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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回忆杀这点小事5 ...

  •   金鹏醒来的时候,后颈微痛,但精神是轻松的。

      他一睁眼就是铜雀的大脸,得亏自己反应敏锐,才抑制住进攻制敌的动作。

      “你要做什么?”他看见铜雀伸着手,拇指和食指呈现一个奇怪的弧度,目标是自己。

      “哟,终于醒了啊?”铜雀直起腰,伸手把金鹏拉起,“你可是睡了好几天,再不醒来,我就要试试掐人中的土方子了。”

      大概是太累了——金鹏想,漩涡魔神的子民对于昼夜不如陆地人类那样敏感,因此夜晚奇袭不断。他本就觉浅,一有异动便会惊醒。

      窗外有许多人说话的声音,金鹏笑了笑,明明是更吵闹的异动,但自己却睡得很是安稳。

      “好生热闹。”

      铜雀说:“你醒得正是时候,刚好赶上大日子。”

      “驺吾的满月宴?”

      金鹏一猜便是,对于夜叉们而言,近期就一个大日子。

      “是也,你算是赶巧了,走!随我出去看看。”

      他与铜雀往外走,遥遥就望见族群中央的空地,摆着一张方形松木长桌,铺上红布,红布之上摆满了熟悉的兵器。而兵器之后,除了夜叉全族,更远处还站着各路仙人,譬如理水、留云、削月……甚至阿萍也把尘之魔神请来了。

      仙人数来数去就那些熟面孔,金鹏与铜雀过去打了个招呼便往长桌走。

      满月宴中最重要的环节便是抓周,在夜叉的习俗里,那桌上不摆文房四宝也不摆玉石金银,唯独摆满了刀枪剑戟、斧钺钩叉,都是各个成年夜叉的随身武器。族中幼子将在其中,挑出最有缘的兵器,向兵器的所有者求教。

      虽可以触类旁通地学学其他武器,满月宴上的这件兵器才是一生要精炼的武学。

      “我这几日天天拿着弓箭在驺吾眼前晃,还把我的旧弓镀上金子与宝石。”铜雀自有妙计,用手金鹏指引,展示自己特意修缮的昔日武器,“不说别的,在所有中我这把弓箭定是最显眼的。”

      铜雀喜欢小孩,也想亲手教这个幼子箭术,但大家都是这么想的。

      驺吾的父母的随身武器放在最中央,再旁边就是胞兄浮舍提前留下的法器,取得是血亲传承的兆头。更巧的是这家子都是练法器和拳脚功夫,估摸这孩子定然一样。

      而其余夜叉的武器分散在一旁,确实铜雀那张金色长弓华丽非凡,但好多夜叉也拿出了压箱底的宝贝,各有各的夺目光彩。

      金鹏将和璞鸢掏出,低头研究枪尖的盈盈翠绿,暂且使了个除尘的法术,但并未有所提升。他顿时觉得自己略显寒酸,于是干脆在桌上寻了个偏僻的位置放下,自己也选择站在那偏僻角落。

      大约等了半刻,长桌的另一端便放上了一个小小的婴孩。

      说来也可笑,金鹏还是第一次见到驺吾的模样。白发紫眸,并非身具四手,倒是更像母亲玄虎的模样,长了双圆润的猫眼,所以带着点懒洋洋的气质,偶尔眯起眼睛倒是透露出一股机灵劲。

      他穿着一身绣着精细竹叶的白袍,一条玄色腰带,上面纹着明黄团雀,两者交响辉映,颇有山间野趣。一定是出自弥怒的手笔,他最爱研究服饰搭配。

      孩子一点儿也不关心抓周的重要场合,注意力完全放在表演结束的舞兽戏,认真地在看那头大大的兽首。此刻正像一只幼猫蹲坐在原地,虽被安置在桌上,眼睛滴溜溜地望着身后的景象。

      鸣蛇重重地咳嗽几声,孩子没听,最后他无奈喊着驺吾的名字,那孩子这才可惜地收回视线。

      驺吾歪头,愣了愣,他这才发现所有人站在长桌的那一头,而只有他在这一头。

      仙人灵智通得很快,驺吾也是如此。才一个月就能说短句,能数数能数到四十,但还没到分得清对错是非的份上——他不理解,为什么大家要离自己那么远?

      金鹏见驺吾眉头一皱,头一仰,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料。

      “呜啊——”

      那小孩嚎啕大哭,眼泪像瀑布一般哗啦啦地流下,用手指努力擦眼泪鼻涕,却把自己擦成了花脸。

      “哎呀!”铜雀一拍脑袋,“差点忘了驺吾是个小哭包。”

      金鹏看周围人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显然这幅景象不是第一次,尤其是作为父母的鸣蛇玄虎,他们熟练地露出大大的微笑,张开手臂冲着驺吾。

      母亲玄虎温柔地对幼子说:“来,驺吾,别害怕。”

      驺吾一下子就收住了眼泪,仿佛刚刚无事发生一般,刷得站起身,啪嗒啪嗒地往前跑,步伐跌跌撞撞的,应该是刚学会走路不久,但却跑得飞快,一溜烟就窜到长桌的这一端。

      “这孩子有趣吧。”弥怒为金鹏解释,“哭得快,收得也快,胆子小,但也还算勇敢。”

      金鹏并未接话,听听这形容,说了与没说一样,前言不搭后语。

      “抱——”驺吾走向父亲母亲,大大地延展双臂,想让父亲母亲把自己抱起来。

      鸣蛇玄虎急忙收手,一副铁面无私的模样,反手指向桌上那一堆形形色色的兵器,没忘记这才是重点任务,鼓励般地让他挑一挑。

      “选一个最喜欢的,然后爸爸妈妈马上来抱你。”鸣蛇补充解释道,怕驺吾又开始掉眼泪。

      “对对,你以后想练什么兵器,快好好选选。”

      驺吾发现自己没有被顺理成章地抱起来,又想哭出来,但瞧见大家都在冲他笑,懵懵懂懂地也开始笑。他摸着脑袋,低头对着武器们看了一会儿,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懂。

      “最喜欢的?”

      “对对。”

      “那我要爸爸妈妈——我最喜欢爸爸妈妈。”

      “不是不是,爸爸妈妈不算。”鸣蛇一乐,这完全离了题,小家伙的心思完全没注意到眼前的百般武器,还想着眷恋父母的温度。

      “那我要浮舍!”

      “不对不对,不能选他,但可以选哥哥的法器。”

      鸣蛇努力用整个身体使劲,眉飞色舞地示意驺吾桌上才是他应该选择的东西,刚想努嘴让驺吾看看中央的几个法器,尤其是他与浮舍的深紫器物,立刻就被背后的一个夜叉拉着头发,破口骂他故意为之,竟然打感情牌,一点儿也不公平公正。

      金鹏瞧着几个最年长的夜叉着急忙慌的模样,废了老大劲才又让驺吾把注意力又放下去。

      想当年,他抓周时好像没有浪费很多时间,直直就拿起长枪,从此就一直练到今天。

      驺吾往左边做了两步,目光落到铜雀的金色长弓上,闪闪发亮。

      “这个好漂亮。”他盯着金灿灿的颜色,真诚评价道。

      “小驺吾,那快快拿起来罢。”铜雀挤上前,细声细语地蛊惑道,期待着驺吾用手碰一碰。

      可驺吾自顾自地摇摇头,连退几步,又往右边走。

      他指了指浮舍的法器:“这个也好看。”

      但他还是没有拿起来,蹲在地上看了又看,目光又被其他吸引。金鹏算是琢磨出点这个小孩的逻辑,越漂亮精致的越是喜欢,而铜雀等人早就摸清了驺吾的取向,故意把自己最华而不实的武器拿到明面上,参与竞争。

      驺吾爬着爬着,停在一个意想不到的器物前。

      那是留云借风真君的扇子,扇面上镌刻着山河风月,意境辽阔寓意悠远。她很善于机关之术,这扇子竟然在驺吾落步之时,突然凭空悬于桌面之上,霎时比其余武器高出一截,还宛如风车般吹来浅浅清风凉意,真是趣味无穷。

      留云的扇子明明刚刚桌上没有,可不知为何此时却混进了夜叉的武器堆。金鹏再定睛一看,松木桌上不仅仅多了留云的扇子,某些仙人的武器也悄悄藏入其中。

      “我讨个好彩头!”留云向来活跃,“正巧我也想收个新弟子,给甘雨做做伴!”

      一旁的甘雨一愣,慌乱地拉住自己的师父,留云轻咳一声暗示她配合,最后甘雨只得羞涩地点头。

      “我看是甘雨小姐在帝君那儿担任文书工作后,你个老人家无聊极了,才来这里添乱。”弥怒眼疾手快,把那柄扇子从驺吾伸出的手下夺走,丢回留云怀里,“不许不许,这里只能放夜叉本族的器物,闲杂人等,一律不允。”

      弥怒的重音落在了“闲杂人等”四个字上,扫过远处视线飘忽的某些人。

      金鹏更想笑了,又听着铜雀着重一个一个点名来凑热闹的仙人,命他们看清形势,论比拳脚没有哪位仙家能比得过夜叉一族,刀剑无眼,别来添乱,强硬地命把他们多余的武器都从桌上收走。

      这情景活脱脱一副滑稽喜剧,原本紧张庄重的氛围被这一闹打乱阵脚,大家都笑嘻嘻地劝架,一片祥和热闹。

      “哎!小驺吾呢!”一声惊呼,把大人们的注意力拉回。

      金鹏一愣,连忙往桌上看,大大的桌面上只剩下各类武器,而唯独最重要的小孩,突然不见身影。

      “驺吾!”他嘴边一急,腰杆绷直。

      浮舍是为了他而不在此处,他得担起浮舍的职责。

      金鹏立刻召来自己的和璞鸢,紧紧地握在手中,怕是什么不明踪迹的敌袭,心底宛如擂鼓一般奏响。他迅速看院里的情景,若是混入外人,如此多仙人竟然都未发现,定是敌人之间最善于掩息蔽气的人物。

      梦之魔神的余党吗——他记得里面有一位,但应该已然逝去,莫非当年未死,想要伺机报复。

      “……”

      金鹏后撤一步,想要跳上高处,紧绷的心情无处缓解,铁青着一张脸,手边出现自己的夜叉面具。

      “我觉得你最漂亮好看。”

      他突然听见一个很小很稚嫩的声音。

      一股轻轻的力道扯着他的裤脚,惊得他低头速速看过去,便对上了一双明亮的眼眸,紫色眼睛眨了眨,带着笑意紧紧抓着自己的衣服。

      “我喜欢你,我可不可以选你?”

      金鹏胸中有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

      “好不好?”驺吾追问着。

      金鹏终于把那口气吁出:“……不行。”

      “可是你最漂亮好看。”

      “不行。”

      “那我要哭了。”

      “……那也不行。”

      金鹏没经历过这么波澜起伏的满月宴,虽然他只经历过两个,一个是自己的,另一个是驺吾的。对比下来,前者真是无趣,后者真是跌宕。

      他没想到会被小孩抱住小腿死不松手,一直哇哇大哭,然后自己冷着脸把他拽下来,丢到桌上。

      他也没想到自己会被弥怒狠心地取消抓周资格,和璞鸢不得上桌,还被赶得远远的,说不能让这张脸扰乱如此严肃的抓周仪式的公序良俗。

      总之最后,驺吾没挑自己全家的武器,也没挑铜雀的耀眼长弓,反而挑了应达的一把普通单手剑,应达远在边疆,估计也没想到会选到她头上。

      满月宴顺利结束,应达虽然不在,但学单手剑前要先练气,最后伐难和弥怒带着小驺吾开始入门武学。

      近日来,金鹏故意躲着这两人走,就是怕遇上那个小孩子。一遇上这孩子,他就想起自己宴会上当着众仙家有失颜面的难堪之事。

      等他花了一年消化完这件事情,他突然发现,驺吾也在躲着他,仿佛看见冷面鬼一样,见着他转身就跑。

      他将时间投入到守卫巡逻之中,每天都在外面奔波,夜里才回到珉林休整,偶尔会遇到难缠的妖邪,便是清晨才会回去。

      仙人的生命很长,对于时间的流逝并不重视,一晃眼就过了几个年载。此间故去了几位夜叉,其中便有鸣蛇和玄虎。浮舍在其余夜叉的帮助下,共同照顾这个失去父母的孩子。

      但一切都把金鹏排除在外,他至今都不讨这个小孩的欢心,长大些后反而变本加厉,要谁带都不要他带。

      “这是被你吓到了。”伐难总结,“童年的记忆虽然会慢慢遗忘,但痛苦的回忆反而是难消的阴影,你第一次见面就对他凶巴巴地三连拒绝,至今一直保持冷漠骇人的模样,好不吓人。”

      “我没有……”金鹏回忆往昔,不想承认。

      弥怒支招:“你学着做些手工,送给小驺吾,小孩子很好哄,一下子就会黏起你来。”

      “……算了吧。”金鹏摇头,“太麻烦了。”

      总而言之,两人是最遥远的族人,从来与驺吾说不上话,像是隔着天河一般,井水不犯河水。

      金鹏没什么感觉,他也不为了讨人喜欢而为人处事。

      直至那日——

      “金鹏!”

      金鹏乘着朝阳正往院内走,闻声一抬眼,自己院里的墙沿上坐着一个小孩。

      “……”他的脚步骤停。

      ——怎么是你。

      金鹏叹了口气:“为何你会在此处?”

      “我今日学了乘风而起的功夫,跳上来了,却下不去。”

      这院墙大概比金鹏高出半米,但对于不到五岁的小仙人,算是很高很危险。他今日穿了一件颇为艳丽的朱红衣服,挂着银色的配饰,在屋檐上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为何不传讯喊他人帮忙?”

      驺吾面色稍红,有些不好意思,开始支支吾吾。

      “嗯?”金鹏没想出他能有什么难言之隐。

      “呃……大家都夸我所有功夫一点就通,是练武奇才,但……马有失蹄,奇才也有失足,要是被大伙儿知道我上去却下不来,太丢脸了。”

      “哦。”金鹏觉得很合理,又觉得哪里有问题,于是接着问,“你上这堵墙做什么?”

      “我记得你住在这里,可院子关着拍门没人应声,我就只能爬墙”

      金鹏默了默,他不知该如何接话,想了又想,只说出一句:“未经允许擅入他人府邸,按照人类律法,应当杖二十。”

      “……”这回换到驺吾沉默了,“对不起。”

      “……无事,下次没必要如此。”金鹏伸手把驺吾抱下来,驺吾跳到他怀里,搂着他的脖子,“我平日归来较晚,有时如今天这般在外过夜,你难不成要在院墙上呆一宿。”

      驺吾尴尬地咳了咳:“可我想找你玩。”

      金鹏一愣,驺吾向来躲着他,定是哪里不对劲。

      “为何要找我玩?”金鹏抱住他往浮舍的屋子走,听到这话有些不解,“我很无聊。”

      “我喜欢你!想和你玩。”驺吾紧紧地搂着他的脖子蹭了蹭,假惺惺地说。

      “……”

      他无语凝噎,这时脚步停住,因为看见浮舍的屋子黑着灯:“你兄长呢?”

      “他说海边有异动,让我在铜雀哥哥那里住几晚。”

      “然后呢?”

      “归离原有妖邪聚集,铜雀哥哥也离去了,把我托给应达姐姐。”

      “再然后呢?”

      “帝君那里有急事传人过去,应达姐姐让我去找弥怒哥哥。”

      “弥怒也有事?”

      “是的,他让我好好睡觉,睡醒了他就回来了,要是没回来就去找别的夜叉。”

      “晚上好好睡觉了吗?”

      “没……我一个人睡不着。”

      金鹏听着驺吾讲自己被转手来转手去的故事,他则沿着主干道走了一圈,已然发现夜叉领地里一个人也没有。总结下来,并不是驺吾想来找自己玩,大约是其他人都有事,最后一人把他安置在好好睡觉,未曾想不赶巧哪都没人,最后跑到自己这里,却吃了一个闭门羹。

      而金鹏巡逻一夜才归来,他这时摸了摸驺吾衣襟上的寒气与露水,沉了沉目光。

      他发自内心地叹了口气,得亏夜叉体质优异,看样子这个半岁出头的小家伙精气神还好,一夜未眠还在能和自己生龙活虎地聊天。

      “好吧,今日你与我一起过。”

      金鹏带着他回屋里,与驺吾大眼瞪小眼,两人回到屋内点起烛火。他先是找了些热水给驺吾擦热身子,又去寻来果腹的饼子,煮壶姜汤先让驺吾吃饱喝足,之后便想哄这个小家伙睡觉。

      “我睡不着,我想出去。”

      金鹏没有照顾过小孩,也想不出能去哪里,思来想去便得了个法子,想把他送到留云借风真君或是歌尘浪市真君那里,定有不少新奇有趣的玩意。

      “我们去人类那里好不好!”可这时驺吾高高地举起手,“今天是人类的节日!在等你的时候,我老远就听见商道那里有锣鼓的声响。”

      节日?
      据金鹏了解,现在并不是值得庆贺的节日,也不是春种秋收的重要时令。但他自己琢磨,小孩不会骗人,而且他也不知道如何带着小孩玩乐。

      ——去一趟也未尝不可。

      “你可体验过神行千里的术法?”金鹏低头问。

      “什么术法?”

      金鹏嘴角轻扬,这算是他的独门武学,能够瞬移千里之外。

      “闭眼。”

      驺吾眨眼,听话地把脑袋藏进了金鹏的肩上:“我闭好啦。”

      等他在听见金鹏说睁眼时,抬眸一看便是远处的喧闹街市,脚下是农田的田埂,眼前是民居环绕的村落。

      “你还挺厉害!”

      “这不算厉害。”

      这是珉林最近的人类群居地,夜叉两人站在寂静之处,遥遥的土路尽头有传来热闹的声响。

      “你听,真的有锣鼓唢呐的乐声。”驺吾腿短,不想自己走,三下两下爬到金鹏的双肩之上,这个姿势最为舒服,他搂着金鹏的脖子开心地说,“快走快走。”

      那是一队长长的人群,最前头是一头黝黑的高头大马,马上是一名壮硕的男子,胸前戴着红花。他的身后跟着一列人群,为首扛着一双大雁,之后还有几个礼盒,随之着队列最中央的一台轿子,末尾则跟着几名乐师吹吹打打。

      街道尽头的屋子,沿上挂着两只红灯笼,木门上贴着双喜剪纸,挂着红色纸花。早有一群人等在那里,挥着手迎接着那边的来人,高喊着各类喜庆的话语。

      “是迎亲的喜事。”

      “那是什么?”

      “你一看便知。”

      金鹏带着驺吾跳上屋外的树梢,把他安稳地归置好,这才往屋内指,低声让驺吾等上耐心片刻。

      驺吾好奇地盯着屋内屋外的情景,看那轿子下走出一个穿着朱红礼服的女子,那衣服上绣着瑞兽呈祥的纹样,发鬓挽起簪着一柄朴素的金钗,用扇子挡着姣好的面容和恬静的微笑。

      乐声一停,观礼人们也随之静默。

      两个穿着喜服的男女,隔着半步的距离,手边连着一道红绸。那男子停顿一瞬,低眉看向身边的女子,女子正巧抬眸,悄悄在扇后打量着男子。

      两人相视一笑,默契地转头目视前方,一步接着一顿,一顿接着一步,并肩而行,一同跨过十几丈的廊道,也跨过人群、岁月与山海。

      先拜天地,再拜父母,最后夫妻对拜,契约即成。

      “在凡人那里……当然仙人也同理。”金鹏轻声解释道,“若是遇到一个想要与之携手一生的人,无论贫穷困苦,无论生老病死。便可去寻良辰吉日,广邀亲朋好友八方来客,先以天地为誓,再向长辈请诺,最终两人相约白首之契。”

      “啊……”驺吾似懂非懂地点头,好奇地看着屋内。

      “驺吾,要记住,这是人生中顶顶重要的契约。”金鹏摸着他的头,“只有遇到那个无比珍重的人时,才能立下,立下后要用一辈子去认真地守诺。”

      “就和满月宴的抓周一样?”

      “嗯?”

      “应达姐姐说——我既然选了剑,那便要好好练剑,拿一辈子去潜心钻研剑术,都是所谓的一辈子。”

      “……还是有所不同的。”

      “哪里不同。”

      金鹏没有遇见过自己的那个人,也没有立下过婚誓,因此张着嘴半天,倒是说不出哪里不同。

      夜叉们很少让自己陷于爱恋之中,征战多年业障缠身,不知哪天就命丧沙场,这是对另一半的拖累。他从未有过类似的念头,今日只不过恰好遇到喜事,便想代替他的父母兄弟,教教他一些道理。

      但明明这些道理自己也没想清楚——金鹏在心里默想。

      驺吾皱着眉头,他一想到要练一辈子的武功就愁眉苦脸,每天他都要看书练气,虽然有趣但也是枯燥。

      “一辈子好长好长。”

      “对,一辈子很长。”金鹏淡淡地笑了笑,“但遇到那个人后,你就会觉得一辈子很短很短——只够看着一个人。”

      明媚的阳光下,金鹏也被眼前的红亮场景衬得心情不错,能见到百姓如此和平喜乐的生活,让他不免欢欣。

      驺吾生在这和平盛世的年间,未来一定也能如眼前的新人一般,未来也会遇到心仪之人,共度幸福安康的一生。

      他的嘴角上扬着,墨青的发丝随风而动,眉眼间难得有番少年人的释然轻松之意。

      驺吾抬头看了会儿他,虽然只能瞧见个侧脸,困惑金鹏脸上那从未见过的格外温柔的神情,他直直地盯了好久,盯到金鹏不解的视线落下,这才默然开口说话。

      “我今天撒谎了。”

      “嗯?”

      “我其实一点儿都不喜欢你。”

      金鹏眨眨眼,他大概能感觉到。

      “我觉得你好凶好讨厌,我明明夸你好看,你还把我丢在桌子上不管不顾,之后还冷着脸瞪着我。铜雀哥哥说你是和我年龄最相近的小哥哥,我想找你,但你故意躲着我走,从来不对我笑,从来不和我说话,从来都不和我玩。”

      驺吾一件一桩地开始数落金鹏的罪行。

      “……”金鹏设身处地地站在驺吾的视角,思考几秒,“你说得有理。”

      “那当然有理!”驺吾往后一靠,“我可是一个很讲道理的人。”

      “嗯,你说得都对。”

      “但我现在有点喜欢你了。”驺吾比划一下,“大概是和帝君一个级别。”

      “!”金鹏没想到自己的级别会如此之高。

      “但要到铜雀哥哥他们那个级别,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如果是父亲母亲与浮舍的级别,那就更难了。”

      驺吾表示这是非常艰巨的任务。

      “……不敬帝君。”金鹏抓住了奇怪的要点,帝君怎么能在自己那如此低的级别呢?

      驺吾白了一眼,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驺吾眯着眼睛,发现金鹏面色不佳,以为他开始泄气,立刻认真地加油鼓劲道:“你不要轻言放弃。”

      “这又是为何?”

      “这辈子很长很长。”驺吾说,“从今往后的每一天,我都会更喜欢你一点。你只要努力活着就好啦——等到……差不多五千年以后,我就会很喜欢很喜欢你。”

      “五千年?”

      “太多了吗?”驺吾又算了算,“那打个八折,四千年怎么样?”

      “不怎么样。”

      “四折,两千年,真的不能再少了。”

      金鹏没忍住笑了笑。

      两千年啊。

      两千年还是太久了。

      屡经杀戮背负业障的他,又怎么可能有幸活到两千年以后。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回忆杀这点小事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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