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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择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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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已然十分幽深了。
目送越萝和祁朝玉进了房间后,徐空青便在二人的房门处设下了一道结界。
老板娘虽是那样同越萝解释了一番,但他作为修道之人,在踏入这方地界后,便察觉出此地的不同。
这里气息混杂,不单单是有凡人的浊气,还有一股叫他也分辨不出究竟是妖还是修士的气息。
徐空青心性沉静,处事向来十分谨慎,答应了越萝会护她周全,便会尽己所能,将潜在的危险掐灭在摇篮里。
他本想今夜先教越萝打坐,引气入体。
这是弟子入门最基本的一课,但是他见越萝那副疲顿的模样,只能作罢。
徐空青坐在矮榻上,先是调息运行了一个小周天,随后从乾坤袋中取出罗盘,将之置于桌上。
他单手掐印,默念着口诀催动罗盘。
罗盘中央的游龙栩栩如生,翔游两周后,发出一道淡金色的光,旋即,一个缩小的人影浮现在罗盘正上方的虚空中。
徐空青朝那周身泛着浅淡金光,几近透明的身影行了一礼。
“掌门。”
浮在空中的那道身影白发金冠,一身穹灰色道袍,不涴尘埃,广袖无风自起,极显鹤骨松姿。
虽外表看上去年迈,然而一双眼睛却不染丝毫混浊的暮气,澄明洞彻。
“看来你已寻到那位姑娘了。”
徐空青回道:“是,可弟子有一事不明,想请教掌门。”
决明子端坐于蒲团上,垂眸看他道:“你是想问,为何罗盘在禹州郡感应到镇山玉的灵力,却始终无法辨出准确的方位?”
徐空青抬起眸子,看向空中的人影,又躬身行了一礼:“正是。”
决明子叹道:“这正是我让你去寻那位姑娘的缘由。”
“游龙罗盘只能感应到镇山玉的大致方位,并不能辨明确切的位置。要找到镇山玉的具体下落,还得看那位荆姑娘。”
“空青不明白,这与荆姑娘有何关联,还请掌门明示弟子该如何做。”
决明子低眸望着下方眉目整肃的青年,只道:“冥冥中皆由天定,你只需记住,那位姑娘虽身怀仙骨,但终究与你我不同,凡事顺势而为即可。”
“如今巫溪的封印日益松动,逃出的妖魔如今流窜于人间,你师姐也已出关,协助此前派出的弟子降伏妖兽。空青,单凭瀛洲之力,只怕维持不了太久的安宁,找到四枚镇山玉刻不容缓。”
“届时,待你找齐四枚镇山玉,与蝉衣会和,还须带着那位姑娘,先去一趟巫溪。”
徐空青拱手道:“是,弟子谨记。”
“待巫溪封印加固,你返回瀛洲,也该考虑择道修行一事了,当初我给你的心法,你看过之后,心中可有什么想法?”
择道……
当日出岛前,决明子给了他一本名为《镜中台》的心法,他那时翻阅过几页,之后便将心法和罗盘一起收入乾坤袋中,后来到了禹州郡,才将这本心法看完。
徐空青垂下眼眸,想起《镜中台》里“无所取有”这类的字句,便已明晓,“掌门是想让弟子择无情道?”
“天之道,利而不害。”决明子道:“你性子稳静,与蝉衣不同。”
“你们二人修习虽是同一本的剑法,可你的剑气至清无垢,不似蝉衣的剑气适性任情。”
“大道三千,讲究归根复命,红尘道是她最适合走的路,而这六道之中,无情道与你最相和。”
“你若择无情道而修,便能不为尘世牵绊所累,将来境界突破,也能于仙途上走的长远一些。”
然而,决明子也知道,他这个弟子,并不是心中无情,只是心思细腻缜密,素来内敛。
可徐空青是他看着长大的,他本身资质非凡,在瀛洲百年一心向道,也不会因为自己天资聪颖而懈怠。
决明子名下只他一个弟子,自然对他寄予厚望,只希望徐空青能选择最合适的道,将来能飞升成仙。
“择道一事也不必着急,为师只是希望你能想清楚日后要走的路。不论你选择哪条道修行,为师都只盼你坚定道心,不负瀛洲百年来的苦修。”
徐空青点头道:“弟子谨记掌门教诲。”
罗盘上游龙金光一闪,虚空中白发仙尊扬起手中拂尘,身影也随之消散。
徐空青敛眉,将罗盘收进乾坤袋中。
*
西海之上,月光如银,清亮的光辉洒落于海岛的每一寸土地。
无边无际的海域与苍穹相接,环岛四面皆是万顷碧波,海面上掀起了一个又一个的浪头,“哗哗”地扑向岸来,撞在礁石上,潮声似千声鸣谷。
海岛上仙雾袅袅,仿若藏于虚无缥缈间。
朱红楼阁借苍松掩映,飞檐翠瓦,玲珑阙宇层现迭出,屋脊上的琉璃群兽飘逸灵秀,在星辉月影折射下闪着莹莹碎光。
一道身影立于崖边,静静仰望着悬于苍穹的那弯皓月。
身后脚步声轻响,来人喟然长叹一声。
“空青同那个小姑娘真能找齐四枚镇山玉吗?”
立于崖边的白发仙尊转过身来,清明的眼瞳看向来人,“小辈们都自有他们的造化,万物恃道而生,你我又何必为此忧心呢?”
玄明道:“我只怕此行凶险坎坷,怕他们不能无恙而归,何况空青如今再入世,已与人间隔了百年。”
“百年之久,物是人非,他若是再遇到百年前那位女子……”
决明子淡笑着打断他:“玄明,你何时竟也会为这些烦忧了?”
“我是怕空青若真遇上那女子,前尘挥断的孽缘又再续上。他根骨资质都远超其他弟子,是我瀛洲百年来的修道奇才,怎能为孽缘断送前途?”
白发仙尊移开目光,遥瞻着翻涌的海浪,道:“何为孽缘?何为善缘?运命唯所遇,循环不可寻。空青若想得证大道,善缘孽缘皆得由他自己勘破。”
“这是他该走的路,你我都干预不得。”
玄明前行一步,顺着他的目光也望向卷动的银白海浪,苦笑道:“倒是我入障了。”
*
三更天,越萝本来睡得很熟,忽地叫灌入房中的寒风冷醒。
睡意朦胧间,她卷紧身上盖着的被褥,将自己裹成一条蝉蛹,不留一丝缝隙,可仍是被冷的牙关打颤。
两扇单薄的木窗被风拍打在窗柩,发出吱呀的声响,越萝迷迷糊糊判断,大抵是她睡前没将窗户关好。
她困倦的眼皮都掀不开,想叫丫鬟去关窗,“冬葵”的名字到了嘴边,已喊了一半,她蓦地想起,自己现在已经不在荆家了。
没有丫鬟给她守夜。
越萝眼皮重的掀不开,不想起来,离开自己捂暖的被褥。她心中天人交战好一会儿,实在冷得受不了,才打算起身去关窗,然而思及在家中下暴雨那夜所见,越萝撩被褥的手一顿,眼睛悄悄睁开一条缝瞥向窗外。
没有血红的眼珠子盯着她。
很好。
越萝心中舒了口气,才敢将眼睛完全睁开。
她飞快撩起被褥下榻,鞋也没穿,直接快步跑到窗边,将正被风吹打得扑扇个不停的窗户合上。
夜风隔绝在外,她打了个哆嗦,一边搓着手臂,一边快步往榻边走。
冷死了冷死了。
涪陵江这边的夜晚怎么这么冷?
此时此刻,越萝无比怀念家中宽敞的拔步床,怀念自己房中的莲纹暖炉。
睡意在冷醒后散去,白日里积攒的疲累在夜里无限放大。
越萝坐在榻上,卷着被褥,后知后觉的想家。
想祖父。
还有冬葵、陈伯和宝珠他们。
然而越是想,她越清楚地知道自己现在回不去了。
白日同祖父道别时刻意压下难过和不舍齐齐借着夜色涌上来,越萝鼻尖忽地一酸,连带着眼眶也有些微微的涩意。
她在荆家做大小姐十几年,在外人眼里一直都是骄纵跋扈的模样,下人们也从未见过她脆弱失态的样子。
可眼下没有人在,她心中那种难受的情绪,叫她忍不住想哭。
她正难受着,心想没人会看见,不然就放纵自己,大哭一场,然而眼泪刚滚出眼眶,砸下一滴落在被褥上,越萝乍然听见门外响起一阵杂乱而沉重的脚步声。
似乎外头经过许多人,这脚步声落在木板上,咚咚咚的,一路震到人心底。
“若是半夜里听见门外响起脚步声或是什么其他声响,不必理会。”
越萝忽然想起客栈老板娘说的话——
“有些客人是夜里启程出发的,弄出点动静,怕惊扰了三位,便提前同三位说一声。”
她的注意力叫这阵脚步声吸引走,心想,这动静还挺大。
若是那老板娘不提前告知他们一声,就这动静,她估计会以为是客栈大半夜被山匪洗劫了。
越萝揉了揉眼睛,被这一打岔,彻底没了睡意,打算开门看看到底有多少人要在这半夜出发。
然而,她的手才触及门扉,还未拉开,旁边一只冷白清瘦的手忽地横过来,直接捂住了她的嘴。
屋内燃着的烛台也倏地熄灭了。
越萝被吓得瞪大了眼睛,使劲拍打这只手,想要挣脱开来。
一道熟悉的声音贴着她耳边响起,她甚至能感受到声音的主人说话时的热气铺洒在她脸颊上。
“别动,也别出声。”
越萝猛地抬起眼睫,借着窗外照进来的月光,入目先是少年凌厉漂亮、勾着脖颈喉结的下颌线,随后是他清隽冷冽的眉眼。
是祁朝玉。
越萝停下挣扎,用眼神控诉他——
你大半夜不睡,在我房间躲着,现在还捂着我的嘴,不让我说话是想干什么!
少女明亮的眼睛因受到惊吓而瞪圆了,像只被踩到尾巴的猫,长而密的睫毛上还挂着水珠,眨动间,一滴水珠砸落在他手背上。
祁朝玉没说话,依然捂着她的嘴,目光转向门外。
越萝忽而福至心灵,明白过来他的意思。
他是要她仔细听门外的动静。
越萝安静下来,紧张的屏住呼吸,全神贯注去听——
“唰啦唰啦。”
这声音听着似乎是有什么重物摩擦过地板,让听的人忍不住后背一凉。
屋内没有烛火,门外经过的黑影隐隐绰绰,只那门扉间的缝隙中露出一点微光,越萝目光往那缝隙处看过去。
视野里,只见一截铁环锁链捆着好几条断臂被人拽着拖过地板,留下鲜红的血迹,再一细看,那鲜红的血迹又很快消失了,眼前很快闪过一袭玉红色衣角。
越萝被眼前所见冲击得差点惊叫出声。
这这这……他们住的难道是家黑店吗?!
半夜抛尸那种?!
作者有话要说: 运命唯所遇,循环不可寻。——张九龄《感遇·江南有丹橘》
小天使们留下的每条评论川都有看!真的很喜欢写文有人共鸣的感觉!谢谢每位留下评论的宝贝!!!
谢谢谢谢谢谢谢谢谢(此处省略一百万句谢谢)
再补充一句,因为期末周了,事情很多,所以如果川超过23点没有更新的话,那当天就没有更了(川很菜川知道,默默流泪)
为了表达歉意,章节下评论掉落红包哦!
感谢小天使们的理解与支持!!!
祝看文的宝贝们天天开心!事事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