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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敬神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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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南阁。
胥仞正打坐,源源不断的真气在体内经脉游走。他不算天才,也不像岑冥那样脑子活络,但肯努力,在一众弟子里算得上佼佼者。
但他很少跟同门师兄弟比武,也很少下山捉妖,他对这些兴致缺缺。
岑冥颠儿颠儿扑过来,撞了胥仞满怀,顺势就躺在人腿上。
“哥,你帮我抄门规吧。”
胥仞收了真气,推了岑冥一下:“帮不了,起来。”
“那不行啊,我只有你了。让我抄门规,还不如要我命呢。”岑冥皱了皱眉头,下巴放在胥仞肩膀上来回蹭:“你帮我吧,然后给我做萝卜糕吃。蜂蜜是不是用完了?我去单衡长老的院子再摘点。”
“真以为单衡长老不知道?冬日的蜜蜂本来就少,那是他精心养大的蜂王。”
“那他又不吃,放着也是放着,给我吃一口怎么啦!”
“别去,前两日朝雨师姐下山,买了些桂花蜜,她给了我些。”胥仞按住跃跃欲试的岑冥,拎起他往外走。
“干嘛去?吃桂花蜜吗?桂花蜜也好吃,比蜂蜜好吃多了。”
岑冥眼巴巴等着桂花蜜,结果桂花蜜没吃成,他被胥仞拎回雨落樱霜。等路过温子韫和巍然下棋,他才反应,不是去食堂的路。
胥仞放下岑冥,左手叠在右手上行礼。
“师尊,煊泽上仙。”
巍然忙着看棋盘,头也没抬摆摆手:“不抄完别让璟初吃东西,谁让他师尊欺负为师。三盘棋,一次都不让我。”
“我不抄!”岑冥嗷一嗓子:“我要吃萝卜糕。”
“嘿!我徒弟给你做萝卜糕?你怎么不让我给你做啊!”
岑冥撇嘴:“你做的也不能吃啊。”
都不说好不好吃,关键也不能吃进嘴啊。成天把“君子远庖厨”挂在嘴边,堂而皇之跟他一样,做米虫,等胥仞做饭。
在岑冥没上山之前,胥仞只管一张嘴,如今两张嘴都叼得很,他要顾两头。
岑冥扑过去,抱住温子韫的腿,还没等他开口嚎,便被一脚蹬开。
不疼,没用力,坐在地上都没感觉。但也让他吃惊,温子韫竟然甩开他?平时的温子韫可不这样。
“乌金尺……”
“十一去抄,师尊不必多言。”
他娘的!
那可是乌金尺,他可不想再被打第二次。到现在想起昨天挨打,屁股还火辣辣的疼。
一进门,岑冥收起了乖样儿。
胥仞门关上,铺好笔墨:“我看着你,抄。”
“真让我一个人抄啊?要不算了吧,单衡长老诸事繁多,贵人多忘事也不一定记得罚抄的……”
话还未说完,胥仞的佩剑从剑鞘滑出一小段,正好卡在他脖子上。
再往前一寸,他脖子上肯定会留刀口。
岑冥话锋一转,食指推开剑鞘,笑眯眯道:“抄!好说好说!”
他哭哭啼啼的,刚开始字还能写的漂亮点,后面写的跟蟑螂爬似的。
一有放下笔的趋势,脖子上立马有出鞘的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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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没什么动静,巍然丢掉手中的棋子握住温子韫的手腕去探他经脉。
“气息如此紊乱,你昨日做了什么?”
温子韫手腕转动,推开巍然将衣袖放下:“昨日气急,便用神武打了璟初几下。”
“你想打他用木棍,用烛台,用什么不行偏用神武。”巍然气急败坏,方才岑冥在,他不能说,现在后悔刚才不说出来:“你这身子不能用神武,能不能在意一下你自己。我告诉你,别指望我照顾你徒弟,自己的徒弟自己护着。”
“无碍,我还没那么弱不经风。区区一个神武,还驾驭的了。”
“你现在仙骨剥离出去,仙髓更是抽筋拔骨和仙骨一起抽出去。温慕禹,你真以为自己铜墙铁壁,不死之身?仙骨之事我不会帮你隐瞒,掌门早晚会知道。”
温子韫笑了:“仙骨不是因为璟初没的,没丢,你别问了。”
“而且,我只是没了仙骨,不是没了修为。”
仙骨是修仙者的梦寐以求,但凡事自有定数,在温子韫之前,仙骨只是传说。如今降临在温子韫身上,只能是温子韫的。
想求的得不到,得到的又不在乎。
巍然微微皱眉:“抽仙骨的时候不能吗?那日……天怎么样?”
“天气晴朗,难得的日光。那日流萤似火,蝉鸣将尽。”温子韫强调:“真的跟璟初没太大关系,我带他走的那日是十月。”
“跟他没关系,不是他的错,你总为他开脱。”
温子韫温和地笑着。
是啊!
神明总在竭力的维持公正,但他总无可避免的心有偏袒。
“我做过一场梦,梦里有神明。”
想起抽仙骨的那日,天雷震怒,万神斥责,他真的见到满天神明。神明问他后悔吗,只要有心悔过,便不罚。
他说不悔,他无错,他何错之有。
不悔,也不疼。
但,在天神的眼里,他罪无可恕。
“当然,只是一场梦,梦是假的。梦里见到的,醒来都是见不到的。”
“所以,见到满天神明,是假的。罪无可恕,也是假的。神明尚且没定我的对错,你也别想了。”
巍然被他绕晕了:“那什么是真的?”
“抽仙骨是真的。”
温子韫一本正经,说的人是否在说谎无从知晓,但听的人不敢当真。
看温子韫这样,巍然有些生气,更多是心疼。
把人丢到极北潭:“该!就应该让你吃点苦头,疼死你。”
极北潭的潭水寒冷刺骨,密密麻麻,钻心的疼。疗内伤补修损见效飞快,但一般人都承受不住。
温子韫每日在这潭子里泡两个时辰,脸色苍白如纸也不喊一句疼。
一个半时辰过后,他从潭水站起走出。
“带胥仞回去吧,十一的性子我了解,再写就真的急了。”
巍然重新把人推回潭水内,双手叉腰,一副纨绔样儿:“别以为我不知道,还差半个时辰。”
温子韫:“……”
“好吧,我不会跑,十一脾气不好,我有些担心。”
“有胥仞在,他翻不出什么风浪。与其担心岑璟初,不如你多担心担心你自己,你比他更让人头疼。”
“有吗?”
“他就是个小孩儿心性,哄一哄见效。你呢!”
温子韫自觉闭嘴,两个时辰刚到,他抖了抖身上的谁主宰从雾中出来。手中捏了个诀,衣裳瞬间干了。
雨落樱霜,书房。
巍然推门而进,胥仞正抱着佩剑盯岑冥写字。岑冥满脸墨水,鼓着腮帮子,毛笔都写秃了。
他招手:“走,为师饿了。”
岑冥放下笔,拉着胥仞的衣袖:“我也饿了,我要吃萝卜糕。”
胥仞放下一个布袋,跟在巍然身后。
岑冥拆开,里面是切好的萝卜糕。有股淡淡的桂花蜜味儿,是用桂花蜜做的,胥仞早就给他做好了。
他高高兴兴吃着萝卜糕,还是热的呢,胥仞在他抄门规时一直用内力加热。
岑冥决定尝试对胥仞放下戒心,最开始他只是想寻找一处庇护,但胥仞真的很好,有哥的小孩儿不孤单。
【哎哟!瞧把你高兴的,不就是个萝卜糕吗,有那么好吃吗?】
岑冥:你不懂。
【你不说我怎么懂?好吃的那么多,萝卜糕也没什么稀奇的啊。】
岑冥:我吃不起饭的时候,是舒永给的我第一块萝卜糕。我不想忘记那个味道,有它我活下来。
吃完萝卜糕岑冥从书房出来,外面天色已经暗了。
清桉山离天空最近,而雨落樱霜又在清桉山的山顶。
温子韫一袭白袍,坐在秃了的枣树下看星星。岑冥走过去,坐在温子韫身边跟他一样往上看。
除了几颗星星什么都没有。
“写字也能写脸上,真有你的。”温子韫掏出帕子给她擦脸:“抄完了?”
“差不多。”岑冥推开温子韫的手:“别擦了,温慕禹,问你个事儿。”
“又没大没小。”
岑冥干脆躺在地上,翘起二郎腿:“你带我来清桉山,不只是因为舒永的原因吧。我想不明白,为什么?”
“你信这世间别有用心,怎么不信真心相待?”
“因为没道理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我没有仙缘,注定修仙不成。说不定你收一头猪,猪还能变成猪仙。”
温子韫又问:“那你怎么相信舒永对你好?”
“因为……”岑冥皱着眉头想半天也想不出来,有些烦躁地捅了捅温子韫:“你告诉我呗,不然我总觉得你有所图。我吃不好睡不着的……好吧,最近是吃的挺好。但你不说,我就怕,我怕你被刺我一刀,我连反击的能力都没有。”
“因为你长的好看。”温子韫敷衍道。
“不是吧,你觊觎我的美貌?”
温子韫拍拍岑冥的脑袋没说话。
两个人,一个坐着一个躺着。
岑冥竟然觉得有些安逸,即便温子韫根本没告诉他实话。那分明就是骗小孩子,可他一点都不生气。
“门规里有一条,敬畏天地神明。真的有神明吗?”岑冥指着天问:“他们在做什么?站在高出看人间疾苦?”
“你问了好几个问题,要为师回答哪个?”
岑冥想了想:“第一个吧。”
“有的。”
有神明。
点高香,敬神明,能抚心中意难平。
“那神明每天都忙什么,为什么不渡我?”
温子韫侧头,看着岑冥。他撩开袖口,食指点在岑冥额心,抚平他微皱起的眉头。
他说:“你怎知神明没有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