”

      “我告诉你,我听不懂你的胡言乱语!”黑风烈怒吼一句,震得苍林耳朵生疼。

      “那我就给你翻译翻译……”苍林气沉丹田,拔高音量,“人非猛兽,不失温良,你等嗜血妄杀,与兽无异,还有何颜面猖狂。”

      黑风烈面露怒色,抬起阔刀,嘴里喊杀,苍林侧步躲闪,被黑风烈粗壮的左臂勒住。他挣扎不开,眼见阔刀临近,瞳孔瞬间放大,情急万分却无处可躲,只能顺势闭上眼来迎接死亡。千钧一发之际,一颗石子穿来正中黑风烈虎口,阔刀滑落在地。苍林本来闭目等死,听闻刀落,抬眼张望。

      黑风烈抬起另一只手捂着虎口的伤痕,冲着四周厉声喊道,“哪个贼人偷袭我,你给我出来,看我不将你劈成两半……”

      忽闻一声虎啸,响彻山林,林叶纷纷落下,山间好似下了一场绿色山雨。虎啸声声入耳,渐行渐近,黑衣们瑟瑟发抖,准备防御。

      黑风烈赶紧捡起阔刀,眼观六路,心道猛兽若来,先吃我一刀。眨眼间一头异兽窜出山路,惊他一跳。

      这异兽虎头豺尾,身有虎斑,虎首上有两只翠绿麟角,虎爪如利刃,踏着如烟青云,随行如风。黑衣却步后撤,差点被岩石绊倒。异兽瞪着血红色的虎眼,张开血盆虎口,虎牙如钢钉,虎须似银针。

      黑风烈攥紧阔刀,额头冒汗,嘴里念出几句胡语,前排黑衣便冲了出去。虎兽血眼瞪起,麟角微微抖动,背如弯弓,抬起前爪,扑向黑衣。领头的未曾抡起阔刀,手臂就留下三道爪印,鲜血淋漓,皮肉横翻,痛得他大呼小叫。

      其余黑衣未敢犹豫,匆忙举起阔刀,朝着那兽一齐砍去。

      再看那兽蹭着前爪,青云飘起,虎身跃至半空,闪电一般,不等凶人回头,冲着背后又是几爪,鲜血顺着后背一直流到黑靴,第一排黑衣纷纷倒下……

      后两排黑衣心慌意乱,听闻胡语暗号,变换阵型,将那兽团团围住,再度砍去。虎兽张着血口,厉声咆哮,声如巨浪,震落阔刀。不等黑衣缓神,它再踏青云出击,如霹雳闪电,如狂风骤雨,迅猛无形,伶牙利爪。只一念之间,一圈凶人们前胸后背皮开肉绽,疼痛随之奔涌,如烈火焚身,凶人们哀嚎不止,震彻松林。

      黑风烈单膝跪地龇牙咧嘴,低头看着自己血肉模糊的左肩,殷红侵染棕色甲胄,心里暗道这兽非比寻常,甲胄都防不住它的爪牙,强硬对抗,势必丧命。他喘着粗气,瞪着环眼,余光观察那猛兽动向。

      虎兽按下青云,蹲坐路边,豺尾微微摆动。李唐和苍林一直躲在一边隔岸观火,这时候虎兽离他们不过一步之遥。苍林心跳加速,不敢惊扰,小声询问李唐,“这是什么猛兽?攻击力如此强悍?老虎不是这样吧,没有麟角啊。”

      李唐摇头,只道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虎兽扭头瞄了他二人一眼,苍林冲着它点头微笑,那兽立即转过头来,血红的眼睛继续盯着对面的黑衣,翠绿的麟角微微抖动。

      黑风烈望着大路,小声道出几句胡语暗号,众黑衣微微点头,拔腿就跑,四散而逃。猛兽盯着黑风烈逃出的方向,前爪抬起,后腿蹬地,而后腾云驾雾,风驰电掣。忽闻一声“罢了,罢了”传来,那猛兽赶忙按下云头,蹲坐山路,冲着屁滚尿流的黑衣们长啸。

      黑衣听见虎啸如听索命之声,跑得愈发疯狂,在湿滑的路面扭伤脚踝,摔得惨重,也顾不得疼痛,急忙爬起来继续奔逃。

      布幽摇着青色葫芦,轻抚虎首,那猛兽低头,默不作声,然后转身行路林间,消失于山野中。

      李唐大惊失色,指着猛兽消失的方向,“它走了?”

      苍林面带微笑,遥望台阶下的布幽,“我们应该对你道谢吧。”

      “哪里哪里,老夫闲来山间散步,巧遇二位啊。”布幽举起葫芦递给李唐,“这位公子面青口白,想必是受了惊吓,喝一口我刚打的梅酒,压压惊。”

      “初二不是不开业吗?你在哪打的酒啊?”苍林问道。

      “酒馆不开业,集市可是人山人海啊。”布幽摸着银须,笑呵呵地回答。

      李唐喝了几口酒,平复紧张心情。他刚要归还葫芦,苍林急忙接过,也灌了几口,酣畅淋漓。

      “多谢这位老先生。”李唐抬手施礼,扭头跟苍林说道,“咱们快些走吧,山上还等着那几味药呢。”

      苍林归还葫芦,“对对,赶紧走。”

      两人一路小跑去找温客烟。苍林继续复习药材的名字,“麝香,生姜,和什么来着?”方才又是黑衣又是虎兽,早就把他惊得忘乎所以,哪里还会记住拗口的药名。

      李唐重复说道,“麝香、生姜、白芷、红花、决明……”

      “刚才场面那么激烈,你竟然一个药名都没忘掉。佩服!不愧是高中的读书人,脑子就是聪明!”

      温客烟找到了麝香、生姜、白芷和红花,唯独没有决明。苍林心急,追问哪家还有药材。温客烟说道,“今日开集,一定有商人贩卖药材。”

      苍林听闻温客烟说娘和李润还有四娘正守在家里担惊受怕,嘱托李唐先回去给她们报个平安,他跟温客烟去找药材。

      温客烟说他能从驿站里牵马出行。苍林欣然,跟着他出发。

      温客烟年龄虽小,骑马技艺娴熟,看来是他爹训练有方。苍林虽然跟孟然学过骑马,但技术稚嫩,速度缓慢,几次要温客烟停在前方等候多时,弄得苍林很没面子,暗下决心日后定要好生练习骑术。

      临近正午,集市上的人比清晨时候少了许多。南郡赶集向来喜欢赶早和赶晚,早上货源新鲜丰富,傍晚表演精彩绝伦,唯独午时是集市最为清冷的时候,因为晨间的抢购刚结束,晚间的表演未开始,加上这时候气温最热,大家都躲进铺面里喝茶吃饭。

      苍林牵着马紧紧跟着温客烟,“客烟啊,我就指望你了。决明长什么样子我是完全不知道,你可辨认清楚啊,这是救急的药啊。”

      温客烟点头答应,找到药材摊位,急忙翻找决明。

      “买这些多少钱啊?”苍林看见温客烟捧起一把棕色种子一样的药材露出笑容,便知道目标已经锁定。

      老板身着蓝色的丝袍,头小身长,眼睛犹如一道月牙,眯着,嘴一咧,举起手对着他们比划一个手掌。

      “五钱?”

      “五两。”

      “什么?”温客烟大惊失色,他平日里就帮忙采集药材,当然记得这捧草药连二钱都不足,今天老板上来就说五两,简直是明抢一般,“这……这……医馆也不过标价二钱啊……”

      老板呵呵一笑,看出他二人心急,“不买就算了。”

      苍林耳语道,“客烟,咱们去别家看看。”

      温客烟跟着苍林离开,继续寻药。客烟说平日里集市上的药材摊位至少五家,多数来自云州,伙计们一般要仔细比对价格和品性,择优而取。

      可今天逛了一圈,却不见其他药材商贩。卖秤砣的大叔说年前不少药材被京都预订,初二多数客商还没有新货。

      苍林明白为什么方才那老板敢坐地起价,他和温客烟只能硬着头皮再回摊位前商量。

      老板得意洋洋,坐在藤椅上翘着二郎腿轻轻踮脚,“就五两,不买就算喽,一会儿收摊啦……”

      苍林看出老板的心思,今天吃定他二人的急不可待,想来孟镝还没苏醒,银两没有救人重要,他咬牙跺脚准备花冤枉钱,“买了!”伸手去掏银子,数来数去只有四两,温客烟身上不过二钱。苍林商量一句,“老板,我们不是非要砍价,只是你来看,我们浑身上下就这么多银子了,能不能行个方便?”

      “不能。”

      老板如此决绝,温客烟心里不舒服。他虽未和这个老板打过交道,但是这里的每个摊位都与医馆有过买卖,陆家医馆的声名甚好,药材商们都很公道,不欺不贪,从来都是和气生财,从未见过有人如此发难。温客烟再度说道,“这位老板,我们是陆家医馆的!”

      “你哪的都没用!愿意买就五两银子,不愿意买就走。”

      “我给你留下欠条,下午就送钱过来,行吗?”

      “不行……”

      苍林见这位老板毫无退让之意,心生愤怒,“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再说一遍,五两,一分不能少,不赊账,不打欠条,就要现银……”老板眯着眼睛,“你们俩听得懂吧!”

      苍林心急如焚,方才遇见黑衣已经耽误不少时间,他不能再继续耗下去,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他挠了挠头,示意温客烟装药,老板起身阻拦,“钱呢?”

      苍林握住老板的手,“别急,我找到了,这就给你。”他将碎银一块一块搁在老板手掌,动作尽力迟缓,眼神示意温客烟走为上策。温客烟领会精神,翻身上马,溜之大吉。

      苍林见耍诈成功,赔笑道歉,“下午我将剩余的钱给您补上!”话音未落,那老板一手抓住他,苍林觉得手腕要被这个人捏碎了,痛得表情扭曲,那老板另一只手将碎银揣进衣兜,横着眉毛,眯着眼。

      苍林愁眉苦脸,“老板,剩下的钱,我在散市之前一定给你送来行不行,我们真得急着去救人啊。”谁知那老板左腿弓步,右手抓肩,一个托举将他摔翻在地。石板路上嘭声一响,苍林后背着地,疼得龇牙咧嘴。

      老板笑呵呵地蹲在身旁,“公子,你这样不好,怎么还明抢呢,抢到我头上,你是不开眼呐。”

      苍林的疼痛还在持续,他捂着后腰说道,“明抢的是你啊,绝对的趁人之危!你去四处打听,谁家这点药材卖五两银子!我都承诺把钱补给你了,你还要怎么样!”

      “生意就是你情我愿,嫌贵随时可以走,要是明抢那咱们就官府见。”老板拽起苍林的胳膊,苍林举起拳头要打,老板一手抵住,薄唇咧开,露出一口泛黄的牙齿,“你还敢动手,就有伤人之罪。”

      “我去……”苍林唏嘘,“哪来这么个无赖……”他努力回想之前浑身充满真气的感觉,却怎么也找不到那种力拔山兮的状态,心道一句:难道是因为我没吃早饭吗,不行,我要再试一次。苍林抬手劈去,老板将身一闪,拧住苍林左臂咔嚓一声,错骨掉环。苍林感觉神经跳动出□□,他咬牙忍住疼痛,绝不能在这里嚎叫丢脸。可左臂已经毫无知觉地垂下来,肆意摆动。苍林右手抚了一把脸上的汗水,想来今天怎样都会有劫难,方才刚躲过横刀,现在又折断左臂,该来的总会来,硬着头皮面对吧。

      老板哈哈大笑,“咱们这就去找官爷升堂说个明白。”

      “说就说,反正我胳膊已经断了,咱们去公堂论论究竟是谁哄抬物价,斗狠行凶。”苍林起身,蹒跚行路。

      “哈哈哈哈……”老板笑得直不起腰,粗壮的手指着苍林的胳膊,“断了?真是个蠢货。你这是脱臼,知道不知道啊。这样吧,剩下的银两我不要了。你呢,站在我面前,向我鞠躬认错,磕头道歉,我便给你接骨,让你胳膊完好如初。怎么样啊?”

      苍林闻言,怒火中烧,他扭头望着老板枯黄的眼睛,抖了抖垂摆的左臂,冷笑一声,“你若是有病,先把摊位上的药都吃一遍,再随我去见官。我告诉你,莫说一条胳膊,就是今天命将休矣,我也不会给你磕头赔礼……”

      老板脸色骤变,按住苍林右臂,稀疏的眉毛微微蹙起,枯黄的眼睛露出凶光,“那不如成全你。”

      苍林感觉右臂发麻,他虽找不到真气,却不失重拾的勇气,双眸炯炯迎接那双狠辣的眼光,愤愤不平,“你是何人,如此嚣张?”

      “我也让你死个明白。你记着,云州左三郎是也……”

      “看着牛车啊……”

      牛角正顶在左三郎的腰部,他放下双拳,愤慨回头,只见布幽拎着青色葫芦笑道,“这位老板对不起啊,我这牛它不会拐弯。”

      左三郎再度抬手,牛角又顶,顶得他腰痛难捱,正要发飙。

      布幽笑道,“陆少也在呢。赶集是吧,我送你回去吧,刚好顺路。”

      左三郎运力掌心,布幽指着摊位喊道,“哎呦,这是怎么了?”三郎回头望,只见一堆麋鹿和山羊正在啃着摊位里的药材,吃得津津有味,唾液横流。他一脸惊慌,急忙跑过去驱赶,“滚滚滚……”周围看客围在摊位前指指点点,哈哈大笑,还以为是又一场怪力表演,“没想到啊,这山鹿和羊群还能啃药材,它们这是在补养身体?这比那什么吐火吞刀的好玩儿啊……”

      “去去去……”左三郎心疼地维护着所剩无几的药材,来不及鞭打那堆麋鹿山羊,指着周围看客叫骂,“滚远点,幸灾乐祸……”麋鹿山羊四散而逃,看客们有的跟着追,有的跟着笑。只剩那三郎愁眉苦脸地盘算赔了多少药材,咬牙切齿地嘟囔,“这要是在云州,你们敢笑一声,我都让你们活不到明天……”

      布幽唤苍林坐上牛车,苍林捂着后背缓缓爬上去,面色铁青,伸出右手指着拴在旁边的白马。布幽明白他的意思,吹了一声口哨,白马温顺走过来,他将马拴套在车上,抬手喊了一句,“咱们走喽,好牛,好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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