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雪里开花》关山鹤

7、第七章

　　市第一医院的一间办公室里，林嘉裕在午休时间走入其中。

　　司珩抬眸看了一眼来人，随后拉开抽屉，从里边拿出一个东西给他。

　　“谢谢小叔。”林嘉裕沉默地看着手里的户口本，这是他今天过来的目的。
　　不过昨天他听说温祁安也在这里住院，虽然两人已经没什么关系了，出于礼貌过去看看她也是应该的。

　　他问：“听说温祁安病了，我想去看看她。”

　　司珩端直着身子靠在椅背上，“她知道你要结婚的事吗？”

　　“不知道吧。”

　　“那就行。”

　　司珩带着他来到了病房，他先推门进去，正好温祁安也醒着，她抬眼看见了司珩和他身后的林嘉裕，脸上的微笑凝住了。

　　司珩解释道：“刚刚在医院门口遇到了嘉裕，他跟着来的。”

　　林嘉裕有点疑惑小叔为什么要这样说，不过没有多想，刚好现在屋子里没什么人，有些话他想尽快和她说清楚。

　　林嘉裕先是问候了几句温祁安的身体如何，她都一脸不悦，不愿搭理。
　　林嘉裕眼睑轻轻一耷，该“摊牌”的事还是不要一直拖着了，这样对谁都不好。

　　林嘉裕：“我要和徐庆诗结婚了。”

　　话音刚落，空气寂静了片刻。

　　司珩的眸中也闪过一丝诧异，自己前面问他有没有说过，不是为了林嘉裕这会来当面说的。
　　司珩抬手按住林嘉裕的肩膀，掌心力道收紧。

　　“好了。”司珩厉声道，对着林嘉裕的眸色如寒冰深渊。

　　温祁安连淡笑都懒得假装了，语气低沉，“你走吧，该说的那晚已经说完了。”

　　温祁安的反应并没有林嘉裕想象中的激烈，那晚是指退婚的那晚吗？

　　林嘉裕：“我还是想告诉你，我一直都把你当做是家里的小妹妹来照顾，从前是，今后也会是，但希望你明白这不是爱情。”

　　温祁安不自觉地抿了抿唇，表情有几分挣扎。
　　司珩走到她的身边，用手捂住她的耳朵。

　　“林嘉裕，你一定要在她还躺在病床上说这些吗？”

　　意识到她还是个病人，林嘉裕产生了些愧疚，他道：“对不起，那我去帮你买点水果吧。”

　　温凉的手贴在脸侧，温祁安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她握住司珩的手腕，脊背僵硬，对他摇了摇头。

　　司珩薄嘴唇抿成一条线，对林嘉裕说：“这里有我在，不需要你的照顾，回去吧。”

　　“行吧，那就拜托小叔了，”林嘉裕顿了顿，然后看向她，“等你情绪稳定一点我们再聊。”

　　温祁安别过脸，不愿看他。
　　她一句话都不想再和他说了。

　　最好他们也别再见面了。

　　人走后，病房里倏地静默下来，气氛安静又略显诡异。

　　刚刚的接触似乎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客气距离：“还好吗，要不要喝点水。”

　　温祁安摇摇头。

　　司珩坐在一旁，眼神在思考。
　　“如果下次再遇到林嘉裕，你可以用我当借口。”

　　她不懂什么意思。

　　司珩正了神色，语调微沉：“如果你需要我的身份也可以借给你。”

　　温祁安木讷地道：“什么身份？”

　　“林嘉裕的小叔。”

　　“……小叔有什么了不起。”她又不能变成男的。

　　“林家人，婚姻从来没办法自己做主，我也不例外。与其和一个陌生人结婚，不如是个知根知底的人，合作关系也好，其他也罢，起码婚姻里不会有算计。我不想像我的父母一样，家族联姻，最后两不相见，挺可悲的。”

　　经过他的解释，温祁安这才听懂其中的意思，莹白耳垂上添上一抹绯色，可她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她下意识抓紧手里的被子，局促与紧张让她变得慌乱，支支吾吾地答道：“可是，叫婶婶好难听。”

　　不难听出，这是变相地拒绝了。

　　司珩笑了笑，喉结滚了滚：“我随口说说。”

　　司珩转身侧光勾勒出他面部轮廓的线条，深邃而清冷。
　　他沉下眸色，还是太心急了。

　　-

　　之后，温祁安似乎有意避开不见林嘉裕，她把他的所有联系方式都拉黑了。

　　三个月后，九月开学。

　　温祁安像往常一样和成颖一起下课。
　　没有他在的校园，终于不用再一次次刻意经过篮球场，不用在食堂点好饭一直等啊等了。

　　一个周四，温祁安意外收到一条消息，是之前迎新晚会一起合作表演的那个女生。

　　她问温祁安是否有时间去帮忙救场，她有一个朋友明天结婚，但钢琴伴奏的老师出了点意外来不了了。

　　【温祁安】：不知道他们需要什么曲目，我没有排练过，怕手生。

　　【吴寒】：啊啊啊，没关系的，随便什么都行，只要适合结婚的就好，实在是时间太紧了，找不到靠谱又合适的人了。
　　【吴寒】：我们之前一起跳舞的那首我就觉得不错，帮帮忙好吗，拜托拜托。

　　【温祁安】：好吧。

　　然而，当第二天温祁安来到现场，看见门口摆放着的迎宾立牌，她僵在原地。

　　他们结婚了。

　　温祁安下意识地退缩，这时吴寒打电话过来，问她到哪了。

　　确实已经答应了，就像上次一样。
　　温祁安克制住自己心底难忍的情绪，原来还是会难过的。

　　她扫过一眼入场的人，几乎都是他们的同学。

　　温祁安今天的打扮比较低调，哪怕他的同学中很多人知道她，此时并没人认出她来。或许有人认出来了，但没有一个人上前来打招呼，毕竟她的身份很尴尬。

　　温祁安在吴寒的指引下去到了钢琴前，音乐缓缓在指尖流动。

　　她在黑暗中看着他们一步步走向光。

　　从前，她也是这样看着林嘉裕的背影，在他回头时假装看不见他，过后又会回望许久，现在还是只能看着他的背影。

　　她从小就被保护在一个温柔的罩子里，家人给予她全部的关心与爱护。她站在玻璃房里，很轻易就被窗外那个张扬热烈的少年吸引，于是她的整个青春似乎都在追逐这样一个背影。

　　也许他们本该在一起，可他们不会在一起。

　　最后一首，她弹了上次晚会的那首曲子，那时候林嘉裕没有来到现场，没有听到，没想到今天以这样的方式演奏给他们。

　　音乐结束，他们走上舞台开始后面的仪式。

　　温祁安藏匿在黑暗中，没有人发现她已经泪流满面。

　　从音乐刚开始的第一秒，她就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这是她最后一次为他哭泣，在没有人的角落。今天过后，她的暗恋遗憾收场，喜欢到此为止。

　　她的任务结束，温祁安擦了擦脸上的泪痕，本来想悄无声息地离开。

　　可是吴寒走到她的身边，拉起她的胳膊说：“马上就要到扔捧花的环节了，我们一起去抢吧，会有桃花运的！”

　　“不用了。”温祁安拒绝，她不想让他知道自己来过。

　　当主持人宣布完即将进行捧花环节时，身后的人变得乱哄哄的，人群涌动，推着她往前走。

　　温祁安皱着眉要往回走，身后却没有丝毫间隙，她就这么被人推着站在了光束之下。

　　台上的林嘉裕也看到了她，眼中带了些惊讶。

　　顶光打在她的身上，无从藏匿，温祁安感觉自己的脸火辣辣一般地疼。

　　林嘉裕靠近徐庆诗的耳旁说了些什么，徐庆诗的目光也看了过来。

　　林嘉裕从徐庆诗手里拿过捧花，走到温祁安面前。
　　“我们想把这束花送给你，感谢你愿意来参加我们的婚礼，希望你今后也能找到自己的幸福。”

　　林嘉裕的话让身后的所有人都把目光聚集在了温祁安的身上，他们注意到她红肿的眼睛，明显是刚哭过的。

　　前未婚妻在婚礼现场哭过，还被送了捧花，怎么看都是八卦的味道，身后的人叽叽喳喳地在说些什么，有嘲笑声，也有不屑的声音。

　　那一刻温祁安觉得自己狼狈无比，他明明可以装作不认识她，为什么要在这样的场合公然让她成为众矢之的，他就不怕她大闹婚礼吗，还是吃定了她的性格不会这么做？

　　他可以不喜欢她，但不可以这样践踏她的自尊。在众目睽睽之下，向所有人宣告她是彻头彻尾的输家。

　　温祁安想把花直接砸在他的身上，可理智让她忍住了。

　　温祁安接过花，冷笑着：“恭喜你，成为了最后的赢家。”

　　这句话也是对徐庆诗说的，当初那个没有应下的竞争，是她赢了。

　　除此之外，温祁安再也想不出别的祝福了。
　　她转身的时候，身后的人很自觉地让出一条路。

　　然而，她看到了站在人群尽头的司珩，西装正式，量身裁制的西裤完美贴合他的身线，在狭长的通道对面，男人周围是与生俱来的冷沉气场。

　　林嘉裕也惊讶：“小叔，你怎么来了？”

　　“你结婚我没资格来吗？”

　　林嘉裕：“不是，只是今天是朋友场。”

　　“那她不是你的朋友吗？”司珩说的她是温祁安。

　　“我一直把她当妹妹，是家人。”

　　家人家人，听多了真的会烦。
　　温祁安扯了扯唇，“你这么想和我成为家人？”

　　“我们只能是家人，不会有别的关系。”林嘉裕像是报复性地说道。
　　就像在医院，老人言辞狠厉说他只能和她结婚一样，所有的结果都是注定的。

　　“好啊。”温祁安笑了笑，就要离开。

　　她见司珩未动，回头拉上他，“他的朋友场，我们这些家人留在这做什么。”

　　四周的人面面相觑，似乎感觉到了剑拔弩张的气氛，但当事人的表现又异常平静。

　　司珩被温祁安半拉半拽着来到了门口。

　　站在他们的结婚立牌前，温祁安思考了一会。

　　她转身问旁边的人：“你上次说的还算数吗？”

　　“什么？”司珩没反应过来她说的是哪次。

　　“合作结婚。”温祁安歪着头看他。

　　司珩的眸色一动，目光灼灼，随后他掩去眼里的精光，淡声说道：
　　“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