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我长明》林动风轻

87、血偿

　　“哥哥哥，他刚和他女朋友吵了一架，情绪不好，说话冲得要死，您别理他！”齐观习一把推开齐涵的头，挺直腰，把手支在方向盘上把俩人岔开，“检测仪我可是吹了啊，没什么问题吧？”

　　“那当然了！你们方方面面都正常，我们肯定即刻放行啊。”交警中气十足地说：“走吧。这段路可是限速80码啊，注意安全，小心驾驶——车挺帅。”

　　“好好好，谢谢谢谢。我们一定谨遵交通规则，安全到家。拜拜拜拜，执勤辛苦了。”齐观习笑着说完，缓缓开车继续往前，直至后视镜里不再有警灯闪烁，才关上车窗，瞅了一眼脸色阴沉到极点的齐涵，提速追击。

　　没一会儿，齐涵突然冷声道：“下个路口左转，去通河路。”

　　“通河路？”齐观习瞥了齐涵一眼：“不上高架？”

　　“他们没上。”齐涵说，“看样子是要走老路，从通桥跨江。”

　　“……你怎么知道？”齐观习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刚刚抱着杨思珈缓劲的时候，摸她的手机开了位置共享。”齐涵看了一眼手机屏幕，“她现在已经离我们好几公里远了，你赶紧给我追上。”

　　“操。”齐观习把油门踩到底：“原来你脑子还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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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甩开齐涵没超过十分钟，那辆chiron令人火大的油门声又充斥在周身。

　　杨清逸猛然把车停下，熄了火快步下了车，打开杨思珈的车门，一把抢过她握在手里的手机，狠狠砸上车门。

　　“你做什么？！”车门被杨清逸开了儿童锁，从里面打不开，车窗也放不下来，杨思珈只能重重拍着窗子，对着外面的疯子嘶声厉喊。

　　杨清逸无视她，只冷冷看了也跟着停下的chiron一眼，就快步绕过车位走到护栏边，把杨思珈的手机扔进路边的湖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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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果，这是你的行李，妈妈已经替你把你最喜欢的那些衣服收好了，你现在拎上你的行李箱，跟妈妈赶今天最后一躺高铁去临州，在机场附近住一晚，明天早早就出发去温哥华，好吗？”一打开灯，杨清逸就快步进了客厅，把早已收好的两个行李箱拖到门口，把刚进门的景和和杨思黎推出门，再弓下身，笑着揉了揉杨思黎的脸：“妈妈的英语没有你的好，你得时时刻刻陪着妈妈，不要让她落单，好吗？”

　　“那你和姐姐呢？”被车上的争吵接连震慑，幼小脆弱如杨思黎，只有温驯顺从这一条路可选。

　　“姐姐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工作需要处理好，要花一年左右的时间才能完成，爸爸留在国内等姐姐，最迟到明年8月，我们就过来和你们团聚，好吗？”

　　迅速解释完，杨清逸又帮景和把额间的碎发拨到一旁，温声道：“我不在，收着点脾气，我可没空隔三差五就飞过去帮你收拾烂摊子。落地后休息够了，就按照我列给你的清单，把东西买齐，请家政把房子再里里外外好好打扫一遍。我已经和张领打过招呼了，他会全程帮你们交涉，保护你们安危。晚上睡觉记得关窗锁门，厨房炊具不用了就马上拔插头。天黑以后别出门，我们家那一带人少，国外也不比国内，没那么安全。听到了吗？”

　　“知道了知道了。”景和看了一眼面无表情地背着手站在几步之外的杨思珈，红着眼钻进杨清逸怀里，啜泣道：“老公……和佳佳好好沟通，早点过来，好吗？”

　　“好——”杨清逸把尾音拖长，将景和紧紧搂在怀里，吻了吻她的头发，便将人松开，拉上门——在房门关上的瞬间，被杨思珈藏在身后的玻璃花瓶就和预想中的一样，砸中杨清逸的头。

　　杨清逸早就看到了，但他假装不知道。

　　他很清楚，他和杨思珈之间，确实需要这样一场‘血偿’，才能把之前的恩怨勾销。

　　杨清逸扶着墙，支撑好因沉重的刺痛和目眩而摇摇晃晃的身体，擦去流到脸上的血和花瓶里的水，“手劲不错。看来贺寒教得不错。”

　　杨清逸笑看着杨思珈，嘴角的括弧细纹随着他的笑意从浅入深，渐渐多了几道。

　　但杨清逸看起来还是很年轻，除了眼周和嘴周的那些细纹，皮肤仍旧紧致细腻，头发乌黑茂密，仿佛才40岁出头。在杨思珈的印象里，他十年前就是这个样子了。

　　和打她的时候没有任何变化。

　　仿佛就像是特意为了等她回击，不肯变老似的。

　　杨思珈没吱声，只面无表情地迅速照着他的面门再砸去一拳。

　　他便轰一下撞在门上，头和肩膀抵着门，滑倒在一堆玻璃碎片里。

　　六月初的俞宁已经炎热，即便是夜间，也只需要穿件短袖。

　　很快，杨清逸被玻璃扎伤的身体就渗出血来，融在满地的水里，在灰色的地板上缓缓流转，丝丝缕缕，像是她即兴做了一幅以红色为主题的水拓画。

　　杨思珈抱着手看着，看着他忍着痛，憋出一脖子的青筋缓缓翻了个身，看着他抬起血淋淋的手，一块一块捻掉扎进手里的玻璃碎渣，心下一片舒畅。

　　原来看人挣扎是这种感受。

　　和小时候往一只落在枯叶上稍作停歇的蝴蝶身上浇上一杯热水，看它挥舞着那双破破烂烂的翅膀扑腾个不停，就想一脚踩上去，给它个痛快，还要在心头默默祈祷，可别让它爆浆后的肚子粘在鞋底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和对傻缺施展恶作剧，让他们吃点苦头也不一样。

　　亲眼目睹这些触目惊心的红色，听着它们溢出伤口、在地上流淌的声音，非常爽。

　　真的。非常爽。

　　恨不能上手，像撕一整只炸鸡一样，把那些伤口撕扯大，将这具躯体分成很多块，得到更多的流淌的会冒热气的红色。

　　但这里是俞宁。
　　回来之前杨思珈就已经给自己定了规矩，不会再做这些事。

　　现在的她是正常的，正直的，正义的。

　　杨思珈弓下身去，揪住杨清逸的衣领，拖着他往回走。

　　就像那时候，他拖着她去卫生间，冲她身上的血一样。

　　他背上的玻璃应该扎得更深了。

　　要是能全部镶嵌进去，那实在是完美。

　　“想折腾我，倒是不用这么费劲。”杨清逸带着浓厚鼻息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在身后响起：“还记得你小时候，爸爸带你看人体骨骼，教你认的那些穴位，神经和关节吗？你记性向来很好，一定知道，打我哪些部位能让我痛不欲生，让我两三个月下不来床，然后帮老大老二争取到对付我们的时间。”

　　杨思珈脚步一顿。

　　“但是，佳佳，可别忘了，你妹妹和你妈去年就已经移民了，她们一个才9岁，毫无生存能力，一个养尊处优这么多年，基本没什么工作能力，你要为了你那所谓的自由，把这个家搞得支离破碎，冷眼旁观她们俩在异国他乡忍饿挨冻，生个小感冒都没钱去医院是吗？”

　　杨思珈冷眼看着他。

　　见杨思珈暂停了拖拽，杨清逸又继续气定神闲地摘他手上的玻璃渣，血从他的手背上一滴一滴掉下去，滴在他的白色polo衫上，在他胸前洒下密密麻麻的血点，也顺着他的手臂淌下去，和他后背上的那些伤口一起，将他的后背氲成一片湿润的红色。

　　“爸爸知道，你喜欢果果。
　　“她那么聪明那么可爱那么喜欢你，长得还那么像你，总是能让你想起来你的小时候，和爸爸妈妈在一起时候的那些幸福时光。
　　“不然，爸爸怎么能三番五次、轻而易举地通过她，骗你上钩呢。”

　　“爸爸还知道，你其实，并没有那么讨厌妈妈。
　　“更多的时候，是怒其不争。
　　“你实在是聪明，从很小地时候就察觉，她的暴躁易怒，全都是源于我。
　　“你一直都想把她从和我的这段变态扭曲的婚姻关系里解救出来。
　　“但你也明白，太长时间被我无微不至的爱，和出尔反尔的背叛来回拉扯，她毫无安全感可言，便极度需要情感寄托，但凡你对她展现出一丝丝的好，她就要像个吸血虫一样爬上来，死死咬在你身上。
　　“那你就再也挣脱不掉了。
　　“为了自保，你即便是心疼她，也要冷嘲热讽，也要针锋相对。”

　　“但是佳佳，我们是人，是一种由自体人设和外部评价包装出来的群居动物，社会的运转，人的行为，全被各种各样的规则、制度所约束、规训。
　　“我想要得到什么，就得制定一套最适配的，能够最快达成目标的性格、喜好，乃至破绽。”

　　“你不是一直都痛恨我对妈妈不忠吗？
　　“可我从没和除了妈妈以外的任何女人发生过插入式性/行为。
　　“你和妹妹，是爸爸唯二的孩子，也是爸爸生而为人，创造的最最宝贵的财富。”

　　“不过我也不敢全然打包票，我和那些女人全是为了迎合，为了伪装，为了利用。
　　“有那么几个，确实是动过一些心思。
　　“但也不是爱，就像是你在路边看到一些比较干净可爱的小猫小狗，想要逗逗他们，让他们给你摸摸，陪你玩上一两分钟是一样的心态。
　　“走马观花就过去了，哪会生出带回家的念头。”

　　“要知道，爸爸和妈妈是从高中的时候就在一起了，你舅舅的工作，是爸爸和你爷爷求来的，你小姨从初中到出国留学的学费和生活费，也全是爸爸给的，可以说你外婆家从一穷二白，到现在全家都有份体面的工作衣食无忧，全是爸爸用自己的资源和人脉，一点一点喂出来的。爸爸是不可能再对谁这么上心了。”

　　“所以。”杨清逸扶着茶几，缓缓支起了身，再在杨思珈的注视下，缓慢地走到沙发那儿，坐下，点了个根烟：“连我们这对，从那个连男生女生走在一块儿都要有闲言碎语的年代过来的，情窦初开，互生情愫，无谓世俗，大胆示爱，对抗规训的少年夫妻，在婚后不到十年，丈夫就出轨成性了。”

　　“你觉得，齐涵能坚持几年？”

　　“一个富四代，资产遍布全球，年收入以亿为单位，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什么想要的不是唾手可得？”

　　“你们之间的关系靠什么维系？”
　　“除了他随时都会消失、变淡、分给别人的爱，还有什么吗？”

　　“哦对！还有——”杨清逸突然古怪地笑了一声：“还有等他哪天腻了，为防你报复，把有反///社会人格的你关进精神病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