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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我见鬼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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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口只有一个素未谋面的老者。他身形佝偻,嘴唇微微上扬,如同狐狸一般眯着眼瞧他。
“吉时已到,我们该上路了。”老者耐心极好地再次重复一遍。
眼前的场景和贾有意所说的不一样。楼曳压下心里的疑惑,颔首示意,旋即跟了上去。
在此过程中老者一言不发地走在前头,脚步轻盈,即便是踩在地上也没有发出任何声响。老人从始至终挂着笑容,两只眼睛只剩一条缝,放在人脸上反倒觉得怪异。
若是盯得久了,便会发现老人的表情有些僵硬,五官更像是缝合上去的。
好在此刻的老者只是一个引路人,对楼曳不造成任何威胁。
他跟着对方走了一段平地,最后踏上一条隐蔽的小道上山。
这座山并不算太高,可视野极佳,整个殷家村被楼曳尽收眼底。村子里的某个角落,有一堵又高又突兀的墙,墙的背后则是种着一排桃树。
楼曳一眼认出那里是他们的住处,只是不知道墙背后是怎样一副光景。
楼曳难得主动开口:“我们要去哪儿?”
本以为老者不会回答,不料对方道:“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走过遥远的山路,楼曳此刻离那堵墙不过五十米的距离。正当他以为前方没路时,老者却换了个方向,绕开那堵高墙来到了殷家村背后的未知领域——这里竟是一片坟地。
楼曳抬眸,粗略扫过去,光是看见的大概就有二十多座墓碑。这里之所以会被高墙围起来,不允许其他人随意踏入,是因为这里的墓都是合葬墓,也就是新娘死后和男方共葬的地方。
这些人估计是怕新娘死后会变成厉鬼上门报复,所以将周围种满了辟邪的桃树。
他的目光忽地定在眼前的一个墓碑上,上方刻着墓主人的姓名,其中“殷芳颐”三个字尤为显眼。他逐一查看,奇怪的是这么多逝者里唯独不见殷随意。
对方饶有兴致地一路打量,就好像进了某个公园观赏美景。
老者见状不禁提醒:“新人途径坟冢时理应三叩首,敬畏之心不可无,以免坏了规矩。”
说到这里,老者语气陡然一缓,嘴边勾起一抹更加诡异的弧度:“这么做,也是为了你们日后好相见。”
“这是留给我的?”楼曳忽然问道。
见对方指着一处空坟,老者转开头,幽幽道:“不是。”
楼曳:“装什么,我都看见你笑了。”
老者:“……”
见人没唬到,还差点反客为主,老者重新镇定下来,一如既往保持着笑容。这期间,他不忘记暗戳戳吓人,“姑娘不必忧虑太多,尽管这里暂时还不是你的墓,可到了……”
“这样啊,”楼曳毫不客气打断他,表情遗憾,“不是就算了吧,我还以为是村里的哪位好心人见我身子弱特意给我挖的呢。”
老者:“……”
他狐狸似的笑眼险些没绷住。沉默了数秒后,只好转身离开。
或许是放弃了,之后老者没再跟楼曳多说一句话。
直到来到山的另一头,走到一个用木材搭出的简易房屋前,老者这才道:“姑娘,你在这里休息片刻,到时候会有人来接你。”
对方摆出一副任务完成要走人的架势,楼曳轻轻“啊”了一声,他环顾四周,抖着身子,“爷爷,你不陪我了吗?这里该不会有蛇吧?”
老者:“……”
这是有没有蛇的问题吗?还有你这害怕是不是装得太假了一点。
老者一脸麻木,却又不得不保持微笑,假惺惺宽慰道:“不用担心,你不会有事的。”
事到如今,楼曳后悔也来不及了。他失落地垂下眸,颤着声线道:“好吧,我知道了。”
老者欣慰点头,旋即,他的身影消失在了路的尽头。
简易房的门一推就开,里面只简单布置了一张床和一个梳妆台,除此之外再无其他陈设。在灯泡的照明下,整个房间充斥着一股冷冰冰的死寂感。
房间里有床可以理解,但梳妆台的存在就让人不禁多疑了。
还不等楼曳往下深想,只见眼前骤然闪过一道白光,紧接着宗祠享堂内的那尊佛像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按贾有意的经历来看,他马上就要失去了意识。
那尊佛面容和蔼,饱含慈爱的目光静静地落在楼曳身上,仿佛在注视自己最忠诚的信徒,又或许是在打量自己精心挑选出的新娘。
随后,佛像朝他缓缓伸出手掌,示意他将头靠过来。楼曳定睛一看,那竟是一只女人的手。
耳边隐隐约约响起了童谣,下一秒楼曳两眼一黑,身子不受控地栽了下去。
……
不知道具体过去了多久,待楼曳从床上再醒来时,那尊佛像已经不见了。
房间里的布局和刚才一样,没有发生什么变化,但留在梳妆台上的痕迹表明这里有人来过。
通过镜子,楼曳看见了自己身上的装扮。
他头戴精致沉重的凤冠,上半身穿着一层叠一层繁复的嫁衣,下身的长裙正好到脚踝处,露出一双带有凤凰的绣花鞋。
光是用肉眼看,便可得知这一套婚服十分华贵。
毕竟是第一次穿婚服,楼曳多少有点不习惯,不过也是正因如此让他松了一口气。
至少目前看来,他们的猜测是对的。
外面的天色依旧黑到伸手不见五指,楼曳身边没有可以照明的工具,只能摸黑走路。他突然就有些后悔没有找沈遗暄借手机了。
独自越过郁郁葱葱的树林,紧接着一个华丽的花轿映入眼帘。
眼前的轿夫没有一丝情感,犹如一个被操控的木偶人。
对方先是拿了一个木牌给楼曳,上面刻着楼曳的姓名以及今天的日期,唯独生辰八字那一栏是空白的。轿夫要求楼曳将木牌挂在自己的腰间,随后将一个牌位递了过来。
上面写着:张洺轩。
“进轿之后,请新娘双手托住神主牌,万万不可怠慢。切记,不到礼堂勿要松手。”轿夫机械式地说了一番话。
楼曳眉眼间流露出几分担忧。
正当轿夫们以为对方是在害怕时,就听这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新娘自言自语道:“一定要我来拿吗?这也太不吉利了。”
他忽地话锋一转:“要不你帮我拿?”
轿夫冷眼看过来,又面无表情地转过头,僵硬道:“不行。”
“有何不可,你难道不知道结婚当天新娘最大?”
“……”
轿夫置若罔闻,“请新娘入轿。”
楼曳“嘁”了一声,单手拎着那块神主牌就进了轿子。
拎着,神主牌。
是有点胆子大在里边的。
本应司空见惯的轿夫们反倒被新娘搞出了一身冷汗,个个沉默寡言,打算安静到底。
然而就在抬起花轿的一瞬间,山顶上的童谣又一次响起。
随着花轿被抬上山,童谣也愈发地接近,仿佛近在咫尺。
“儿亲娘,儿亲娘,娘亲带我上峰阳。”
“儿哭嫁,惹郎恼,娘亲送我入花轿。”
“郎君啊郎君不说话,睁眼瞧我变哑巴。”
“娘子啊娘子总哭闹,呜呜咽咽逗人笑。”
“喝下这碗交杯酒,从此相伴在左右。”
“天在下雨娘嫁人,拜完天地入洞魂。”
……
这还是楼曳第一次完整地听完这首童谣。那位孩童唱到最后一句时,天空竟然真奇迹般下起了雨,更为惊人的是无论是花轿还是外面的轿夫,都未被弄湿分毫。
即便此时正下着瓢泼大雨,轿夫们的速度也丝毫不减,童谣声亦是如此。
楼曳问向外面的轿夫:“你们听见了吗?”
其中一名轿夫闻言,疑惑道:“您指的什么?”
如此一来,楼曳便更加确信童谣是专门唱给他听的。
过了崎岖不平的山路后,他们途径了一段平稳地,楼曳敏锐地发现轿夫们的步伐却有所减缓。
楼曳掀开轿帘,发现他们正在经过鬼架桥。
轿夫们嘴里念念有词,但雨声太大,楼曳听不清楚。同时,那位唱童谣的小女孩变得更加急切,好像对即将来临的事物感到兴奋。
山顶上的庙宇格外显眼,楼曳这才知道,童谣就出自那里,而他们要去的地方也正是那座庙。
到了目的地,轿夫只能止步于此。身穿嫁衣的楼曳走下花轿,步履从容地独自前往。
庙宇不过几平米,楼曳第一眼便能看见两扇门上的红绸以及贴在墙上的“囍”。与其说这里是庙,倒不如说是被精心布置出来的喜堂。
楼曳的目光落在空落落的供桌上,他将手里的牌位放上去,继而点了三柱香。
“咚——”
忽然,他听见了一道清脆的敲木鱼声。
“一拜天地!”
四周万籁俱寂,楼曳下意识阖上眸,紧接着第二道十分有穿透性的声音钻进了他耳里。
“二拜高堂!”
楼曳睁眼看见空空如也的喜堂,不由得心生疑惑。他心想是不是自己的哪个步骤出了错,突然,他又一次听见了木鱼敲击声。
“夫妻对拜!”
天空发出一声巨响,外面的雨势愈发大了起来。楼曳置身于黑暗中,只能看见供桌上的红烛火苗脆弱地晃动。
感受到一丝微弱的气息,楼曳想也不想扭头看去——
一个瘦骨嶙峋、面部半边挂着腐肉,同样穿着一身婚服的新郎出现在了他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