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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16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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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一路进了城,此刻已经卯时,日头到了上顶,再过不久城门就要关闭。
街上人流稀少,马车行驶得十分顺畅,忽然,一直被韦涧素按着的周冒动了,他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用力撞开韦涧素,把人撞下马车后,再一脚揣在马屁股上,趁着马儿受惊奔驰,他立即跳下马车,朝着城门口边跑边大喊。
“大家快来看啊,大理寺的官差胡乱抓人了!”
“我一个平民百姓,今日不过是出城归家,却被他们平白打伤捆绑,还要送我去坐牢,大家帮我评评理,还有没有王法了!”
前面的傅宁珞与李松泉听到动静,回头就看见马儿受惊奔驰,拉着马车横冲直撞地冲了过来。
车内是源江婉的尖叫声和源宗裕、楚芸再慌乱询问出什么事情了。
傅宁珞和李松泉连忙策马往旁边避让,在他们之后的行人亦是纷纷惊慌躲避,一时街上乱成一团。
傅宁珞蹙眉,“松泉大哥,你去帮他们把马车停下来,别伤到百姓了。”
李松泉飞跃而去,傅宁珞再去看韦涧素和周冒,韦涧素被撞下马车后翻滚了几圈才停下,而周冒依旧再朝城门口跑,他被五花大绑跑不快,,但依旧拼命往城门口跑。
他的喊声吸引了四周百姓的注意,纷纷围拢过来看热闹,嘈杂声中夹杂着周冒大声喊冤的声音。
以这样近的距离,周冒很难逃脱,但他还是拼了命的往前跑,傅宁珞仿佛看到了一只被猎人盯上的受伤的老虎,只有跑这一条路了。
不知为何,她没出手,以她的轻功,她能轻而易举追上周冒,可她还是没动。
但很快她就后悔了,她看到韦涧素起身后,摘下身上的玉佩掷了出去。
“噗!”
周冒被打中左肩,飞扑出去,立时喷出一口血。
傅宁珞脸色大变,再顾不得自己有伤,飞燕般掠了过去。
“周冒,周冒!”
周冒红着眼看她一眼,忽然仰天喊道:“天理昭昭!天理昭昭!万木之下,鬼影重重!向阳而生,向阳而生啊!”
傅宁珞大骇,连忙蹲下身给他喂疗伤药。
“不…不必了,用不上了。”周冒整个人趴在地上,气息逐渐微弱,傅宁珞红着眼问:“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你要是有冤,我可以帮你的,为什么要寻死?”
周冒眼角湿润,“我没冤,我…我原本想…想一走了之,可…可老天爷不放过我,十…十二姑娘,为什么怀疑我?”
“我们发现了吕玄直脚腕上有伤,我怀疑是借刀杀人,真正的凶手可能会来看升堂,堂外那么多人,我只发现了你,而且我之前在吕玄直家外也看到过你。”
“原来……原来如此,早知道…不去看那一眼了,我的命一直不好。”
傅宁珞不知道自己为何那么难过,或许是之前他叫住她,提醒她不要再打了,又或许是他是个可敬的对手,更或许是她听出了他心中的委屈,她不确定他是不是凶手,但她确定他是个可怜人。
“对不起,刚刚我不应该迟疑,如果我先抓到你,你就不会死了。”
周冒摇头,“我…我不想死…死在你手里,一切都是命,如..如果…你…你再晚来一点就好了,我…我的时间不…不多了。”
“为什么要这么做?命只有一条啊。”
周冒没回答,他满嘴是血,目光涣散,眼角有泪,他似有满腔的委屈,凄厉又充满恨意地笑,“我真的好恨,好恨那些心思肮脏,以势压人的,为什么他们就能好好的…”
周冒气息越发微弱,他没再说下去,眼泪划过鬓角,他语调低到几不可闻,却认真望着她。
“我…我帮你出气,你欠…欠我一个人情,要…要是真的有神仙,我…我再无牵无挂的来…”
周冒脑袋猛地垂下。
“周冒,周冒!”
傅宁珞摇晃着周冒的尸体,情绪有些失控,她觉得周冒的悲剧与她脱不了干系,她忽然很后悔放弃了与韦涧素的争夺,原本她还可以继续抢的,原本她可以带着周冒回衙门,如果他有罪,就判刑,如果他有冤,就伸冤,可是他死了,他说没冤,可他分明是委屈的,委屈到无人可以诉说,所以只能在临终之前与她一个陌生人说。
傅宁珞被周冒的死勾起了心中深埋的脆弱与怜悯,见过的人越多,办过的案子越多,她就越能明白有些人就算是犯错、杀人,也可能是被逼无奈,因为这个世道从来就不是公平的。
曾经的她也憎恨呐喊过,问老天爷为什么就不能公平点,但老天爷给不了她答案,所以她拼命的自己找,她能走出来,但还有许多似她这样的人走不出来。
看热闹的百姓见死了人,吓得尖叫起来,“啊——”
“快跑啊——死人了!”
“大理寺的官差打死人了!”
百姓们慌不择路地作鸟兽散,已经控制好源宗裕马车的李松泉蹲下来扶着傅宁珞的肩膀,“姑娘,他死了。”
傅宁珞抬头看他,“松泉大哥,如果我把他抢回来了,他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李松泉就知道她又钻牛角尖了,慧禅大师就说过,有些人受过太多委屈后,遇到同病相怜的人就总想着能救他们,就好像救当初的自己。
这是心病,是执念,是一种无处宣泄地痛苦。
其实他们都不喜欢她走上查案这一途,因为她维护的是自己心中的正义,而不是法理的正义,有朝一日,当律法达不到她的正义时,她就可能剑走偏锋。
李松泉深深叹息,“姑娘,这是他的选择,你别忘了,大人同意你查案,就说过万事不能强求,也莫要执着。”
傅宁珞愣了许久,才垂下头,红着眼将周冒的眼睛合上,“你说的对,这是他的选择,但这个选择他并不开心,我还是要查下去的。”
李松泉沉默,选择死的人,怎么会开心呢?但他同时又松了口气,姑娘比前两年还是沉稳许多了。
李松泉护着她穿过慌乱奔走的人群,经过旁边站着的韦涧素时,傅宁珞目不斜视地往前走。
源宗裕赶过来,见到周冒已死,面色沉凝地看向走远的两人的背影,“这事不对劲,周冒怎么忽然死了?会不会是…”
韦涧素没回答,也看着傅宁珞纤弱的背影。
白术带着人过来,见此情形倒吸一口凉气,刚刚姓们都在喊大理寺的官打死人了,此刻果真死了人,他们公子还站在死人边上,白术预感不妙。
他上前低声道:“公子,韩任辰招了,承认是他杀的人。”
韦涧素和源宗裕都猛地盯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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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傅宁珞他们就近找了一个医馆,一路上她情绪也平静下来,转头对李松泉道:“松泉大哥,你去我和周冒打斗的林子看看,看他去那里做什么,我留了记号的。”
此刻在城内,又在医馆,倒也不用担心安全问题,李松泉去了。
接近城门关闭的时间,李松泉没能赶回来,在城外住了一夜,到第二日城门开启才回城。
傅宁珞受了伤,坐在床上喝药,小池子在照顾她。
“姑娘,大事不好了,韦涧素因为打死周冒,被下大狱了。”李松泉进城后没急着回来,而是先去了一趟大理寺,打听消息的同时顺便把傅宁珞的马儿牵回来,这才得知一夜过去,风云变色。
他一进屋就忙不迭道:“韩任辰认罪了,我们抓错人了。”
“松泉大哥,这事我早跟师父说了,师父才不会抓错人呢,韦大坏蛋打伤师父,就应该关进大牢吃牢饭,看他以后还敢不敢欺负师父。”坐在床头边伺候师父喝药的小池子哼道。
李松泉没搭理他孩子气的话,朝傅宁珞道:“大理寺现在记恨死我们了,我去大理寺牵小黑时,他们连马都没喂,一个个恨不得将我打一顿,我回来时还撞见他们的人在打听我们与周冒是不是有关系,他们肯定怀疑是我们栽赃韦涧素的。”
傅宁珞喝完药,将碗递给小池子,拿手帕擦擦嘴角,不在意道:“放心吧,我们没怀疑错人,周冒临死前问我为何怀疑他,我说了情况,他没反驳,说明案子确实与他有关。”
“那韩任辰…”
“韩任辰自然也不算无辜,大理寺很快就会差人来叫我,不是什么大事,昨晚你在林子里可有发现?”
“有,在你和周冒打斗的地方不远处我找到了另一个人的标记,费了一点功夫,才找到那标记指向的是一个拳头大的树洞,但里面什么都没有。”
“周冒身上的东西有打听到吗?”
李松泉无奈,“大理寺的人恨不得吃了我,根本打听不出来。”
“无妨,等大理寺的人来…”
话还未说完,便听到刚卖的门子来传话,说大理寺的衙差来请她。
傅宁珞一早有准备,连衣裳都换好了,李松泉要扶她去,傅宁珞拒绝了,“你去衙门盯着,我爹去上朝了,衙门里那些人都不安分,别生事才好。”
衙门剩下的人人心涣散,还没来得及收拢,昨晚父亲又发火打发了那三个衙差,顺带还把另外两个蛀虫清理了出去,此刻衙门里的人肯定心思不稳,需要有人镇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