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回]双子》今日份快乐因子

3、第三章

　　茜和长老的关系不好。

　　整个五条家或许只有五条悟会这么认为。

　　在怜子看来，茜对所有人的态度都大致相同，她不爱说话，气度沉静，月光和海一样的清淡的温和，还带些雪的冷清，言语态度都不像六岁的孩童，哪怕是在兄长面前，笑意更加真实，多数时候也只是柔柔微笑着，做安静的聆听者。

　　与长老会面的次数要比五条悟想象得多很多，年幼的神子实在太过向往外界的新鲜与自由，以至于不自觉忽视了身边最熟悉的人。

　　他在以他的方式企图将茜与潜在的危险隔绝，却没有想到，或许妹妹比他更为适应家族的环境。

　　也可能他有所察觉，双生子之间总有外人无法想象的默契，又分享相同的视界，倘若他们都无法理解彼此，那这世界上更无一人能做到。但，在看待珍宝时，人总是忍不住奉上自以为最好的。

　　五条长老吹开弥散的热汽，凝视着杯中简陋的清茶，几枚茶叶逐渐沉底，禁不住忧愁地皱起了眉。

　　茶梗没有立起来呢。

　　果不其然，相对而坐的女孩似乎并没有意识到他的为难，盛装清丽，过肩的垂发光洁银亮，搭在胸前苏芳与红梅色交叠的袿姿上，各色昂贵布料织就的衣裙层层叠叠地铺展而开，张开衵扇遮住胧月般美丽的稚嫩面容，只露出一双眼睛，既像湛蓝的晴空，又像浩瀚的银河，款款道，“既然如此，倒不如顺了兄长（おにいさん）的意，让他更高兴呢。毕竟，未来的五条家，还要靠兄长支撑呀。”

　　“兄长活泼，凡人本不应该用所谓规诫束缚他。他只做自己想做的事，对于神子来说，不是正常的吗？因为强大才会如此，如果处事柔顺，处处受制，反倒显得奇怪呢。”

　　确实如此，对于双子所受的教育，五条家将他们视作上天的恩赐来看待，是家族的信仰。他们从这些人的态度中判断出自己地位特殊，未来会成为最强，并理所当然地要成为他人的支柱，这样的人，会体谅周围人的心情和情绪吗？

　　不会。

　　因为强，就可以为所欲为。

　　因为是神子，才能将他人顺理成章地踩在脚下。

　　五条悟脾气不好是当然的，五条家只让他亲近应该亲近的人，其余则都是不需放在眼里的、需要被清除的拦路石，不应该同情、交流，更不应该有丝毫体谅。

　　“还不如趁这个时候让兄长大人感受到家族的恩惠，让他对五条怀有更多的眷恋，未来才能庇护族人呢。” 茜如蝶翅般长睫微垂，艳丽的金箔扇面半掩在肌肤前，以金粉描出冬日清冷的景色，她声音轻而柔，带着蛊惑之意，推引出长老心中的结论。

　　说到底，五条家只是想把五条悟培养成他们所需要的样子罢了。

　　将家族放在心中，成为属于五条家的最强，未来所有人都要看他脸色，倘若顺利，等这一个百年过去，五条家将会打压下总监会和其余两家，成为咒术界独一无二、难以撼动的庞然大物。

　　即便下一代没有六眼又怎样，家族根基已深，完全可以蛰伏起来等待下一个天启。

　　总监会原本就是为了公正处事，从御三家中分离出去的组织，一开始只是行监察之职，却在经年的时光中成为了凌驾于御三家的统治机构，这样的身份转变，实在让高贵的千年世家、公卿之后愤然不平，长老有想要恢复家族权誉的野心，再正常不过。

　　加茂和禅院两家一定也是这么想的，只是收效甚微罢了。

　　与他们不同的是，五条家幸运地等来了五条悟，历代以来觉醒最早的六眼，注定站在顶点的最强。

　　他们要保护这个幼苗成长，要笼络这位神子的心，确保他能够成为家族的主宰和利刃。

　　这不难。大长老想。

　　他们有茜。

　　一人的力量无法保护这位明珠般的姬君，五条悟需要借助家族的保护伞，只要他还在意着妹妹，只要茜还藏身在五条家的院落，他就永远无法舍弃自己的族人。

　　这是多么美好、无忧的未来啊。

　　眼前徐徐展开美好的图景，大长老很满意，些微的不郁被抚平了，只要五条悟能保护好自己、成长到遮天蔽日的那一天，现在任性一点又怎么了，五条家已做好满足他一切要求、甚至掀翻咒术界重新订立规则的准备，而他再怎么喜欢外界的热闹和新鲜，也放不下被落在身后的妹妹。

　　他或许会被影响，但不可能被改变。

　　心内豁然开朗，大长老还是装模做样的忧愁，作出谦虚的姿态，再三告难，“茜大人，今日烦请您来商讨此事，实在也不是我等大胆想要干涉悟大人的决定，更遑论束缚他，只是外面的诅咒师防不胜防，家族重视悟大人的安全胜过一切，也是关心则乱。希望您能明白。”

　　“是。”茜道，敛下的眉目静好，“我相信兄长也会理解的。”

　　“那便最好了。”年迈的长者低下高傲的头颅，“万分感谢您的觐言，茜大人。”

　　他衣袖轻扬，作出请的手势，“粗茶简陋，还望茜大人不要嫌弃。”

　　茶杯古拙雅致，绘有典雅的枫叶图案，转向贵客，女孩执着对她来说有些沉重的衵扇，幼嫩手腕微动，倩影落在淡色的榻榻米上，茶香四溢，清香宜人，微笑道，“早就听说相一爷爷您好茶，果真，比起抹茶搅打出来的茶汤，这样的清茶别有一番清冽甘甜的滋味。”

　　“茜大人过誉了。”

　　平成十一年的冬天来得很早，茶室四面早早换上了雪见障子，半透明的和纸，阳光照落在薄薄的积雪上，愈显松柏苍翠欲滴，反射出一片目眩的明亮。遥想十年前的大雪日，秋意未退，庭园里的红枫经过霜色，更显明艳，开得如火如荼，丽如锦绣，推开门，只能自浓艳红霞间窥见一隙碧蓝晴空，仿佛也染上了淡淡红色。

　　这样绮丽的景象，令人想起秋日布满橙红晚霞的长空，愉悦的橙夹杂着淡淡的粉，红粉弥漫，日落熔金，温柔而热烈，无比姝色，在古代文人的贵族的和歌俳句中独有“茜空”（あかね ぞら）的美称。

　　“茜”的名字由此而来。

　　而今，名为“茜”的女孩已经具备辉夜姬的美貌，清丽脱俗，举止高雅，说话时会以衣袖轻轻掩住上扬的唇角，姿态怡人，赏心悦目，令华美的衣裳也不过沦为锦上添花。如今穿着名为“红梅匂”的五衣，色调由浓转淡，外罩白色的松纹小袿，映着内里苏芳的浓色，更是美不胜收，如雪中红梅般清艳。

　　而当她与孪生兄长站在一起时，清然卓绝的态度宛如纯洁无暇的圣子，美貌珠玉相映，能将清寂禅意的和室也照耀得焕然生辉，华美无比。

　　六眼双子，是高悬在天空，永不坠地的日月。

　　“茜是我的妹妹。”

　　五条长老想起五条悟说的话，那一年，他四岁。

　　双子间自出生起隐秘的较量被分出胜负，为了确保神子将来能平等地注视所有人、而非被某个特定的人强烈影响，家族准备把身为妹妹的茜送到深山的神社中去。

　　于是，五条悟说出了这番话。

　　“我只知道，只有日月相合，平等照耀，五条家才能平稳、长久地存续下去，如果天空只有太阳，没有月亮，那么终有一日，这个腐朽的家族，也会如那些理应谢幕的旧时代一般，被恒星过分炽热的光辉所焚毁。”

　　以自己未来会拥有的、无与伦比的力量做保证，五条悟诅咒要把妹妹从他身边夺走的家族，如果族人胆敢轻举妄动，迟早有一天，他会毁灭所有人。

　　五条家承认了这个诅咒与威胁，对神子的力量展现出忌惮和敬畏之心，直到今天，他们已然将茜看作了另一个保护伞，这个女孩是他们最后的底牌，确保他们不会被五条悟在咒术界掀起的战火所牵连覆灭。

　　可是现在，大长老怀疑了，当初那番话，究竟是五条悟说的，还是茜教他说的呢？

　　不必过多纠结，他心中早有答案。

　　不过，这是无关紧要的。

　　五条悟切切实实的展示了自己的意志——

　　“茜说的话，就是我的命令，她在族内的地位等同于我。你们要像尊敬我一样敬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