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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辣兔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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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是女儿家,女子如何就不如男了?
西北将军家的女儿,从小也精于骑射,大战后家破人亡,虽是封了郡主,至高之上的荣耀,最后只能在这山野养病。她能做的,似乎也就只有把家里种不了的田租给另一个苦命的女子。
萧鸣笙的心口忽而胀胀的,一手扶心走了几步。
“郡主这是怎么了?”卢妈妈瞧见了,马上问道。
“无事……似乎是有些渴了。”
萧鸣笙进屋去找水喝,也借此平复情绪。原身行事,自有想法,可怎么就将日子过成了这样?
没等多想,阿草端了一壶茶进来,快言快语说道:“卢妈妈说给郡主嗅一嗅,万万不能喝下去,会解了药气。”
外头隐隐有腥膻血气,娇气的人是该熏恶心了。
“唉……”
然而,教人恶心的,不是入目可见的腥气,而是这不可触的腐朽。
萧鸣笙自知没有改天之能,只能承了众人的好意,配合捧着那杯茶嗅了嗅,“这茶……”
家里用的白瓷,但见茶汤清淡,香气也淡。
还不是悠微的淡,像是水果掺和了十足十的水分。
“这茶?”萧鸣笙再次发问。
阿草也被问迷糊了,继续说道:“这茶,是卢妈妈给郡主闻的,不是喝的。”
闻的?
所以,用的比较次的茶叶么?
萧鸣笙又循循善诱道:“我不是一直病着不能饮茶么?家里的茶……”
“家里的茶,就放着。冬日里,要是有牛乳,卢妈妈就会煮一锅热乎乎的牛乳茶……”
说起这个,阿草忽然又希望冬天早些来,已经好久没吃到牛乳茶了。
瞧着阿草眼神迷离,唇角上扬,像是在回味美食,萧鸣笙也知要开门见山,于是便直接问道:“我不是不能吃茶么?怎么还送了这样多?倒不如给我们折成现银……”
“多吗?”阿草回过神,又苦恼反问道,“好像一年也就几包啊……原来这茶,是个好东西呢,难怪卢妈妈一个冬日也不煮几次。:也是每年送来的。郡主的封地有茶,不过御医说不能多吃,一年拢共也就五包,其余的,说是折成了现银。”
“……”
那银子呢?也没见到。
好一笔糊涂账!
萧鸣笙的心口,更疼了。这回的意识,是她自己的。
兜兜转转,也不知是教人贪了多少。当下之急,是早早养好身子,看下回进宫,是不是能查一查。
*
午食,袁志吃的是麻辣兔头,从前没吃过。阿草看着直吞口水,按理萧鸣笙是不跟他们在灶房里用饭的。
但是,她做了兔头,也得教人怎么吃。
她比划了一下,“握住牙齿,掰开成两半。就可以把脸颊的肉啃了,将舌头吃掉。然后,把兔子的后脑勺掰下来,吃里面嫩滑的兔脑花,翻过来把上颚吃掉。”
袁志照着做,掰开后,香气似乎是更浓郁了,阿草吸溜了好几回的口水。
“要不,脑花给你吃?”脑花被骨头包围着,应该是没沁入多少辣汤。
“好啊好啊,大哥你真好……”
阿草接过那块骨头,同时还有萧鸣笙递过来的勺子,“谢谢郡主……”
“给我也吃一口脑子吧。”
“啊?”
这下,莫说是阿草了,连卢妈妈也拦了,“这脑花又不是什么稀罕东西,郡主可多吃些瘦肉吧……”
脑花滑嫩,浸了卤汁,但没那么辣,她吃一口也无妨。
阿草忍痛分了一口,口水更留不住了,“郡主,你身子不好,尝一小口就好。”
“我知道,眼珠那儿还有一点眼圈肉,不喜欢吃眼珠的丢掉也罢。”
萧鸣笙馋是馋的,舀了小半勺一尝,入口绵滑,稍稍一抿,便顺着食道滑入胃中,滑溜得和豆腐似的,但又是个荤的,吸了卤汁,味道不辣。
要不是身子不好,她定要好好啃一啃兔头。
现如今就一个兔脑壳,本也没多少肉,几个人分着吃,热热闹闹,和和气气,卢妈妈没加进去,看着却是心酸不已。
从前她在将军府做粗使婆娘,兔脑壳也是不吃的。厨娘就是做了,那也是小厮们塞了几个铜子求的。
她们有主子赏下来的东西,费功夫吃这个做什么?
*
靠着山鸡和也野兔滋补着,不出几日,萧鸣笙自觉神清气爽,能走好大一段路。
说要去看的红薯田,也该动身了。
“早知郡主要出门,春日的时候就该编个帽子预备着。”
这几年要守孝,又病着,萧鸣笙就没出过门。这会儿,就是翻遍了家里,也找不个帽子来。
袁志进出是不用这些东西的。临时要买,梅花坞也找不到集市,只能是趁着天光亮时就出发,等日头大了就回来。
家里总要个人守着,卢妈妈便留在家中煮粥,送他们出门,还絮絮叮嘱着,让人早些回来。
那片田,说远也不远,就一炷香的路,到了地方,袁志再一指,“这一片都是。”
举目望去,山林还是绿的,隐隐有一二红叶。山脚下这绿油油的一片,一时教萧鸣笙忘了呼吸,置身其中,恍然有沧海一粟之感。
也不知是几亩地,一年收个三吊钱,实在是善心人才会做的事。就种个稻子,一家子的口粮也是有了吧。
她也不便问,为何还要分一片田给她。
袁志是人精,又答道:“这梅花坞,可能是有后山的梅花才得名,本来也没多少人家,主子要养病,这一片都在主子名下。”
村子离这儿也有一两地,她养病是再清静不过的。
左右也到了地方,萧鸣笙也不打算空手回去,“家里的红薯,也快吃完了,我尝着滋味不错,既然来了,也挖一些回去吧。”
袁志便去挖红薯,而萧鸣笙也没闲着。家里的咸菜,是由卢妈妈做的。咸,与菜,分开的,又是合一起的。
也不知这儿能买到什么菜,薅些不要钱的红薯梗回去。
她蹲那儿,薅了几把,才想起个要紧的,“我倒是忘了问,那李家嫂子,她家是养了几头猪,可是要来割去喂猪?”
“家里有四五只吧。”袁志答。
阿草拨着红薯梗,歪着头想了想,“对了,有一年,她还送了腊肉过来,好像是说猪长得好。”
“倒也是个实诚人。”
念着那几头没见过的猪,萧鸣笙也没多薅,能做一罐咸菜便好。等过阵子,萝卜该也上了,到时来腌萝卜,才有滋味。
没等回去,李家三媳妇便急匆匆来了,裤脚和袖口还是挽着的,湿了一半。
“姑娘怎么自己来了?你们想吃,明日我就送上去。”这租,也不知是要拖到什么时候能还上,原本让他们自己来挖的说辞,就挺让人羞愧的。
萧鸣笙久没见日头,皮肤白皙,却是不经晒的。就走过来的功夫,在日头底下的时间也不长,如今已经是燥红。
饶是个外人,看了也是于心不忍的。
跟着老三媳妇一道过来的,是村子里的一个男童,眼珠子是滴溜溜地转,带着些笑,很是伶俐的模样。
就是他看到这片田有人的,他们的衣物比村子里的人好,像是过年才会穿的好衣服。
那一定就是住在山腰那个姑娘了。
“听说嫂嫂家里也养了猪,孩子又病了,我们自己挖几个就是了。这红薯藤,要割回去喂猪吗?”
萧鸣笙指尖沾了红薯梗的汁液,说话时一抬手,老三媳妇看了更是红了脸。
“家里的大猪可以出栏了,就在这几日……几只小的,吃得也不多……”她呐呐解释着,又看着那篮子,小声问道,“你们,也是要喂什么吗?”
“没呢,想着是秋日了,做一道腌菜。”
“还要吗?这多着呢……”
话罢,她就要帮着扯一扯,也不知是来得急了,还是这田埂不平,将将要跌下去。
萧鸣笙眼疾手快扶了一把,近看更察觉出这妇人眼下的青黑来。
老三媳妇有些局促,借着姑娘的力站稳了,又赶紧后退了几步,不安搓着手,连个谢字也说不出来。
“我少出门,没带水,不想今儿的天热,嫂嫂家就在附近么?能同嫂嫂讨口水喝么?”萧鸣笙又笑吟吟问。
家里乱糟糟的,老三媳妇怕脏了姑娘的眼,不方便应下,也不好拒绝,反而是那孩子欢快道:“好啊好啊,婶婶家就在前面了,要是从村口的路走,要走好久的路。从这儿走过去,不用一下就走到了。”
……
梅花坞的景色清幽,有忙里偷闲的,有一头汗的汉子打着赤膊,一来一回搬着重物。
坞,是指造船之处,也指山间洼地,或是村落。
梅花坞名字的由来,似是前者。这里的渡口,不大,往来船只不算繁忙,能找到活做的,多是有门路的,或是力气过人的。
今日也不知是刮哪阵风,跟随渡船而来,竟下来了一位绯衣官袍的大人。
梅花坞是归京城管辖,但天子脚下——只是这天子的脚,甚是宽大。
梅花坞的人也是十天半月才进城一回,说到底也是个升斗小民,看了大官,个个噤若寒蝉。
伺候的人,更是战战兢兢。
还是绯衣官袍身边随侍的灵透,赶忙是让人去安排马车,送大人回城休息。
崔明端因着公务,着急赶回来,确实也该即刻进城去,但看了一眼渡口来来往往的人,也不知怎么了,忽然问起:“那些是什么?”
随侍瞥了一眼,腥气甚重,难怪大人还要特意问,“似乎是螃蟹蛤蜊。”
大人爱洁,要不是半道船坏了,也不至于是挤这渔船回来。幸好是要上船倒头睡到京师,否则该是头疼了。
马儿没那么快到,崔明端浑身不大舒坦,便自己走出渡口,沿着一条路就这么走着。
随侍虽然处事灵透,奈何不熟悉梅花坞的路,也跟着大人走着,越走越僻静,前头就是个村落了。
群山幽蓝,白墙青瓦,别有一番意境。
他案牍劳形了大半年,极少有这样闲适的时候,便停下来,对着横贯在山林的那条龙云出神。
此刻,随侍终于是想起了:大人看的哪里是山啊?这错落的民居,没什么稀罕的。但是,半山腰,可是住着一位贵人。
阿藤也半抬头,小心说起府里的节礼,“府里都是按着年节送东西去的,大人外派的这几年,属下也是将跟管家交代好的,照着大人的月例置办了东西送去……今日倒是顺路,大人可要上山去一趟?算算日子……”
萧家已经在夏日的时候就出了孝。
大人和萧家女郎定了亲,是未婚夫婿;若照着陛下的封赏,大人还得俯首称臣。
崔明端沉迷看山,倒也没全失了理智,负手而立,又是威严的模样,阿藤晓得是说错了话,但大人喜爱清静,也不喜底下人在口头告罪求饶。
阿藤识趣闭嘴,大气也不敢出。崔明端则是再贪看一眼缓慢移动的云彩,便转身而去。
恰在此时,似乎就是巷尾传来了一个小童轻快的声音,“姑娘要喝水,我们村的水,也是从山上引下来的,是山泉水,放心喝就是了。”
伴随而来,似是一阵浅淡的笑,才要凝神去追一追,已然随了秋风而去。
崔明端忽而是顿在原地,抬了右手,红衣在老墙映衬下,越发鲜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