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肠题凑》浅绛山水

1、嫌疑

　　楔子
　　黄肠题凑，象征着汉代帝王级别的陵寝棺椁，让人联想到什么？
　　精美的随葬品、久远的文献、珍藏的异宝，在学者眼中是文明的盛宴；在文物贩子眼中却是大把大把的钞票。
　　传说，运气好的话，别说捡到金缕玉衣，就算是一块小小的玉片都够你吃上一辈子的燕窝鱼翅。所以京郊很多农民仗着自己的大胆儿、有把子力气纷纷放下锄头握起洛阳铲，横是北京人杰地灵，总是惦念着那三千年龙脉，挖呀，挖呀，或许能挖出个宝。
　　老山竟是这样富饶的一座山，什么都不多，墓多；什么都少，人不少；
　　年初一，这月牙儿才挂上漆黑的山头。
　　小伍跟小六就拼命地挥着精铁洛阳铲，闪着油亮亮的玻璃眼珠，恨不得透视过这片荒山地皮，直接拉出一铲铲的美元。
　　“快看，”小伍惊呼，随着第十五铲的“熟花土”烂在地上，一块带着月光样皓皎的玉片在乌黑的泥土中露出她半个羞涩的脸庞。
　　小六就像见了情人，小心翼翼地捧了起来，高举过头：“呃……发财啦。”
　　小伍抢上前，亲吻着，痴醉的样子让小六直反胃。
　　“拿过来！”“凭什么？”两个人动起手来，红了眼睛，跟传说中的老山僵尸并没有太大区别，诚然，钱之一物能让人如僵尸般贪婪，这是屡见不鲜的。
　　说实话，只是呜呜的风凄声便让人着实的不寒而栗，更别说草丛里簌簌声大做，两人立刻屏住呼吸。
　　“别动。”
　　“怎么？难道还有人在看我们？”
　　“我确实感觉到了一双眼睛，”小伍忙抓住小六的手臂，“不是一双，是很多双，颜色怪异的眼睛。”
　　“别来蒙我的玉片，”小六赶忙大叫，“我有那么傻？”
　　“不是，真的，我真的看到了。”
　　风色渐启，长草丛里杂草与衣角摩擦声、拖鞋发出的“沓沓”声逐渐响亮。甚至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一缕缕湍急地喘息。
　　“什么？”小六眼神四望，握紧铁铲，牙齿间开始战栗。
　　小伍说话开始磕巴，身体如筛糠般抖动：“不……不会……会……会是……。”这一句话还没说完，身体就瘫软了下去，竟而昏了过去。
　　小六在寒风中凄厉地哀嚎：“别，别过来，别抢，抢我的玉……”
　　一只乌青色的爪形穿透了他的肺部，哼都不哼一声，倒地而死。
　　第一章嫌疑
　　小六被杀，小伍作为涉案人员、嫌疑犯被带进石景山分局重案一组，负责的警察叫白添羽。
　　一摞厚厚的资料往小伍面前一摔，桌上丢下重重的回声。
　　“小伍，石景山老山地区，无业游民，盗坟案底装一筐，说吧，这次是怎么回事儿？”
　　“报告政府，当时情况阴森恐怖，我真不知道！”
　　“啪！”
　　白添羽又一摔资料：“你是现场唯一一人，如果你不能提供有利的证据，那么嫌疑最大的也是你，我现在在帮你，明白嘛？”
　　小伍一激灵，沉思了一下：“好，我说，当时我跟小六拿着锄头去垦地。”
　　“垦地？”白添羽身边的助理瞪了一眼。
　　小伍马上改口：“去踩点，探探那片有没有什么宝贝。那是月黑风高，伸手不见五指，草丛里瞎蛆蛆的都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在乱动，打个喷嚏都让人一哆嗦。”
　　“砰，”助理郝杰把笔往桌上一扔，夺门而出。
　　白添羽沉着声音说：“小伍，我们没时间听你说书的，等你想好了再说，”一挥手，“带下去。”随即跟着郝杰来到门外。
　　郝杰早就笑得前仰后合了。
　　“你怎么跟小孩子似的？”他从饮水机中缓缓倒了两杯温水，递给郝杰一杯。
　　“没什么，”郝杰笑完，“这人太逗，跟说书似的。”
　　“你不懂，这些人都已经死猪不怕开水烫了，贫上几句，关上几天，罚点儿钱就出去继续盗，我看，非要把老山扎成蜂窝煤才甘心，这是死了个盗墓贼，上面重视了，限期破案，活人是人，死人就不是人了，烦心！”
　　郝杰安慰似的拍拍他，挨着坐下，“以前也没见你那么激动，跟学考古的分手后遗症吧？”
　　白添羽含了一口水，悠长的在嘴里回味着，闭上眼睛，咽下苦涩地笑：“什么分手不分手，从来没开始过，谈何分手。”
　　“你那个邻居家的……，”郝杰似笑非笑，“研究生有什么了不起，研究生，烟酒生，还不是跟咱们一样，一个鼻子俩眼儿。”
　　白添羽淡淡地说：“她从来没有看不上我的意思，只是……她从不让我靠近她，所有的话题都与感情无关。”
　　郝杰不解：“那么你有没有把她当作女人，她有没有把你当作男人……”
　　“嘿，说什么呢，上班时间，”一个同事过来敲敲墙壁，“小伍找你，看意思，要撂了！”
　　“真的？”郝杰惊喜地拉着心事重重的白添羽冲进审讯室。
　　小伍双臂搭在腿上，懒洋洋地掉了一根烟，如泄气皮球：“政府，我交待，不过，我怕你们不信！”
　　“什么话，”白添羽深沉地缓声说道：“你只要实话实说，我们就不会不信。”
　　“得，”小伍苦笑着，“我要是能会实话实说，我早中央电视台主持节目去了，还用得着大半夜扒坟嘛？你以为我想干这缺德事儿啊，这不都是来钱作怪嘛？”
　　郝杰拿着笔点点头：“我们知道你这些案底，请捡主要的说，比如，案发时候你们究竟遭遇了什么，以及什么人来过，这些细节一定不要漏掉。”
　　小伍在洋灰地上捻灭了烟头，干搓了几把脸：“政府啊，我那天以为是时来运转，拿着铲子挖了十几次，才看见熟土，心想，这埋得越深，这年代就越久，年头越久就越值钱。”
　　白添羽叹了一口气。
　　小伍接着说：“政府，您别叹气啊，咱文化低啥都不懂，就是知道有钱饿不死，这钱是越多越好，”他面色中竟而出现一丝红光，“那可真是运气到了，我一铲子下去，就是一块玉片，咱是个粗人，不知什么真品赝品，可这坟里刨出来的是绝假不了的。”
　　郝杰皱皱眉头：“还知道真品、赝品，你既然对文物那么感兴趣，为什么不转做正当的文物生意呢？”
　　小伍一拍大腿：“呦，看您就知道刚毕业，这话里还有股子墨酸。我哪里是喜欢什么文物，早先不懂行情，家里留的东西都卖给了敲小鼓收旧货的，进城打工几年，转转北京四九城，才知道那些东西都是值钱货，心里这个悔呀，心想，家里苦上三代，也该响应号召先富起来，不是？于是盘算找个路数，我自小不争气，净给人抬尸了，轻车熟路，就想了这么个招儿。”
　　白添羽看郝杰神情凝重，于是继续问：“挖出来之后你们为了抢夺玉片是否发生了争执？法医鉴定，小六的尸体指甲里有你的皮肤纤维，而你衣服上的血迹也与小六的吻合。”
　　小伍点点头：“咱眼皮子浅，没见过好东西，两个人动了手，政府，”他突然提高了声音，“我们可是发小哪，发小，我怎么会杀他？”
　　郝杰停住了记录，严肃地问道：“那么玉片最后到了谁的手上？”
　　“小六，”小伍极为无奈地晃了晃头，“六儿，死活不撒手，我也顾这兄弟情分，没有再抢，可是，可是就坏在他不放手啦，政府，他真是人为财死的！”
　　“难道除你之外，还有第三人抢？”
　　“嗯，”小伍点头，忽而又摇头，“不，不是……。”
　　“到底是不是？”郝杰知道这是关键。
　　“是，又不是！”小伍紧张起来，“让我怎么说呢，来抢的，他，他，他不是人！”
　　“不是人？”郝杰跳起来，这让他怎么记录？
　　“他，他是个怪物，红眼睛，半拉脸都烂掉了，头发乱七八糟，身上衣服跟发霉腐烂了一样，走路一蹦一跳，就……就……”小伍平静了一下心绪，“就像传说里的僵尸！”
　　“僵尸？”郝杰瞪大了眼睛，有些发怒，“你小子耍人？”
　　“你看你看，”小伍闹起来，“我说你们不会信吧，连我自己都不信！”
　　“我信！”白添羽冷峻地接道，“小伍，出僵尸时，你在做什么？僵尸又是怎么杀掉小六的。”
　　“我……我……，”小伍支支吾吾，“我一看见就吓昏了，连裤子都尿了，哪儿还顾别的，不信，你闻刚才你们检查的那衣服，是不是还有股尿骚味儿。”
　　郝杰拉着白添羽悄然出去，低声问：“这小子是不是杀了人想脱罪，装疯啊？”
　　白添羽摇头：“不，我到认为他神志清醒，你疯了他都没疯！”
　　郝杰皱眉：“什么意思？难道真有僵尸？”
　　白添羽说：“这倒也不一定，不过我信他没说假话。”
　　郝杰还是不大明白：“既然不可能有僵尸的存在，那他说的，也肯定不真！”
　　“我只说一样，杀小六的凶手直刺肺部，方位和部位都十分精到，并且如果说小伍杀掉了小六，凶器呢？我们并没有找到跟小六伤口吻合的凶器，凶手很可能是故意杀人。而小伍跟他发生的冲突很偶然，不大可能是凶手。”
　　郝杰心悦诚服，不得不对这位“师傅”称道，虽然比他大不了几岁，同是公安大学毕业，但这种侦缉的天份和敏锐的嗅觉却是学不来的。
　　随即傻乎乎地追着白添羽进审讯室，看到小伍疲倦不堪的脸，甚至有些同情，心理和身体上的双重刺激毕竟不容易恢复。
　　“你还回忆起什么来？”
　　“没了，”小伍的身子像是垮下来。
　　白添羽审视的目光望着小伍：“没了？玉片呢？”
　　小伍叹息起来：“也丢了，我还翻了翻六儿的尸体，确定没有。”
　　“你就放弃了？”
　　小伍说：“钱虽然是没了，命拣了一条，我巴不得快跑呢。”
　　白添羽沉默了，小伍被带下去。
　　他根本不信这世上有任何非人类的生命形式，并从种种迹象表明，凶手绝对是冲玉片而来，单纯求财，抑或是谋杀？无论某个方面，玉片都是关键，还有凶器，到底是种什么凶器，还有待法医进一步的尸检证明。
　　想到这里，他对郝杰说：“小郝，你去趟尸检所，看法医还有没新发现。”
　　“好，”郝杰突然笑了，“白老大做什么？”
　　“跟你说了多少次，别叫得好像□□，怎么？怕我偷懒？”
　　“不，我想学学你的办案流程。”
　　白添羽也笑了：“我再去看看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