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与奴》猫鳞

18、补偿

　　夜色浓重，月光如霜，透过树缝斜斜落在曲折的小道上，奉安城里一派热闹欢快，而另一边军营里，庄重寂静，清冷至极，全然没有一丝一毫要过节的气氛，完全是两方天地。

　　军营置于城外十里地。

　　明虎快步走出营帐，招呼一声，小卒立刻将明虎的宝马牵了过来，侍从长青紧跟其后，见状不禁追问:“将军！这更深人静的，恐夜路难行，明日军中还有一大堆事等您亲自处理呢，您这会还要离营？”

　　长青不解。明虎接过缰绳，利落上马，他神色淡淡的，语气却十分肯定:“长青，今夜我得回府一趟。今日是上巳节，留阿宝一个人在家，我总是不放心的，无论今夜多晚了，我都要回去陪陪她！方可安心！”

　　“可是……”长青一顿，小声说道:“公子，不如明日我们再回去？把军务处理完……”

　　明虎冷冷扫他一眼，打断了他，“若是明日回去，还算是上巳节吗？”他此番忽然回府，就是为了陪明芳过节。

　　“……”长青顿时没了话讲。他家公子，为了六小姐年年皆是如此，明虎疼爱明芳一事，本就是众所周知的事。

　　“无需多言。”

　　“长青，你就留在军中，我一人回去。”明虎拉紧手中缰绳，话落，人已走远。

　　夜深沉，苍茫之中，小道上很快就没了明虎的身影，他的声音也随之飘远了，“我最迟明日正午就会回营，什么事，都等我回来再说！！”

　　“驾——”

　　马蹄声渐行渐远，后山林中鸦声阵阵，更显寂寥无边。长青轻轻一叹，摇头道:“大公子对六小姐，是真的好啊。”

　　“只是，儿女情长，终会害了人。”

　　………

　　………

　　另一边，灯火通明。

　　明芳跟着禹疆一通乱转，弯弯绕绕，最后两人进了一家不起眼的茶馆，夜里不比白天，茶馆里几乎没什么人，明芳见状，满脸疑惑，十分不解地问:“这就是你说的，奉安城里最热闹最好玩的地方？”

　　这茶馆，哪里热闹好玩了？

　　完全就是平平无奇嘛。

　　禹疆却拉着明芳的手继续往里走，“跟我走你就知道了。”

　　明芳不知他在卖什么关子。她跟着他走进一间侧房，门一转，四周陡然变得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了，禹疆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火折子，明芳能感觉到他们在往下走，心里莫名紧张了起来，她抓紧了禹疆的手，问道:“禹疆，我们还要走多久？此处太黑了……”

　　“怎么，这就怕了？”禹疆侧身看她一眼，语调懒洋洋，“怕就抓紧我的手。”

　　倒也不是害怕了，更多的，是对于陌生环境的不安与紧张。该怎么形容这个地方呢，若没有禹疆手中的那个火折子，明芳会觉得自己身处在深渊，一脚踩下去，就快要坠入地狱，心里空落落的，正当她胡乱猜想时，耳旁忽然响起禹疆温和的声线，他看了过来，轻飘飘一句话，就把明芳拉回了现实。

　　“到了。”

　　明芳回过神，就见禹疆举起火折子，门轻轻一推，转动的瞬间有光洒了进来，随之而来的还有阵阵笑声，门外，是另一番天地，里面别有洞天，与他们进来时所见的茶馆截然不同。

　　禹疆吹灭火折子，叮嘱明芳戴好面具，两人从门里走了出来，只不过，眼前的一切，不禁令明芳一荡。

　　远处高台上，有女子翩翩起舞，红衣轻纱灵动飘逸，空中伴有花瓣落下，放眼望去，富丽堂皇的场内，繁华喧闹。一张张赌桌上，有人大声叫喊着，咒骂着，欢呼着；有人正大口大口喝着酒，冲着怀里的美人笑……明芳有些傻眼，她从没来过这样的地方，今日也算是开了眼，禹疆十分轻车熟路地说:“这里是千金台，千金一掷，定乾坤。此处算是奉安城里最大的堵坊了，这种地方，你阿兄怕不是常客。”

　　禹疆顿了顿，又笑着说:“不对，应该说，这里是所有世家子弟的常聚地，因为这千金台，什么都有。”

　　“什么都有？”明芳挑了挑眉。

　　禹疆颔首:“什么都有。”

　　明芳不太相信，不过，这地方进来确实热闹新意，来到这里的人，脸上都戴着面具，谁也识不得谁，是走是留，别人都不会在意。

　　这也是明芳唯一觉得有意思的地方。

　　“走吧，我们过去瞧瞧。”禹疆伸手，主动拉住明芳的手，带着她继续往前行。

　　千金台搭建在地下，隐秘至极，里面不单单只有一个“赌”字，还有各种稀奇好玩的东西，比如美酒，美舞，还有关在金笼里，被人观赏等待有人出重金将他们带走的奚奴。

　　明芳目光划过金笼里的奴隶，问道:“这里也有奚奴吗？”

　　“这里的奚奴和死斗场的不同，死斗场里的奴隶是生死相搏，不死不休，用鲜血换取上位者的笑容。”禹疆边走边说:“但千金台，这里的奚奴大多数曾经家境不错，走投无路之后，为了银钱利益，将自己抵押在了千金台；还有一种，就是他们在千金台里输了钱，还不起债，就被东家扣在这里做了奴隶。”

　　金笼里男女分别关押，东道主将他们打扮得花枝招展，各有千秋，一见有人来，他们就会下意识地露出献媚讨好的神色。禹疆冷声道:“想要自由，除非有人愿意替他们赎身。”

　　什么路，都是自己选的。

　　明芳仅扫了那么一眼，便十分冷淡的收回了目光。她可没那么多善心闲情去拯救他人，她自身都顾不过来，只不过她很好奇，大晋奉安城里的事，禹疆一个南国人，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想起之前，禹疆编造的身份，明芳问:“那你当初，真的在死斗场待过吗？”

　　禹疆闻言笑笑，“有些事自然是做戏的。不过为了让你阿兄信以为真，我也在死斗场待过一段时日，怎么说，算是一种很别致的体验。”

　　所以禹疆之前对她说的话，做的事，都是真假掺半。不过，她又何尝不是这样？

　　明芳轻轻一叹:“真好。”

　　“什么真好？”禹疆微微皱起眉头，漆黑的眸看了过来，露出几分不解。

　　“因为禹疆你……”明芳有些许停顿，“好像什么都懂，什么东西都知道。”她的话里隐隐约约透着几分落寞。

　　她羡慕着这样的禹疆，也期许着，往后的自己能像他一般，永远自在快活。

　　想做什么，去做就是了。

　　正当她出神时，禹疆忽然伸手，摸了摸明芳的头，语气莫名的温柔:“放心，这些东西，你以后都会有的。”

　　“不要急。”

　　明芳笑着颔首。

　　她从不是一个扭捏的性子，不会一直陷在某种情绪里，不停的哀怨下去，很快她就收拾好了情绪，继续和禹疆四处闲逛游玩。

　　一旁有人开赌，是最常见的比大小，聚集了不少人，眼见盘桌上摆满金银，禹疆看向明芳问道:“想不想去玩一把？”

　　明芳对金银不感兴趣，闻雪楼里，每年送礼的人很多。她摇了摇头，伸手指着另一旁的酒坊说道:“禹疆，我们去试试那边的百花酒吧！用鲜花酿制出的酒，我还没尝过呢，这名字听起来就很不错。”

　　酒香怡人，禹疆却问:“你能喝吗？”

　　他有些质疑，脸上含着几分笑，明芳一双眸亮晶晶的，“能喝一点的，放心，不会醉。”

　　明芳拍着胸脯跟他保证，禹疆心里不太相信明芳的话，可最后还是依着她，拉着明芳一起过去了。

　　酒坊的坊主是位上了年纪的娘子，听口音倒不像是大晋人，她这坊里有上百种鲜花酿造成的美酒，还有不少果酒。禹疆一口气点了十壶不同口味的酒，暗暗挑了些不醉人的。

　　两人随意找了个角落坐。

　　此酒花香浓厚，禹疆懒洋洋倒出一杯，递给了明芳，“先说好，你要是喝醉了，不省人事，我可不管你了，就把你一个人扔在这，让你自生自灭。”

　　明芳可不会被他唬住，她知道禹疆不会，这一夜折腾下来，她反而有了些小性子，“行啊，扔我一人在这，等我酒醒后就偷偷离开大晋，让你们谁都找不到我好了。”然后接过酒杯，开始一杯一杯的品酒了。

　　禹疆无奈，却又纵容:“还真能喝啊。”

　　“……”

　　“……”

　　时间过得很快，一杯杯下肚，明芳身上沾染了几分酒气，少女双颊红润，眼眸迷离，好似已经醉了，但人却十分清醒。

　　这酒不醉人，只是尝一个味道罢了。

　　只是，有一个问题，明芳想不通。

　　禹疆为什么要带她出来？为什么忽然之间就对她这么好？好到让她开始怀疑……他这是在可怜她，还是别有深意，又或者，他对自己有着其他的想法？

　　明芳不明白，却很想要一个答案。

　　时间一到，他们该回去了，再不回去怕是要迟了。禹疆付了酒钱，就对明芳说:“好了，我们该回去了。”

　　这一夜真的过的好快，该清醒了。明芳点了点头，起身。还是和来时一样，她被禹疆牵着离开，路上仍旧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清，只有微弱的火光，可这心境却全然不同了。看着身前的禹疆，明芳心里忽然有了主意。

　　——她要做一件事。

　　两人走出茶馆，明芳觉得闷，就把脸上的面具取了下来。还有几个时辰，天就要亮了，可长街上仍旧熙熙攘攘，热闹极了。

　　禹疆牵着明芳的手，在前面开路，走着走着忽然感觉明芳用力的拉住了他的手，他顿时停下脚步，转身:“怎么了……”

　　他刚转身，话音未落，眼前忽然有一道身影急匆匆地迎了上来，是明芳，她一只手紧紧抓着他的胳膊，另一只手却伸了过来，取下他脸上的面具，刹那间，他们二人面前再无任何遮掩，路上行人匆匆忙忙，眼前所能窥见的，都是最真实的情感。

　　他们之间的距离很近，近到连彼此的呼吸都能清晰听见，禹疆闻到了她身上的酒香，还有一股女儿家身上的体香。他刚想问明芳做什么，明芳那双水盈盈的眸直勾勾盯了过来，“禹疆，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禹疆一顿，刹那间，竟有些被问住了。这些日子里他的所作所为，确实有些变化，若是他以前，今夜这种情况，定是不会带明芳出来。

　　可他……

　　没有答案，禹疆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明芳却是意料之中。她笑了笑，没有再废话什么，双手抚上他的胳膊，脚尖一踮，湿润的唇轻轻印在了禹疆唇边，柔软而又炽热的触感，令二人心底狠狠一颤。

　　只是一瞬，明芳便松开了禹疆，快得如同飞雪划落，她神色看似平静，脸却是红的，声音也低低的没什么底气，“反正，不管是因为什么，我都要谢谢你。这个……就当是我的谢礼，你要的花灯，我忘了，这个也可以当成是我的补偿。”

　　好半响，禹疆才找回一丝理智，神色难辨地看着明芳，“你这是……醉了？”

　　明芳:“没醉呢。”

　　他微微一顿，眸光加深几分，“那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明芳一脸坦然，“知道。”

　　她没有像寻常女子般支支吾吾，低着头害羞扭捏，反而仰着头，看向禹疆的眸子里含着几分笑意，“你是不是想说，你我身边，有一条线，是不能越过的。”

　　“一旦有人越过了，我们之间的关系，就会变得难以决择。可我不在乎这个。”明芳笑吟吟地眨了眨眼，眉眼姝丽，“而且此时此刻，明明是你先靠近我的，禹疆，我不能吃亏。”

　　她这个人就是这样，想要做的事，想要知道的答案，都会凭借自己的方式去得到。她现在知道禹疆的答案了。

　　“你不能吃亏？”禹疆勾勾唇，他这是被吃了豆腐又被倒打一耙，要这么算的话，他岂不是亏大了。

　　禹疆身子微微前倾，眼神有些危险，明芳到底还是心虚，下意识想要后退几步，却被禹疆一把搂住了腰，不得动弹，明芳眉心微跳，只见禹疆忽然低下头，唇角一扬，笑道:“那怎么办，我这个人，也不喜欢吃亏。”

　　说着，他作势就要吻下来。

　　明芳一惊，两只手死死抓住他的胳膊，吓得一动不敢动。

　　就在他快要碰到明芳的唇时，与此同时，一匹快马忽然奔驰而过，极其迅速霸道，惊扰了一路的行人，四周惊呼不已。

　　“驾——”禹疆与明芳同时被扰，不约而同地看了过去，明芳还没来得及看清楚什么，就被禹疆一把扯进了怀里。

　　马背上的人，竟是明虎！禹疆目光一转，立即做出反应，一把抱起明芳就往人群里走，明芳还以为是街上出了什么乱子，赶紧问道:“怎么了禹疆？”

　　“没事，你别动。”禹疆抱紧明芳，很快就没了人影。

　　“吁——”

　　明虎却忽然停了下来。

　　他刚刚望向人群的那一瞬间，好像，看到了他的阿宝？！！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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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了呀~~人呢？快快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