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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2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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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回到大街上时,零零散散的路人经过傅宁珞身旁,已经没了小梅的踪影,她只好就近向路边一个茶棚的买茶大娘打听。
“姑娘找那小梅,定然也是被偷了钱吧?”卖茶大娘叹气道:“我方才看见她进银楼买了什么东西,然后就往她家住的那个方向去了,定然是回家去了,姑娘若是所丢银两不多,便算了吧。”
“这是为何?”傅宁珞暗道一句麻烦,小梅拿着才到手的银子竟然就去买首饰了,那岂不是她讨回首饰还得找银楼退钱?又想起卖茶大娘劝说她算了的话,连忙追问。
“姑娘有所不知,那小梅是个惯偷,总是在城门口和码头那一片偷东西,她有一个厉害的娘,聚集了一伙地痞流氓在家里。此刻姑娘去找她,恐怕还会被打一顿。”
卖茶大娘本不欲多说,但傅宁珞给了一把铜板后,她立即把知道的都说了。
“县太爷管不管我们不知道,反正他们一直在那一片偷钱,也没听说被抓起来过。”
“他们这些人还挺讲道义的,不偷县里人,只偷外面来的过路人,县里人知道他们的也少,而且那梅大娘很厉害,连厉鬼都怕她,我们也不敢招惹她。”
天寒地冻的天气,时辰又早,茶摊上暂无客人来喝茶,卖茶大娘一个人支撑茶摊,正是冷清无聊之际,见傅宁珞兴致盎然一个接一个的提问,便坐下来当唠嗑一样细细聊。
于是傅宁珞就听了一个鬼故事。
梅大娘他们住的那一片叫康净巷,位于蓝田县西北边最偏僻的地方,五年前,有一个大老爷看重了那里,打算推倒重建,租给读书人住。
那时候梅大娘刚带着才一两岁的小梅住进那里,还因此得了一笔搬迁费,县里的人都羡慕他们。
可谁知人一搬空,里面就闹起了鬼,那大老爷请了几个大师来都不管用,还把那些大师弄得头破血流。
实在没办法,大老爷就丢弃了那一片地方。
“后来有一日,一个乞丐忽然发现梅大娘又带着小梅住进去了,什么事都没有,于是也住进去了,可当晚就出事了。”
卖茶大娘一拍大腿,睁大眼睛说:“那乞丐说,半夜睡得迷迷糊糊时,忽然看见一个红衣女鬼站在他窗户前,他想叫叫不出来,想起身也起不来,吓得尿了裤子!就在这时,梅大娘忽然出现,就这么在女鬼身上刷刷贴了几张符纸,然后一挥手,女鬼就不见了!”
“一挥手就不见了?”傅宁珞惊奇。
“可不是,”卖茶大娘敬佩道:“据说梅大娘会法术,会捉鬼。”
傅宁珞:“…所以康净巷后来拆了吗?”
卖茶大娘摇头,“没呢,女鬼没被打散,躲在地下准备害人呢,不过她怕梅大娘,所以不敢在梅大娘面前放肆。”
傅宁珞嘴角抽了抽,或许是见她不信,卖茶大娘着急了,“姑娘你别不信啊,前几日,我们县来了一对夫妻,就死在了城外,连东西都被摸了干净,衣服鞋子都没留下,有人说就是他们干的,姑娘可千万别去找他们,以免惹祸上身!”
傅宁珞一听出了人命案,连忙打听,卖茶大娘得了不少铜板,也没隐瞒,一五一十的说了。
“我记得那日初三,也就是五日前…”
当时已然是未时,茶摊上来了一对骑着两头毛驴的中年夫妻,在这儿歇脚喝茶。
二人言道是打南边来的,问去京城的路还有多远,他们有事急着进京,不知能否赶上入城,卖茶大娘见他们举止文雅,说得也很详细。
蓝田县距离京城不远,坐马车只需一两个时辰,骑驴快一些的话,一个多时辰就能赶到,恰好能赶上京城城门关闭之前进城。
二人听完,连忙骑上驴走了。
但到了第二日,衙门接到报案,死的就是这对夫妇。
据说这夫妇二人到了城外,因其妻子身体不适,就寻到了上河村孤女何悦琳家中借住。
然而翌日一早,何悦琳见屋中迟迟未有动静,敲门进去一看,这才发现两人死在了屋内。
据说死得异常惨烈,身上脸上被砍了几十刀,连模样都辨不出了,东西也都被偷了,衙门至今还未查明二人身份。
“既然是独女,那是何姑娘自己报的案吗?”傅宁珞问。
“不是,”卖茶大娘摇头,“是他们村的老李,早上进城路过,听见里面传来尖叫声,进去一看,发现死了人,才慌忙报了案。”
说起此事,卖茶大娘心有余悸地拍拍胸脯歇了口气,又青白着脸道:“我们县极少发生这样大的惨案,吓得我们最近晚上都紧闭门户,不敢出门。”
“说来也玄乎,案发的宅子是孤女何悦琳家,我听我老姐妹说,何家二老去世后,何悦琳为了避嫌,从不接待外人,这次据说是因为何悦琳见那二人不似坏人,其妻又言道身上无多余银钱,取下耳垂上戴着的银耳环当宿资,求了半天,何悦琳才同意了,可谁知就出了这样的事,真是邪了门了。”
想了想,傅宁珞又问:“她年纪多大了?没有其他亲属了吗?可曾定亲?”
一连几个问题抛出,卖茶大娘瞅了她一眼,见她年纪尚小,应当不是坏人,才叹气说:
“十六七岁了,他们家独门独户,没其他亲属,因此父母亡故后,便一直独居在家。”
说到这儿,她深深叹了口气,“她这人被她爹娘宠坏了,不爱与村里人结交,她爹娘去世时,她才十四岁,还未说亲事,因她家只有她一个女儿,她父母在世时极为疼爱她,学过女红诗书,所以许多人家想求娶她,但她谁都不肯应。”
“我有一个老姐妹,住在他们村对面,因与她爹娘交好,一早帮忙张罗。铁匠铺的赵家大郎,杂货铺刘家的二郎,成衣铺的王老爷,还有张县尉家的侄子,可她一个都看不上。”
“我老姐妹与张县尉是一个村的人,他侄子都托我老姐妹提了两次亲了,聘礼从三十两提到了五十两,外加金银首饰两套,但何悦琳都没答应。”
寻常百姓成亲,聘礼给十两十五两便是多的了,给到五十两,还另加两套首饰,比得上县城里的大户人家了。
从身份上讲,张县尉的侄子也不是寻常百姓,按理来说,是一门不错的亲事啊。
卖茶大娘也想不明白,只能猜测,“可能是嫌弃张县尉侄子长相不够俊,又没能吃上衙门饭,不过张屠这人其实也算能干,自己打理一个肉摊,每日进账足够一家人吃香喝辣的,而且他还念过书,平常穿一身蓝色绵紬直裰长衫,也像个读书人的模样。”
“张县尉又待他侄子好,他家的日子不说丫鬟仆人伺候,那也穿金带银的。何悦琳若嫁过去,说不准一家人都能搬来县城住,可何悦琳就是看不上,也不说哪里看不上,就是话里话外让我那老姐妹别再瞎忙活。”
买茶大娘嗤笑一声,“自古以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难道还打算自己找亲事不成?”
傅宁珞也垂下眼皮思忖,这一点确实奇怪,何悦琳若是看不上张县尉侄子的长相,婉言道明缘由,再让邻友帮忙寻摸更何意的便是,何必让人不再说亲呢?她父母去世,又无亲人帮衬,不让近邻张罗,难道不打算嫁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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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渐渐升起,街上的薄雾散去,一时人潮涌动,叫卖声不断,极为热闹起来。
傅宁珞告别卖茶大娘,去城门口看死者二人的画像。
死者二人被砍得面目全非,但官府依据何悦琳的描述画了画像,张贴在城门口。
告示上的男子约莫四十多岁,下巴留着一撮胡须,眼睛很有神,身穿靛青圆领锦袍,头戴青黑色幞头,是大庆朝文人常见的打扮,她父亲也经常如此穿着。
女子一身蓝色棉袄,浑身上下只戴了一根银簪和一对耳环。
二人穿戴饰物不多,且都不是时兴花样,他们面相十分平和,眉宇间还略透着一些喜色,瞧着也不似那等囊中羞涩到需要摘下佩戴的耳环做宿资的人。
因卖茶大娘提起过耳环,傅宁珞又特意多端详了两眼,这是一对摺丝杏花银耳环,造型做的很别致,但花样是三年前时兴的了,别问她为何知晓,她师门只有她一个小姑娘,每年都能收到大家送的各种时兴的首饰衣裳。
这样的杏花首饰她就有两对,因为她怕痛没打耳洞,耳环一律找银楼单独打造,所以她也很少戴。
女死者的银耳环应该已经送给何悦琳了,但可能为了方便熟人辨认,所以仔细画了上去。
傅宁珞一边蹙眉思索,一边打听康净巷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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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净巷,过堂风阵阵,两旁废弃的宅子外贴的符纸朱砂脱落,有些发白,在寒风中,簌簌作响,令此地平添了几分阴森。
梅家宅子占地面积极大,比相邻的宅子大了一倍,此刻宽阔空旷的院子里,聚集了十几二十人,男子拿着刀在右侧练武,老少妇女则在左侧互相练习偷窃手法和哭诉之法。
台阶上,一个一身富贵打扮的老妇人与穿了一身干净袄裙的小女孩并排坐在太师椅上嗑瓜子,看手下们训练。
二人正是梅大娘与偷了傅宁珞父亲钱袋的小梅,小梅洗干净后竟然十分清秀,完全不似乞丐。
“碰!”一片热闹中,大门忽然被人踹开。
院中所有人吓了一跳,纷纷看向门口,只见从门外走进来一个杏脸桃腮、目光狡黠的少女,少女肤如凝脂,神采灵动,见之心悦。小梅一把丢掉瓜子,指着傅宁珞道:“臭女人!你竟然找到我家里来了。”
梅大娘眼睛倏忽一亮,一把丢掉瓜子,撑着椅子就站了起来,小梅则不可知置信地指着傅宁珞,
“小梅,她是谁?”梅大娘眼睛闪烁着奇异的光芒,她嘴上问着小梅,一双浑浊的老眼却黏在傅宁珞身上。
“娘!她就是我刚才说的那个,准备抢我银子还打了我的女人!”
“好大的胆子!都给我上,抓活的!”
梅大娘一声令下,院子里所有人虎视眈眈盯着傅宁珞,一个柔弱小姑娘竟然也敢单枪匹马的上门讨债,既然如此,那就别怪他们不客气了!
“抓起来!”
傅宁珞活动了一下手关节,接着,她动了,她快如飞燕般掠过梅婆子手下,老人与小孩踹肥臀,青壮则当胸一脚,外加一耳光,院子里响起惨叫声。
“啊——”
“哎哟——”
“死女人!老娘跟你拼了!”
“臭丫头,找死!”
“看招!”
“啊——”
傅宁珞有段时间没打架了,现在有人送上门让她揍,别提多开心了。
“起来,继续。”
每打一个人,她就发出一阵清脆的笑声,而被她揍趴下的人则更加愤怒,拼着一口气也要爬起来继续打。
傅宁珞就笑得更悦耳了。
武力果然有益身心,看她,多久没这样开怀了。
一刻钟后,其他人都爬不起来了,院子里就只剩下她与梅婆子还站着了。
梅婆子大喝一声,双手如翅膀般展开,从台阶上扑跃而下,傅宁珞这才注意到她一双枯手的指甲与常人不同,虽然不长,但十分尖利,如同鹰爪一样。
“鹰爪手。”傅宁珞眸紧盯着梅婆子问:“你是翠娘子?”
“你倒是个有见识的,可惜,知道的太多了!”梅婆子眸光一闪,直扑向傅宁珞。
十几年前,鹰爪手翠娘子横扫黑白两道,在江湖上赫赫有名,而傅宁珞初出茅庐…
傅宁珞严阵以待,十几招后,傅宁珞一掌将梅婆子击退,梅婆子反手一把药粉撒过来,傅宁珞急忙挥袖躲开,再一脚揣上去。
梅婆子被踢飞,砸在地上,脑袋不慎磕到石头上,血流满面。
傅宁珞:“…”
鹰爪手翠娘子似乎有点不禁打…怎么这么快就被她一个初出茅庐的小虾米打趴下了呢?
梅婆子也很懵,不过十年未涉足江湖,功夫退步的竟然这样厉害,随便来一个小姑娘就把她揍趴下了?
不!不是她弱,而是对方太强!
她坚决不承认自己老了!
旁边围观的梅婆子的手下们也和小梅也惊住了,这些年以来,无论多难缠的失主找上门,当家的都能轻而易举解决,这还是第一次这么快就被人反解决的。
梅婆子的手下们反应过来,第一时间就是转身逃窜。
傅宁珞捡起地上的石子将人一个个打倒,“再跑,下一次打的就是你们脑袋。”
梅大娘的手下们瘸着腿吓得呆立在原地,不敢再跑,倒是有几个溜得快的跑了出去。
小梅扶起她娘。
“娘,我们也快跑吧。”
她第一次慌乱了,不敢大声说,只用比气音大一点的声音说。
“跑你个驴蛋子,你个蠢货,你还往老娘这儿跑!老娘要是能跑,用的着你提醒吗!”
“滚!扫把星!老娘都是被你连累的。”
“没用的东西,老娘当初就不应该把你留下!”
死丫头蠢货!如果能跑,她还用得着她提醒,女煞星抓人也不忘余光时刻注意她动静,她跑得了么!
这死丫头自己招惹回来不该招惹的人,害得她落到这个地步,遭此奇耻大辱,竟然还有脸跑来打算跟她一起跑。
果然是欠骂的赔钱货!
“娘——”
“不要叫老娘娘,老娘没你这个女儿!” 梅婆子一脸狰狞厉色。
小梅受伤地望着她娘,母女俩相依为命多年,娘还是第一次这样骂她,以前只会笑着夸她:“小梅乖,知道孝敬娘了。”
“小梅比你那些姐姐婶婶都厉害,能带回来这么多钱,不愧是娘教出来的。”
“这次又偷到了这么多钱,真是娘的好女儿,去玩吧。”
为什么,娘为什么变了?明明以前对她那么好,现在为何就因为她惹回来一个厉害的人,娘就如此谩骂她?
小梅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但倔强的不肯落下来。
傅宁珞找了一圈,才在空落落的院子里找到了一辆停靠在角落的板车,上面有麻绳,她拿了麻绳将所有人五花大绑地捆成一串。
“死丫头,你给老娘等着,别落在我手里,否则,老娘非弄死你。”
傅宁珞一边蹙眉一边捆人,十几年前,鹰爪手翠娘子与丈夫开了一家黑店,利用美貌引诱那些江湖草莽,再杀人夺宝。
那时候朝堂不稳,江湖也是混乱不堪,他们夫妻的黑店开了三四年也没被人发现异常,直到翠娘子的丈夫背叛她,与另一个美貌娘子厮混在一起,翠娘子捉奸在床,一气之下将丈夫杀了,还把店一把火烧了,而她丈夫的姘头则被她扒光衣裳捆在大街上。
那女子也是个厉害的,竟然跑掉了,之后又找了一个厉害的靠山,反过头来追杀翠娘子。
没多久,翠娘子就在江湖上消声觅迹了。
傅宁珞瞧了一眼头发灰白,形容枯槁的梅婆子,不由挑眉,听说当年的翠娘子也是个美貌娘子,无数草莽拜倒在她石榴裙下,十几年过去,竟然颓败成这样了?
哦,对了,江湖上有传言,她丈夫的那个姘头找到的靠山擅长使毒…
难怪衰败的这般厉害,因为中毒,连武功都退步了吧。
傅宁珞暗喜自己捡了个大便宜,不过梅婆子是十几年前的翠娘子这件事不好证实,毕竟是十几年前江湖上的事了,认识她的人也死的死,退隐的退隐,一时半会找不到证人。
梅婆子也不会傻到自己承认。
傅宁珞绑好人,又里里外外搜查了一遍,只找到一些金银配饰等赃物,大约价值三四千两,未发现有关押其他人。
傅宁珞坐在太师椅上,眯眼扫视了一圈,吓得所有骂骂咧咧的人噤若寒蝉,不敢再放肆,她视线定在梅婆子旁边抿着嘴唇,闷闷不乐的小梅身上,这块嫩骨头好啃。
“听说你娘有个相好的,夜夜不着家?”
梅婆子脸都气绿了,“死蹄子,再敢胡言乱语,老娘撕了你的嘴!”
小梅原本正伤心于娘亲忽然的转变,之后又看到家中值钱的东西都被找了出来,心疼不已,现在又听到傅宁珞的诬陷,不受激的气得小脸通红。
“死女人!你少在这儿污蔑我娘,我娘根本就没什么相好的!我们每天都一起吃晚饭,一起打水洗漱,大家都可以作证,我娘根本就不可能有相好的!”
傅宁珞一边嗑瓜子一边继续慢悠悠道:“听说你前几日偷东西也被抓了?还有衙差找上门了。”
“才没有!张…”
“闭嘴!”梅婆子怒斥小梅,眼神吃人一样瞪着小梅,“老娘的事用不着你多嘴,你再多说一句,等老娘脱了困,一刀杀了你!”
“娘…”
小梅被吓着了,想说什么又不敢再开口,泪水不受控制的溢出眼眶。
傅宁珞心中叹息,小梅其实挺孝顺的,可惜跟着这么一个心狠手辣的娘,被梅婆子一搅合,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了,好在她想问的事也问出来了。
小梅否认是她偷钱被衙差找上门,但没反驳有衙差近期找上门来过,还说出了一个“张”字,显然是一个姓张的衙差来找过他们。
除此之外,梅婆子一群人每日一起用晚饭一起打水洗漱,所以不具备何家命案的作案时间。
案发现场在城外,他们住在城内,中间隔着几丈高的城墙,他们没有办法出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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