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Chapter2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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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蓁蓁？蓁蓁！”
任蓁握着木筷呆愣回神，大舅妈嗓门嘹亮，皮笑肉不笑地重复问道，“你外婆问你话呢，这学期考得怎么样啊？”
大年初一，亲戚齐聚一堂，席面喧闹，任蓁知晓这些人并非真的关心她的成绩，不过是借机挑起别的话题而已。
果不其然，等她说出自己的全校排名，三姑六婆先假惺惺地夸赞几句，而后便开始同吴佑唉声叹气。
“你家蓁蓁是争气哈，要是个男孩儿就更好了，大成也不至于......”
母亲脸色腾地发白，任蓁攥紧桌下的手，指尖掐着掌心，抬眸睥向讲话的人。对上她的目光，那人没由来地发怵，不自觉噤了声。
这时大舅妈装腔作势，以和事佬的姿态笑说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随即话锋一转，“书读得好是要紧，但姑娘家最重要的还得是嫁个好人家，你们看小梦老公，在市里做承包，小梦是有福气的呀，现在日子多清闲！”
话是好话，语气却酸。
火势转移，吴佑松了口气，任蓁冷眼旁观年度大戏，吴佑给她夹了块烧鸭，她却放下筷子，胃口全无。
嗡嗡嗡——
口袋里手机震动，任蓁掏出手机解锁屏幕，周宴昕发来一张摆满习题册和试卷的图片。
周宴昕：「开工」
周宴昕：「/奋斗.jpg」
任蓁想起那天周宴昕出发前问她的话，当时她大脑一片茫然，好半天憋出一句“一路顺风”。
虽是答非所问，但周宴昕也没追问，只笑着回她，说知道了。
后面的聊天亦与平日无异。
不过这几天他发消息的频率比以往假期更高，难道他在海城很闲？
嘴角微微上翘，任蓁无情拆穿：假积极。
正月初一饭点未过，这时候写作业，不是假用功谁信？
周宴昕：「？」
周宴昕：「真在写题，不信拍视频给你看」
幼稚鬼！
任蓁不跟他较真：信了信了。
周宴昕：「还在吃饭？」
任蓁回了个嗯，然后摁灭屏幕。饭桌上硝烟愈浓，大舅妈挑起的事端最后孽力反馈自身，在座的亲戚都知道她最宝贝自家命根儿，于是明里暗里戳她儿子——成绩全校垫底、隔三差五打架惹事，堪称小辈里的反面教材之王。
这种时候，大舅妈才会想到女儿，不过是作为儿子的挡箭牌，她笑吟吟道：“男孩子嘛都好动，咱们家小森是皮了点，学习这块......主要是他没用心，男孩子发力晚，等初中了成绩肯定能提上去。你们看他姐，婷婷小学成绩也一般，现在照样考得不错呢！”
“......”
众人一时无言。婷婷自小聪明，这人为了儿子能睁眼说瞎话，别人还能怎么讲？
米酒上头，大舅妈得意洋洋地继续开腔，说着说着又抱怨起来，“家里两个书包压力很大的，要我说婷婷读完初中就差不多了，和小梦一样找个好老公，还能帮衬一下小森——”
此话一出，边上始终埋头吃饭的女孩倏然抬首，只一霎便又沉默地低下头颅。
任蓁捕捉到表妹湿红的眼角，心口窒闷。她向来不多话，若非妈妈放不下血亲纽带，她连来都不想来。
可这一刻，她似乎看到了过去的自己，于是忍不住开口。
“妈，”她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唤吴佑，弯唇说，“我同学给了我两张餐券，过几天我们去吃吧。”
这话半真半假，年前林迦的确给了他们好些悦宁食府的自助餐券，她故意说是两张，达到目的即可。
母女连心，吴佑瞬间知晓女儿的意图，配合回应，“好啊，你同学真是太客气了。”
大舅妈耳尖，探身问：“蓁蓁啊，你们学校有钱人多不多？”
“那肯定多啊，开家长会的时候豪车跑车数都数不过来。”蛇打七寸，任蓁深知大舅妈嗜钱如命，因而钩子下得精准，她乖巧一笑，凑过去同她小声耳语，“大舅妈，现在有钱人都讲究门当户对，人又不傻，跟小门小户结亲家有什么好处？”
闻言，大舅妈噎住，脸色沉下去。
“除非——”
见有转机，大舅妈急切抬眉，“除非什么？”
“除非同校同班做同学呗。”任蓁故作诚恳，“这些将来都是资源。再说，现今社会，想嫁好人家，婆家肯定要重儿媳妇的学历。”
话已至此，见大舅妈若有所思，任蓁看出她听进去了，便点到为止。
饭后长辈们玩牌唠家常，任蓁到二楼阳台透气。星光闪烁，炮竹烟火齐鸣，乡下年味较市里更浓。
忽然叩门声响，她回身，见婷婷推门走出来。
“表姐，”绑着高马尾的姑娘眼眸仍有些红，“刚才谢谢你。”
两人相差三年，婷婷目前读初二。任蓁笑笑，招呼她到身边，问她打算想考哪个高中。
“东衡或者市一中。”声音渐弱，婷婷身形比同龄人更瘦小，她积攒了满腹委屈，哽咽低语，“表姐，我妈说让我满十八就赶紧嫁人，换彩礼给小森建新房，我......”
“你是怎么想的呢？”
“我不想！”烟花散落，婷婷脸颊煞白、紧紧咬唇，“我想读书，我想考大学，我想离开这个家！”
“好，那你听我说。”任蓁凝眸，一字一顿认真道，“不要告诉他们你未来的打算。好好准备中考，考上重点高中，到时你就说你是为了小森读高中，将来会为他铺路，哄也好骗也罢，一定要把高中读完。等考上大学，你可以申请助学贷款然后勤工俭学，彻底脱离这个家。”
这是任蓁目前能为表妹想到的最好办法。
听她说完，婷婷抹去泪痕，从迷思中抽离。以往因为读书的事她和妈妈没少吵架，但无论她怎样大吵大闹，效果都不如今日饭桌上表姐四两拨千斤的一番话。
现下她终于明白，有些事需要智取，而非盲目以卵击石。
思量片刻，她吸吸鼻子，重重点头：“我知道了，谢谢姐。”
任蓁抬手摸摸她的脑袋，搭住表妹的肩一起看烟花，默默许愿——
希望她和表妹都能心想事成。
希望女孩子们能被公平对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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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访亲友结束，初二晚上，任蓁和妈妈从乡下外婆家离开，折返家里。大巴转公车，坐得腰酸背痛，任蓁喝口水便瘫倒在沙发休息。
除了身体疲乏，心里更是累倦。
知道女儿心情不佳的原因，吴佑坐下捋了捋任蓁耳边碎发，轻声道，“蓁蓁，明年过年......我们不回去了。”
“真的？”任蓁眼睛一亮，顿时支起身。
吴佑温笑着应是。
“太好了！”任蓁兴奋出声，深埋心底的计划如春笋破土而出，她深吸一口气，抿唇开口，“妈，我打算考省外的大学。”
吴佑愣了愣，而后点点头，“好。”
“妈，你跟我一起去。”她神情凝重，显然不是一时兴起，“我们离开昭宁，换一个城市生活，好不好？”
彻彻底底远离这里的人事物，开启人生新篇章。
吴佑深知女儿自小便是个有主意的，可昭宁毕竟是她的故乡，她没勇气离开故土......垂眸喟叹，她说：“蓁蓁，妈妈支持你去外面发展。妈妈知道你不喜欢这里，但妈妈不能走——”
“为什么不能？”
“你外公外婆都在这，我不能走太远......”父母年事渐大，儿女总不该离家太远，万一将来有什么事顾不上，岂非太过不孝。
“外公外婆？”任蓁冷笑，除了无法更改的血缘，那群人简直连陌生人都不如，至少陌生人不会在你艰难的时候再来朝痛楚狠踩几脚，她为母亲忿忿不平，“他们有把你当过女儿吗？还有大舅舅他们，从来没我们当过亲人，他们巴不得看我们笑话！”
任蓁永远不会忘记，在她初一时，母亲住院，那些人来医院时的嘴脸。光是回忆起来，她的心犹如被刺扎，而这根刺，随年月越扎越深，每每见到她们伪善的笑颜，她都忍不住想吐。
“蓁蓁，我——”
“你还想不通吗？就算你对他们再好，他们也不会感激你，还会在背后说你蠢，这些人连狗都不如！”
如果不是外公外婆见钱眼开，母亲怎会......任蓁这辈子都不会与他们和解，更不会祝福他们，她希望他们每个人都过得不好，越来越差才好！
戾气难消，任蓁眼见母亲眼中水汽聚集，猛然意识到自己不该朝妈妈发脾气，她缓声道歉，“妈......对不起。”
喉咙哽涩，她转身跑回房间，闷头藏进被窝里，无声啜泣。
......
一夜难眠，翌日清晨，任蓁起床洗了个热水澡，整理好情绪，才走到客厅。吴佑将早餐拿出来，招呼她过去吃。
任蓁展眉，乖顺应好。
热豆浆暖胃，她接过妈妈递来的油条，咬了口，非常酥脆。
“蓁蓁。”
任蓁放下杯子，抬眸：“怎么了妈？”
“你昨天说的......”吴佑欲言又止，顿了顿才继续道，“妈想了一夜，你说得对。”
犹如雨后放晴，任蓁眼露不可置信，唇瓣微张、语无伦次：“妈，你是说、你的意思是，你答应了？”
吴佑眼下泛着淡淡黑眼圈，语气却异常坚定，“嗯，妈妈和你一起走。”
鼻腔发酸，任蓁用力点头，“我会考个好大学。妈，我努力会赚钱买房，让你过上好日子。”
吴佑笑着摸摸她的头发，“妈妈跟你一起努力。”
“嗯！”
中午娘俩在家打火锅，鱼肉海鲜皆有，加上年三十没吃完冷冻保存的饺子，这一餐吃得丰盛又满足。
过年的喜悦姗姗来迟，任蓁后知后觉想起许久未曾登录的Q，拿出手机登录，果然有好几条未读消息，最近三条是十分钟前发的。
周宴昕：「哪个村信号这么差？」
周宴昕：「嘀嘀嘀」
周宴昕：「收到请吱声，谢谢」
任蓁掀唇回复：吱
对面秒回：？
火锅沸腾冒泡，任蓁趁妈妈进厨房拿菜，竖起手机拍了张照发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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蓁果粒：「在吃火锅啦！」
周宴昕点开图片，镜头似被热气模糊，像素极差，可他仍是扬起嘴角，总算安下心来。
“来，宴昕，喝碗汤。”
男人含笑的声音传来，周宴昕收起手机，将转盘上的汤拿到面前，礼貌颔首：“谢谢万叔。”
偌大的包厢里只有四个人，暖气舒适，倒也不显冷清。中年男人面容英俊沉稳，闻言朗笑几声，“别客气。宴昕这学期成绩又进步了啊，值得奖励。想要什么礼物，跟叔叔说，一会儿吃完饭咱们去国金逛逛。”
“不用。”少年语气淡淡。
饭桌上气氛登时凝固，坐在男人边上的女人姿态优雅，眉眼与少年极像，淡漠的表情更是出奇一致。
她慢悠悠搁下筷子，抬眼望向少年，淡声问：“高考想考哪个学校？”
“没想过。”
眼见母子俩又把天聊死，一旁的父女对视一眼，赶紧缓和气氛。
“哎呀，离高考还有一年半，慢慢想，不急哈！”
“宴昕哥，一会儿回家你有时间吗？我们英语老师布置的寒假作业好难，有的题目我都看不懂......”
周宴昕点了下头，算是应下。
这时包厢门被叩响，西装革履的助理推门进来，恭敬朝女人躬身：“抱歉赵总，打扰您用餐。巴黎那边的负责人来电，有紧急事件需要向您汇报。”
赵琼轻嗯一声，声线冷凝：“你们慢慢吃，我去接个电话。”
起身后她偏头朝邻座的男人说，“万凯，吃完饭你带他们去逛，不用等我。”
男人眉眼温润，握了下她的手，“好。”
赵琼轻蹙眉，不动声色地抽手离开。
周宴昕收回目光，垂眸冷嗤。
父母在他三岁时便离了婚，对这个一年见一次的母亲，他自然不亲近。而母亲的再婚对象万凯，离异后带着女儿万渝，艰难创立了成万酒店，亦是铂御华庭的前身......
他看不出母亲对万叔有什么情意，只知两人再婚后，母亲拓展酒店业务且大权独揽，对此万凯父女并无多言。
反观他母亲，对谁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
也是，连他这个亲儿子，她都从未有过丝毫关心，除了每月定期打钱，再无只字片语。
赵琼离席，三人之间更无话题可聊。
吃完饭周宴昕推辞说累，于是国金行便暂且搁置。
回到半山别墅，万渝叫住他，眨眨眼问：“宴昕哥，等会去你房间还是到我房间？”
周宴昕看了眼时间，沉声道，“十分钟后，客厅见。”
“......”
两人换衣下楼，万渝穿上毛绒绒的粉色家居服，肤白唇红，扎起公主丸子头，拿着练习册坐到沙发边，而少年坐在另一侧沙发，与她的距离泾渭分明。
少年单纯讲题，一字不多言。
过了二十分钟，万渝咬唇偷瞄，见少年又在看手机。呼吸凝滞，她软声询问，“宴昕哥，你、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周宴昕撩眼看她，表情淡然，他知道万渝的心思。
“没谈。”
万渝闻声松气，可下一秒，少年扬唇补充道——
“还在追。”
作者有话说第30章 Chapter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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