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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过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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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立在窗边,玻璃窗将他的身影全无遮挡地呈现了出来,好似这是一只关在动物园里由人观赏的展示动物。
他也的确恰似展品,这个时代没有过去和历史,古董更是不存在的东西。这里的展品,也没有别的什么含义,单纯的具备很高的观赏性罢了。
江淼神态麻木,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已经这样很长一段时间了,不同人交流,只沉醉于自我当中,完全失去了人性拥抱虚无。
蔺燕收回了自己看向医院二楼的视线,问符正:“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他自己信誓旦旦的相信自己构建的那一套逻辑,我有什么办法。也不是没按着他的来,但最后得到什么了?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符正有些恼怒,他多少有点恨铁不成钢。
前一段时间,江淼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忽然就有点不太稳定起来了。符正是第一个发现的,因为他发觉某人记录周围信息的次数和强迫症已经有点病态了,之前都还算正常的,现在这些习惯,却已经严重影响到生活了。
要不是发现了江淼大量购入精神类的药物,符正还不会这么紧张。
而且莫名其妙的,江淼就开始对警局的事务产生兴趣了。等符正知道的时候,江淼已经成为了警局编外人员,提供理论技术支持。
江淼之前并不太参与警局的事情,一是他本身是副教授来的,本身就很忙,二是符正有意避免这个对于江淼来说应该是伤心地的地方。
毕竟江淼已逝的父母,他们就曾在警局任职过。
“爸,你相信我吗?”
“新天苑会有特大爆炸。”江淼通过一堆不知道是从哪里得出来的蛛丝马迹,当着符正的面给他推理出来了这个震骇的结论。
这是第一次,于是符正相信了。
他安排了大半警力去排查,结果一无所有,别说爆炸了,连个火花都没有的。也不知道江淼是怎么说的那么信誓旦旦的。
第二次,江淼又随意一样指了个路人,说这个人会被残忍的直接杀害。他组织起来的逻辑链条那样完整,尽管出发点看起来就很牵强。
符正还是相信了,但结果保持了一无所获。
反而还耽误了警局的事务。
符正是要对他的命令负责任的。
接连两次的失败,符正倒没有责怪到江淼身上,出于某种奇怪的纵容,他依然选择相信江淼…因为符正潜意识里直觉当年的案子并没有完全完结,背后一定有什么东西的。
当时凶手杀害江淼的父母是为了取乐。
留下江淼总不能是因为凶手大发慈悲,肯定还有更深层次的意味,为了更好的取乐。
现在江淼不明原因的忽然神经质就很有可能与这件事情有关系。
符正要揪出来这背后的一切。
然后是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符正不断地上当受骗,都开始怀疑自己的直觉,不再那么相信江淼了。这种细微变动,江淼是个聪明敏锐的人,很快就察觉到了。
“你相信我说的话吗?”
那会儿每个和江淼见面的人都会被他问这句话,而且是反反复复的问。
可能是越缺什么越试图想要证明什么。
最开始这些乱七八糟的话也只是和亲近的人说说而已,可江淼却越来越认真,理论也越来越荒诞,并且已经完全陷入了其中,他口口声声这个世界有问题。
为了避免影响学生,学校方面直接让他暂时回家修养着了。
这一切都来的很突然。
连个源头都找不到,江淼好好地一个人就疯了。
符正、蔺燕、段和颂等人平常工作也都忙,之前根本没怎么关注过江淼的私人生活。
符正请假,把江淼强行送去了医院。
江淼最后一个以自己的判断说出来的即将会发生的案子,就是学校会发生大规模的死伤事件。符正没有相信,只是安抚江淼不要太过于紧张。
他查过资料,一般像江淼这种情况,就是压力太大导致的认知错乱——尽管先前江淼的生活看来完全没有任何压力可言。
“你相信我说的话吗?”
“我相信。”不知道第多少次,符正重复这句话。
“不,你不信。”
江淼直接从高速行驶的马车上跳了下去,落地给自己送上了满身的擦伤和淤青,他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来,步履蹒跚的、但是在奔跑着往最近的学校方向跑。
符正也顾不上管马车了,匆忙下车跟着追。
但是没有追到。
这毕竟是在大马路上。
在距离学校只剩下最后半条街的时候,江淼整个人被不知道从哪里横冲直撞闯出来的失控马车撞出了几米远——万幸马蹄没有踩在江淼的身上。
符正只觉得那一刻脑子都在嗡嗡作响。
尽管抢救了回来,但江淼精神状态更加诡异。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寄生在了江淼身上一样,而且……这个寄生者,还在持续教唆江淼自残。譬如才被发现不久的,他胳膊上重重叠叠的伤痕。问他为什么要怎么做,他的答案居然是他在计算。
什么样的数学题需要用身体作为草稿纸?
譬如他会尝试从高处跳下,病态亲和尖锐物品,厌恶进食等等这一切,江淼无意识的、或是有意识的在逼迫自己到一个绝境的极点。
这是一种人性的逆转。
生物的天性就该是趋利避害的,生存是第一要义。
段和颂基本上一天能救他亲爱的江哥好几次,最激烈的一次莫过于江淼从病房走出到走廊,他站在走廊中间,四肢自然垂落,眼神恍惚,迷茫不知所措一样。
段和颂寻思这是不是在梦游。
然后下一秒,江淼转身,快步、然后奔跑起来。他手上扎着的针头也滑落了,静脉淌出血来,跟着他的动作,在空气中留下了一道血线。
但他却浑然不觉一样。
仿佛走廊的尽头,有他一直追求着的某种永恒的东西在亲切的呼唤他。
那已经麻木了很久的神态都出现了松动。
走廊的尽头是什么?
一扇窗户。
窗户是阳光洒满的,漂亮的不可思议,仿佛自身也在发着光。
段和颂到底是武警出身,反应过来之后立刻三步并两步冲过去,硬生生把人摁在了窗前一米的位置。这个时候的江淼已经因为长期厌食,显得瘦骨嶙峋出来了,轻轻一碰,都能感受到其骨骼的存在。
江淼也没有挣扎,他看着窗户良久,然后才终于有些了细微的动作。
段和颂怕他再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没有敢放松自己的肌肉。
青年只是转过了头来,懵懂地看向段和颂:“你不想让我走吗?”
段和颂被那样的视线盯着,莫名生出几分诡异的“我不该拉住他、不该阻挡他”的感觉,不该再让他活的这样痛苦了。
段和颂手上的力道一松,江淼就很自然地爬了起来好像一切都没发生似的,自顾自回了病房。
你不知道一个曾经自己视为天塌下来都会有人顶着的那个人忽然变了一番模样是什么感受,他曾经是别人家的孩子,同学戏称的主角模版。
现在不是了,什么都不是了。
一贯大大咧咧的段和颂甚至有一种感觉:江淼看起来像是灵魂在试图挣脱身体。
最终被折腾的心力交瘁的符正等人,在院方的劝说下,最终将江淼暂时送进了精神病院里看护,进行一段时间的封闭式治疗,看看能不能有所好转。
入院前的下午。
江淼短暂的恢复了正常,他居然难得的、时隔久远的能和符正说上两句话了:“我知道你已经不相信我了。”
“我要做一道证明题,我会证明给你看的。”
符正没来得及接话,江淼就被护工带着要进入那栋病院建筑了,和符正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江淼突兀地用几不可察的音量道:“一年之后,我就该出院了。”
“爸,你会相信我的,对吗?”
虽然是疑问句,但江淼根本就不打算听符正的回答,他径直上了病院的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