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8、第 28 章 ...
-
跪下,道歉。
这两个字他说的轻描淡写,淡而含笑的声音似一阵春风拂过耳畔,落在寒露耳边时却宛若惊雷。
将她劈了个体无完肤。
寒露低垂着头。
深秋很冷,天又阴沉,她只着一身简单的素白襦裙,看去便更冷。
丝绦挽着她细腰,掐着不过盈盈一握,肩背又薄薄一片,好似蝴蝶薄翼一般,使得她越发伶仃,使人怜惜。
男人挑起的眼尾渐渐垂下,桃花眼里的光晦暗不明,垂在一侧的手亦是微微蜷缩起来。
庭院里死寂一片,湿冷的雾气氤氲着整座庭院,也缠绕在她眼睫间。
寒露的眼睛湿了,潮润的水光泛起,将她眼尾也染了些湿红。
一阵冷风拂过,将她耳畔的发丝吹得扬起,青丝掠过她模糊的视线,待落在她长睫时,她眨了眨眼,面色却并无任何异样。
她没下跪,也没道歉
少女的沉默使得庭院更加冷寂,她低着头,看去似乎恭敬而卑微,但她脊背却挺得很直,似雨中松竹。
丝毫没有要下跪,要道歉的迹象。
也没有开口求他。
没有用那双眼睛殷切地盯着他,坦诚地摊开自己对他的欲望,也没有同他撒娇,说她错了,说她知道错了,说她不该忤逆他。
说她再也不敢,再也不会顶撞他,也不会离开他。
没有。
她什么都没说,没有求他。
男人眼底春风化雨的笑意在这沉默里逐渐成了彻骨寒冰。
但他偏要折断她的傲骨。
偏要将她打碎,然后……她便只能听话,听话地、乖乖地待在他身边。
庭院里似是下起了飘絮般的小雨,水雾弥漫庭院,使得这一切都变得不真切。
有下人上来打伞,陆容萱乐于看这好戏,以为萧淮是在帮她出气,脸颊微烫后嘴角也漾开了笑,她抬起下巴朝寒露哼了声,接过伞便要往萧淮走去,谁知萧淮蓦地往前跨了两步。
两步之后,他站在少女面前,不过咫尺,雨气缠绕两人之间,男人与少女的呼吸都似乎融进了潮湿雨气里。
两人都站在雨里。
男人淡淡地垂眼看她,他的长睫沾了水雾,分明将他的桃花眼氤氲得几分潋滟几分蛊惑,但这眼神居高临下,压迫犹如实质刀刃,正将少女的傲骨和心气一寸寸砍断。
男人眼底的笑意彻底消失。
寒露不敢抬头,四周潮湿阴冷,她却觉得后颈被他的目光注视,烫如火烧。
她知道,他在长久地注视她,甚至是,审视她。
雨声渐起,檐上的水珠顺着流下,而后啪嗒一声,滴落在她脚边。
他的目光一刻都不曾离开过,四周的空气宛若被他周身的气息压迫,被抽离,寒露骤觉窒息。
谁都没有再说话,呼吸声都消弭,就连陆容萱都不敢太过放肆,只意气扬扬地等着看好戏。
淮哥哥都说了,她必然得跟她下跪道歉。
还以为淮哥哥看得有多重呢,不过是个下贱的奴婢。
檐下的雨珠还在不停地低落,脚边绽开的水花粘湿了少女素白的裙裾。
雨丝飘在她脸上成了细密的汗,寒露的意识开始迷乱。
这是一种长久的折磨,还有……惩罚。
她不听话了。
他在驯化她。
寒露骨头都在发着颤,却不敢再咬唇,在这长久的折磨里,终于,她的背脊被他一寸寸折断,逐渐弯了下去。
但她还是没说话。
她沉默着。
男人显然失了耐心,漆黑的发垂下阴影,掩着过分昳丽的眉眼,喜怒难辨,浑身森然。
从前,她也会如此吗?
她为什么……为什么不听话了?
她何时如此不听话了。
他要她顺从,而不是忤逆。
他要她撒娇,而不是对抗。
他要她听话,要她只为他而活,要绝对的服从。
他要她求他,要她撒娇,要她服软,要她和以前那般扯着他衣角,轻而可怜地喊他公子,说,说她不想道歉,
说,她最喜欢公子了。
他要她抱着他喊,喊哥哥哥哥,然后窝在他怀里睡过去。
她是他养大的,合该如此,不是么?
檐上又一滴雨落下时,萧淮的耐心终于告罄。
面前男人忽然往前半步,水花溅起,森冷寒意袭来,寒露猛地抖了下,耳边又传来一声冰冷的命令。
“本王说了,跪下,道歉。”
适才话里的笑意显然消失,雷霆般的怒气溢满整个庭院,所有人都战战兢兢,发着抖,头都不敢抬。
陆容萱也被吓到,她欲上前的步伐也止住,把脚缩了回去,只敢窝后面看戏。
她大小姐当惯了,但也不敢在萧淮面前放肆。
细雨霏霏,眼睫被沾湿,水凝结成泪,将要簌簌而落时,少女依旧没有动。
她纤细的脖子垂着,头已经低到了一个快要弯折的弧度,那曲线看起来优美而脆弱。
就像一只快要四分五裂的断线木偶。
僵硬而冰冷,并没有温顺和讨好。
她一个字都未说,连眼皮都未抬,萧淮胸腔充斥着莫名的躁意。
他似笑非笑地扯了扯唇,目光自她雪白的颈掠过,垂着的手微动,修长的指骨蜷起,似是成了个扭曲的弧度。
“露儿,本王说过……”
他语调冷的令人发颤。
他在催促她,也在逼她,逼她服软,逼她求他。
但落在寒露眼里的是:他并不打算放过她。
他在惩罚她。
这种羞辱便是惩罚。
是了,她是奴隶,是棋子,是被栓着的狗,是锁在笼子里的鸟,他如何会放过她。
她还能如何?
庭院里的人都低着头不敢说话不敢喘气,寒露却觉得,目光全都沉甸甸地压在她身上,
还有那千金小姐趾高气昂的嗤笑声。
她头痛欲裂,她整个人都被撕成了两半。
她并不想低头。
她死都不想低头,不想下跪,不想道歉。
但是……
少女眼睑垂着,瞥见男人落在她脚边的锦衣袍摆时,眼角的汗忽地成了泪,巨大的恐惧陡然袭来。
砰的一声,水花重重溅起,将男人金线滚边云纹的衣袍都沾湿。
她跪了下去。
又磕头,白皙额头碰在尖锐的青石地面,霎时,雨水变血水,染红了他一角衣袍。
血色蓦地充斥视线,男人的桃花眼缓慢放大,那血水渗到他眼眸,将他的眼眸也染成了血红。
萧淮怒不可遏。
“是奴婢不知礼数,冲撞了陆小姐,奴婢该死。”
砰,砰,砰
雨水更红了。
血腥味随着雨丝蔓延整个庭院,下人都倒抽了口气,侧过头不敢再看。
萧淮眼睫剧烈地抖了下,他颈侧青筋凸起,快要爆开。
随即,他猛地俯下身,背弯得快要折断,骨节分明的手遽然掐住她下颚,抬起她的脸,微凉指腹轻轻抚过她的伤口。
温柔到近乎残忍。
他久久地看着面前的人。
被他从小精细养大的人。
皮肉生得是如此之好,但却被他,也被她一次次毁坏。
额头鲜血蜿蜒而下,又有细雨落下,血水流满她的脸。
男人一双桃花眼微微垂下,他不过看了一眼,滔天的怒火便充斥他心口,将他焚烧成灰。
寒露唔了声,只觉得下巴都被捏碎了。
他当真用了极大的力气,那加诸在她身上的怒火是如此明显,那指腹故意带起的旖旎的触感又叫她骨头都在颤。
寒露却仍旧没有求饶。
她急促地喘着气,被他掐着下巴抬起脸,分明恐惧得不停发抖,那削瘦惨白的手垂在雨水中,却没有抬起。
她还是没有求他。
寒露闭了眼,雨丝落在眼皮,凉意渗进,她灵魂都冷得一个激灵,不明白……不明白他为何如此生气。
她不是跪了,磕头了也道歉了吗,为什么还要生气呢。
少女闭眼沉默,引颈就戮的姿态彻底惹怒了他。
萧淮的太阳穴突突地跳,在潮湿昏暗的雨幕里,他的肤色白得近乎阴冷,眼眸却红得盖过少女脸上的血,近乎靡艳。
此刻寒露面前的这张脸漂亮得蛊惑心神,她却没有再看一眼。
“想跪?”他掐着她下巴的手指又用了重力,视线触到那抹红后又松开。
他往后退了两步,身形在深秋冷风里似有些摇晃。
他笑了,喑哑的尾音带着勾人的笑意。
“那便跪着罢。”
“没有本王的命令,不准起来,还有……”
他转身,眉眼间透着痛意和疲惫,却偏偏又侧过头,看向她身旁的篮子。
他的视线掠过她身边那盖着布的篮子,倏尔又落在她颈间。
这目光冷到生出锋利。
脖子上仿佛被割了一刀,寒露一手撑在地面,她强行止下颤意,指甲快刺进了皮肉里,正要伸手去拿那篮子时,却又听到他淡淡地笑着说:
“那东西,扔了。”
“你若是去,本王定会打断你的腿,把你关在屋里锁在房里,永不见天日。”
寒露的手停在半空。
整个庭院的下人不知何时已跪倒在地。
就连陆容萱看着那满地的血水都忍不住害怕。
她,她只是看不惯她那副不理人的样子,别人又说淮哥哥很是看重她,她一时气不过便想让她道歉,削她的傲气,没想到……
陆容萱是从不见血腥的千金小姐,她被吓坏了,想要离开这里追上萧淮。
只是她刚跑上去,萧淮淡淡一回头,她便被他隔着细雨的眼神吓到。
冷漠而阴沉,就好像没有波澜的,深不见底的寒潭。
看她,仿佛在看一个死物。
与其他人并无区别。
陆容萱愣在原地。
下人都散了,没有一个敢靠近庭院中的少女。
寒露听从他的命令,还跪在地上,如雷雨夜那般,何其相似。
他让他跪,她便得跪。
从小到大,他一直驯化她的一件事便是……听话,服从。
让她知道,他是她的,只为他而活。
从前,寒露也是如此认为的。
但如今,不是了。
血混着雨水,将她周身都染成了血池。
而这次与上次雷雨夜不同的是,她的蛊毒发作了。
寒露看着篮子里的香烛纸钱,萧淮衣袍的一角渗着她血水不停在她眼前闪过时,她全身经脉忽然生出了被啃噬的痛感,五脏六腑都似被刀绞着。
这痛感是如此熟悉又汹涌,她唇色瞬间白了下去。
寒露知,是蛊毒发作了。
她痛得流血,痛得意识模糊,那日晚上混乱又血腥的画面浮现时,她忽然就不想活了。
当狗,当鸟,当宠物,有什么意思?
她想当人,可他偏偏不让她当人。
寒露很想逃。
她想起了她爹爹娘亲,也想起了那个挥着旌旗,独自立在城墙的少年将军。
她想去沧州,想去塞外。
她再也不想,不想待在这……不想待在公子身边了。
他是一把刀。
她害怕。
庭院很快便只剩她一人,细雨还在落,白日到黑夜,庭院长廊上点起了灯,灯光将雨夜照得越发朦胧。
寒露仍在跪着。
蛊毒发作,她却硬撑着没吭一声,也没朝他讨要解药。
她在彻骨的痛苦里忍耐着,终于,意识近乎涣散,快要晕厥过去了,萧淮来了。
雷雨夜,秋雨夜,一切仿佛重演。
在她瑟瑟发抖,快要晕倒时,他大发慈悲般地走到了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然后,弯下了腰。
但这一次不是她爬床,不是她勾引,而是他抱起了她。
他将她抱起,粗糙的指腹抚过她的唇,低头,将她唇边的血都吃了下去。
萧淮缓缓笑了,笑得诡异又阴恻,他舔了舔唇边她的血,然后,他将不断发抖近乎抽搐的少女死死箍在怀里,像是要将她揉进自己身体,揉进他的骨血里。
合该如此,不是么?
男人薄唇上扬的弧度越发深了。
他的脸蹭了蹭少女发顶,旋即抱着她朝他的庭院走去。
一路无人敢抬头,皆垂首低头,战战兢兢。
萧淮的庭院亦是空无一人。
在一片幽寂之中,他抱着怀中少女,推开了寝屋的门,单手拂开珠帘。
哗啦,白玉珍珠碰撞,床闱白纱笼着摇晃灯火,可怜瑟缩的少女被扔在塌间。
萧淮站在床榻前,又回到了那个潮湿雨夜。
欲念疯狂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