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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初恋 ...

  •   “想看。”

      2018年还没到初春,宫侑换完衣服,目光呆滞地盯着更衣柜,干巴巴地吐出两个字。
      佐久早圣臣戴上口罩,看神经质似的看了他一眼。

      “……想看。”

      声音小了下去,宫侑满脸委屈。
      佐久早觉得他病得不轻。
      木兔把脑袋凑过来,音量依旧热情如火:“侑侑你想看什么!”
      宫侑的眼睛都湿漉漉的,转过来看了猫头鹰脑袋一眼:“想看我初恋的脸。”

      更衣室都被他一句话干沉默了,宫侑选手,MSBY最具潜质的池面明星球员,更换女朋友的频率大概在两个月甚至以下,总是会在每年某个时刻大叹初恋。
      初恋是个对所有人来说都美好的词,但它有些不太适合宫侑。
      至少明暗修吾一直这么觉得:“嗯嗯看来今年春天还没到宫侑选手就病了。”
      托马斯:“病得实在不轻。”
      新加入不久的日向翔阳满头雾水:“侑前辈?初恋?”
      犬鸣:“看吧,翔阳也觉得这两词不搭。”
      宫侑在高三的末尾就接受了MSBY黑狼的邀请,今年开始就是第五年。队长明暗知道他偶尔会看着什么东西愣一下,偶尔还会看着来等他下训的女友发呆,不过思念初恋变得越来越频繁还是近两年的事情,非但没有淡忘,随着时间推移这份感情越来越强烈,他想说宫侑选手果然名不虚传,总是和正常人背道而驰。
      佐久早平静地吐槽:“那两个字从你嘴巴里说出来真是恶心。”
      “小臣!”宫侑真想封死他伤人心的嘴,“英年早婚的人没资格说我,谁能看得出来天天对着我们一张臭脸的佐久早选手对女友百依百顺言听计从,难道我有初恋很奇怪吗!”
      “对待爱情就该认真专注,宫侑选手,”佐久早戴上口罩,阖上更衣柜的门,留下最后一句嘲讽,“难怪宫侑选手只能今时今日在这里悲鸣。”

      2028年第34届夏季奥林匹克运动会在洛杉矶举办,我带着年仅三岁的女儿宫结在飞机落地后入住提前预订的酒店。
      洗完澡后结拉着我的睡裙,奶声奶气地说想去见爸爸。
      我低头看了她一眼,将她抱起来:“你爸爸在奥运村,明天就可以见到他了,到时候别忘记了好好给他加油。”女儿和宫侑长得很像,每次皱着眉毛委屈巴巴地望着我的时候,我回想到宫侑那张脸,然后再想到小时候邻居家可爱小狗湿漉漉的双眼。
      隔天宫侑作为首发球员发球得分,我抱着女儿坐在距离球场很近的位置,看了一眼替补区另一位二传影山飞雄要杀人的眼神。
      完了,这下宫侑有的吹了。
      比赛结束,宫侑第一眼就朝我这看,大概是很早就发现了我,毕竟奥运会观众席的票是他给我的,或许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我的位置。
      女儿兴高采烈地朝父亲挥舞着手臂,在我怀里嚷着爸爸好帅,打排球也好帅,她不仅要嫁给爸爸,以后也要打排球。
      我面无表情地用手戳了戳她的额头,冷酷无情地说打排球可以,但是你爸爸已经和我结婚了。

      宫侑和初恋在初中就认识了,仔细想想也有九年。
      开学第一天看着她在上课时将垂落的碎发都别到耳后,露出了细白的脖颈,衬着漫天飞舞的樱色,宫侑彻底迷上了她。
      回家时他请了和班里卫生委员在小学时关系不错的双胞胎弟弟宫治三个布丁,单独包装的那种。宫治吃得心安理得,但一定知道他要做什么不好的事情。
      “就是说啊,你能不能让他把我们两安排在同一天值日。”
      看吧,坏事来了,不知道哪一家姑娘被宫侑看上了。宫治一脸无可救药地看着宫侑。

      做同桌有做同桌的好事,起码宫侑占尽天时地利人和,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和她熟络起来。三年间在早课时帮他吃饭团打掩护、给他抄卷子、期末一小段时间里每日结束部活和周六的特别补习、帮别人转交了一封又一封心意,可她望向他的目光中似乎还是一片心如止水。
      第一次收到少女递过来的书信时,宫侑惊讶地摆弄着脸上的五官,说着哎呀哎呀你终于要和大帅哥宫侑表白了吗?
      她翻开书开始预习早课,漫不经心地回答是早上被其他女生拦住了。
      宫侑很想知道她在想什么,想知道她怎么看自己,还想知道她喜欢吃什么、穿什么颜色的衣服、看什么样的书、会把房间装饰成什么样、给未来的孩子取什么名字。
      他在睡前拉着宫治的手说牙白啊牙白啊牙白啊,她简直完美,完全不像其他任何女孩,原来这就是初恋的感觉,这难道就是命中注定吗?!他好开心可是好难受,他睡不着觉,他口腔溃疡连饭都吃不了。他捂着通红的脸崩溃地抓着头发抱着他的兄弟乱晃。
      宫治无语地看着他,说他是想不出解决办法的,还不如相信生理反应,他觉得胸口痛,他吓得走不了路,他下半身感觉奇怪,不幸的是,那就是征兆。
      初恋的征兆。
      不由自主又不可避免。

      被隔壁班上最漂亮最温柔的女孩子羞红着脸告白的时候,宫侑低头看着她恍神,下意识想起那个清淡的像是白开水一样的女生。
      她好像没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也没什么在意的事情。
      趴在她手边的字典上仰头看她的时候,宫侑感觉他好像没机会了。

      孩子是在2025年的19月9日出生的,上一年宫侑刚打完巴黎奥运会,迎来了休赛期。我起初觉得没必要这么麻烦,毕竟我又没有这么娇弱,开头三个月我还照常在公司上班,可宫侑不依,非但每天接送我上下班,连每次产检都特意请了俱乐部的假。
      没多久我就从麻醉中恢复了意识,宫侑看了看孩子,然后走到我床边蹲下。我突然想到前不久看影视剧的时候好像还在他面前吐槽过那位家庭伦理剧的男主竟然在妻子生完孩子后一直看着孩子,觉得宫侑信誓旦旦地说会做个好父亲还真是有模有样。
      我气若游丝,勉强还能吐槽他,我说我还以为你会和我妈口里天天骂的爸那样,我在产房里生孩子,你在产房外用手机打麻将。
      宫侑紧锁着眉,眼睛都是红的,张口就要怼回来,又马上闭嘴,摸了摸我额上的头发,声音都在颤抖:“说什么瞎话。”
      “侑,”我喊他的名字,“你好矫情,我都没哭,你哭什么?”
      “……你管我。”

      那不是我们之间的第一个孩子,但却是最后一个孩子。
      问宫侑该取什么名字,他想都没想,张开就来,又或许是在这几个月里早已经反复想过无数次:“叫结,宫结,Miya Yui。”
      我坐在床上看着他逗弄婴儿床里的孩子,等待着他的解释。
      “孩子不就是父母的结晶吗,说是我们的连结也很正确吧。”
      简单粗暴又深思熟虑的理由。
      我望着他:“果然让你用稀薄的词库取名字也是真了不得的事情。”
      宫侑生气,宫侑不说:“你很失礼哦?”
      如果日后孩子问我名字的由来,我觉得不是那么难回答了,我很喜欢这个名字。

      宫侑把对初恋的爱意留在了心底,从初中带到了高中,然后他如愿以偿在稻荷崎遇见了她,并且幸运地再次成为了同班同学。卫生委员叫角名伦太郎,宫侑恰好在排球部遇见了他,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是这么凑巧。
      后来角名总是眯着眼睛摇着头叹息,对着宫侑说:“你们这个家没我和北前辈都得散。”
      宫治在一边托着腮:“没我这家伙甚至没有开始。”
      宫侑在初中时有过三个截然不同的女朋友,最后这三段关系却不谋而合地因为他过于专注排球而开始分裂,和其他人在一起之后,宫侑反而觉得更喜欢那个女孩了,他日复一日地在觉得有机会和没机会之间反复横跳,想尽一切办法吸引她的注意力,天天和她与宫治的狗联盟大吵一架,缠着她给自己递水递毛巾,幸福没满地接受她的投喂,在自习课给她修指甲,排三天的队伍买她喜欢的草莓蛋糕,将其他所有人的爱意都自私地通通挡在外面。
      三年间,宫侑却没勇气说出一句喜欢。

      填志愿的时候,宫侑瞅了一眼,撑着下巴看这个已经看了无数天无数次的女孩:“毕业以后我或许会去大阪哦?”
      她点了点头,端端正正地写下理想院校:“嗯,我去东京。”
      宫侑和宫治偷偷计划着暑假在花火大会把初恋约出来告白,上网、问朋友、看恋爱书,几乎用上了所有的办法,将少年最炽热最稚嫩的感情都变成了一份绝赞计划书,宫治夸张地说这份计划天上地下绝无仅有,成功了得算他的布丁,失败了也别找他来哭。
      角名啧啧摇头,说追经理,谓语前面的主语还是宫侑,简直难上加难。
      宫侑气得想死。
      北信介为他们端来一盘西瓜,慢吞吞地坐下来,温吞的目光落在宫侑身上,安慰他说只要足够真诚或许能够打动她,能看得出来她对他不一定是没一点感情,不过最好还是收收那些花花肠子。
      花火大会没去成,宫侑找了许多人,才从高中第一个女友兼初恋好友雾岛墩子口中得知她和母亲大吵一架,断绝了母女关系,早早去了东京这一消息。
      结束了。
      远赴大阪正在过MSBY黑狼试用期的宫侑,租了一间便宜的一室一厅,每天除了打球就是打球,后来他和其他更多更样的人接触、交往、上床,漂亮的女孩们娇嗔着跟他撒娇的时候,年轻又隽秀的二传手只是轻佻地浅笑着,温柔地说我真的很喜欢你。
      宫侑从不说爱,他的爱早在数年前就埋在了兵库县。
      发根处的头发黑了又黑,他染了很多次金发。宫治已经染回了黑发,大学还没毕业,就已经想着未来开店的事情,宫侑说不如在大阪开,他们两兄弟还能待在一起。
      宫治笑着嘲讽,说猪侑只是想下训之后来蹭免费饭而已。
      宫侑骂他蠢治,说他绝对给钱,亲兄弟明算账。
      宫治笑骂道好啊,一万日元一份饭团。
      宫侑差点又跟宫治打起来。

      事情的发展总是峰回路转又颇具戏剧性,时隔四年间,宫侑和初恋成了X友。

      我的手放在宫侑干燥温暖的掌心上,我抬头看着宫侑,男人神情专注地看着我的手,剪修涂护理液的动作一气呵成,活像外头专业技术过硬的美甲师。但我从不敢让手很稳的宫侑帮我涂指甲油,因为我真的担心他会不会在我的手指甲上写我世界第一喜欢宫侑。
      修完指甲后他挤了一泵滋润精油涂在我手上,轻轻按揉起来。
      其实我只是上午劈断了小指的指甲,实在没必要大费周章地将他用在自己身上的手部护理套装给我用一遍,宫侑不由分说就拽着我在椅子上坐下,翻了全套工具上桌。
      宫侑说他很享受给我修指甲这件事。
      等了十几分钟后他拉着我去洗手,最后给我挤了一泵护手霜,又挤了一泵给自己,突然问我洗碗时戴手套了没。
      我说戴了,必须戴了,宫侑选手说避免清洁剂的皂碱伤害。我们两分摊了家务,我不会做饭,就帮他洗碗。
      宫侑想了想,将搁在台子上的婚戒小心翼翼地戴回我的手上,说要不还是他洗碗吧。

      和宫侑谈恋爱,除去动不动吵架、偶尔我还无法忍受他无聊幼稚的行为之外也挺好的,就像许多正常的情侣一样。他足够浪漫,也会制造惊喜,或许更多时候是惊吓,但也足够温柔和有耐心。我们认识了太多年,彼此知根知底,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可每当我看到浓烈的爱意好像都要冲出他的双眼时,依旧会觉得梦幻。
      顺带一提吵架不能提分手,不然他会抱着我的腰哭。

      百因必有果,宫治曾说宫侑年轻时浪荡不羁、潇洒风流,肯定会收到报复,也确实如他所说,前女友和麻烦事接踵不断地来,但他是不在意的,他眼里只有了那位失而复得的初恋。
      但恰好是那份不在意和因果,让宫侑遭了报应。
      “我觉得我们之间的关系还是就是结束比较好。”
      得到这条消息,宫侑问她在哪,晚上能不能见面,他能解释。
      消息已读不回,也没了后续,一如宫侑后续给她发的许多消息,后来消息发的多了,被她拉进了黑名单,电话、一切社交软件也是如此。宫侑在她家门口徘徊了很久,在墙根蹲坐了半个晚上,隔壁下夜班的邻居回来,告知他这家的住户早已经搬走了。
      一滴水落进大海里,他置身其中就像一条鱼,睁眼闭眼就是深黑色的地和白蓝色的天,分不出谁是曾经温柔抚摸他头发的那一个。

      “她在北前辈家。”
      “还怀孕了。”
      “你想清楚再滚回来。”
      宫治的第三句话止住了宫侑打算购票的手机界面。

      明天还得训练,日子总要过下去,他脑子乱作一团,打练习赛的时候恍若有耳鸣天崩地裂而来。结束训练,佐久早嫌弃地扔给他水杯,说他今天状态不对,丑得像失魂落魄的鬼,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那一刻宫侑简直想抱着佐久早哭。
      佐久早被迫成了队友的恋爱顾问,耐着性子听完宫侑的赘述,他想着X友怀孕这些令人青筋直跳的字样,开口就说他活该,宫侑你怎么不去死呢。
      佐久早向来讨厌因为其他因素影响排球的人,但这不仅仅是他讨厌宫侑的理由,花里胡哨、不整洁、私生活混乱——好在这几年收敛了很多,他以为是因为他在洗心革面追初恋,没想到更过分——佐久早头痛地揉着眉心,问他想清楚了没。
      宫侑垂着眸说他只想能继续看着她,和她在一起,假的也没关系。至少他们在这几年内同床共枕过一段时间,做尽了情侣之间本该做的事情。
      佐久早冷笑,让他先把那无可救药的占有欲收一收。
      英年早婚的洁癖男子自暴自弃地建议道:“你回去跟她告白,把你今天在这里跟我忏悔我话跟她忏悔一遍,得不到原谅算你活该,真的破镜重圆也是你的本事。”
      宫侑沉默了。
      佐久早又说:“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顺便赶紧把你那些前任撇干净,好好反省一下你对他人的态度,如果做不到,建议找你亲兄弟或者从前那位主将打醒你算了。”

      女儿眨着和宫侑相似但并不相同的大眼睛,拉着他手臂的衣料轻声问他相不相信一见钟情。
      我在单人沙发上盘着腿对着笔记本电脑处理工作,听的清清楚楚,想到宫侑也曾经问过我这个问题。
      我当时冷漠地回答从不。
      宫侑在陪着女儿涂绘本,为了让她少看点电视少玩点游戏,保护视力又不会上瘾。结画了太阳白云和草地,画了喜欢的小白兔和小狐狸,于是从背后抱着她的大狐狸朝我这看了一眼,说相信啊,对你妈妈就是一见钟情,无论重来多少遍、什么年龄、什么地点,肯定还会每次一见钟情的。
      我在心底评价:不害臊。
      女儿看多了安徒生童话,除了迷上了池面爸爸和排球之外,还迷上了骑着白马会对公主一见钟情的王子殿下。
      宫侑开了头。
      我第一次见到她那天啊——
      他又开始说那个飞着樱花的春日,整齐摆放在抽屉里的书和笔袋,干净的什么都没有的桌面,背是挺直的,套在手腕上的发绳是红色的,做笔记的笔有两只,一只是透明壳子,另一只是白色,上面还有褪去一半的可爱图案。
      我忍不住瞥了宫侑一眼,他神采奕奕地讲着这些我根本一点都不记得的细节,如数家珍地将一切都讲给我们的女儿听,或者说是讲给我听,从他熟练的描述中我似乎能看到曾经差点失之交臂的那么多个夜晚他将这些东西都放在时间和记忆里固化的过程。
      女儿又开始叫我,我摘下耳机,看着她问怎么了。
      小孩像得到了糖果一样兴高采烈,问我相信一见钟情吗。
      我看了一眼宫侑,见他带着笑看我,眼睛有点弯弯的,勾起来的嘴唇也很薄,刚洗过吹干的头发随意蓬松搭在额头上——这个人的笑,似乎什么时候都可以称之为轻佻和暧昧。
      以前不相信的。
      我闭了闭眼,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轻轻嗯了一声,说我相信的。

      2018年整个大阪都陷入了初恋。走在街头是铺天盖地的宣传海报,商区播放的原声带,地铁站大屏的宣传照,咖啡店内的墙画,大屏幕循环播放着mv,宇多田光的声音久久未能散去。*
      在宫侑被浓郁的氛围感染接连着发了几天疯之后,他收到了来自兵库县亲兄弟的消息。

      “她考研去大阪,明年下午就到。”

      宫侑请了半天假,在机场门口蹲了两个小时,目眦欲裂地仔细分辨着人群里的每一个人。
      出口冷清了一段时间,又一批拖着行李箱的人容色匆忙地走过,他在寒风中搓了搓手,用围巾捂着冰凉的下巴取暖,静静看着人变得越来越少,然后一眼看到了跟在人流最末尾的我。

      怦怦直跳的心脏,不合时宜难以动弹的双脚,静静沿着脸颊滴落的泪水,如今都告诉我这就是初恋。*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初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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