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我长明》林动风轻

76、不要妄想

　　杨思珈哑然半晌：“你，你说什么？”

　　“忘了。”齐涵平静地说：“那天我看到你上了救护车，和杨叔叔起了冲突。”

　　“我从小练格斗，杨叔叔打不过我。我还把劝架的齐观习推得磕到头，吐了好几回。等气消了，杨叔叔也躺在花坛里动弹不了了。
　　“我把他们俩拉去医院。
　　“我爸赶到医院，问我想怎么处理。
　　“我说，我会娶你。
　　“我爸说，我年纪太小，还不适合说这个。让我想就近的。
　　“想想以后要怎么和你相处，以及，官司要怎么打。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他也看出来了我不敢面对。
　　“就让我先回去。”

　　“挺怂的，对吧？”齐涵自嘲地笑了一声：“回到家，躺到床上，一闭上眼，你一身血，耷拉着手的样子开始不停在我脑子里重复。不停重复。”

　　“我想打电话给跟去医院守你的刘叔问情况，却想到在医院时我爸说的那些话，发觉不论如何，我们都没可能了，一下子就格外恐惧、抗拒听到有关你的任何消息，始终没敢拨通。
　　“我起了床，趴在阳台上吹风发呆，却越来越烦躁，就爬到栏板上，从二楼跳进喷泉里。又自己从水里爬出来，上楼回了房间，浑浑噩噩地就着一身滴滴答答不停滴水的湿衣服，坐在沙发接着发呆。”
　　“等我爸和杨叔叔交涉完回来看我，我才去换了衣服。”

　　“我发烧了。”
　　“昏昏沉沉了几天。”
　　“好了以后，就不记得你了。”
　　“创伤后应急障碍。”
　　“以为你被我害死了。”

　　一口气说完，齐涵的神情放松了一些，用轻松的语气说：“我都还没想好该怎么和你说呢。没想你先被你看出来了。乖乖可真厉害。”

　　齐涵咧嘴笑了笑。

　　笑什么笑。
　　一点也不好笑！

　　杨思珈瞪着他，眼泪开始流个不停。

　　江华中学并没有规定不能恋爱，对学生恋爱一事从不过问，也完全不吃人情关系那套，杨清逸对杨思珈的在校情况自然知之甚少。

　　是因为齐涵在楼下蹲点，杨清逸才察觉异动，才从书架里翻出那封情书。

　　失忆了，不记得她了，来二十三中看她的，便只有齐观习。

　　几次偶遇的冷漠，也都是因为失忆。

　　他的生活本来就和她毫无关系，忘了便很难再想起来。
　　所以才没来找她。
　　不是故意不来的。

　　潜意识里也是记得她的。
　　才在他们刚在一起没多久，就讲出和十年前一样的话。

　　他怎么这么倒霉要认识她。

　　“乖乖……”杨思珈往前走了一步，抓着齐涵的衣摆，眼巴巴地看着他嚎了一声，把头埋进他怀里哭个不停：“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

　　哭得要多伤心有多伤心，跟无家可归了似的。

　　“这哪是我家乖乖的错啊？好啦好啦……”

　　杨寻置身事外般平淡的语气同时在身后响起：“你们今晚是住这儿，还是回市区？要是回市区的话，我可以捎你们回去。”

　　齐涵皱眉看去，就对上一堆人炯炯有神的目光。

　　靠，忘记上小锁了。

　　石燚龇着大牙说：“时候可不早了，正好饭也吃得差不多了，想走的话可以先走。”

　　“是是是。”‘狗窝业绩靠大家（10）’的最后一位成员，宋李微笑着抬手指向出口：“我们留下来等那副三角恋，你们这副……”

　　齐涵从牙缝了吐出一个滚字，搂着杨思珈，跟着杨寻快步离去。

　　“那我怎么办啊。”三人的身影一消失，林轻羽的哭声也响起：“我白准备道歉信了。我的公司我的股份……呜呜呜……”

　　尤京京惯爱伤口撒盐：“你这眼泪是为失恋还是为钱啊？”

　　“都有嘛。”林轻羽哭着倒进齐咸悯怀里：“他和白月光终成眷属，然后要夺走我这个拆散他们的恶毒女配的公司和钱打压报复我……这真的很伤人心好吗？”

　　“哎呀，好啦好啦表姐。不还是你说的退而求其次也次不到哪去吗？看开一点啦，男人遍地都是啦。”齐咸悯抚着林轻羽的头发温声道：“再说了，当初我哥帮你处理那两个私生子股份的时候，不都说得很清楚了吗？公司得拿去给序回哥用两年。你要是想管公司，随时都可以去和序回哥的代理公司要回来啊。我哥要是想要，早拿走了，还会拖到现在？”

　　＊

　　上了车，醉意开始翻涌，杨思珈下车吐了两次，其他时候都窝在齐涵怀里呼呼大睡。

　　清醒的两个人包括下车陪杨思珈吐的时候，都没有任何交流，一人蹲杨思珈一边，一个揪头发拍背，一个递水递纸，只当对方不存在。

　　直到车缓缓驶入晨翁小区，齐涵才看着中央后视镜里那副黑框眼镜下平静得宛若一潭死水的黑眸发话：“再不说，可没机会了。”

　　“几句话而已，用不了多久。”杨寻笑了一声：“反正你也知道我想说什么。”

　　“那我奉劝你不要妄想。”齐涵也嗤笑一声：“要不了几个月，你就会收到杨思珈亲自发给你的，恭请你莅临寒舍，参加我们婚礼的结婚请柬。”

　　“你们已经进入求婚环节了？”说话间，车已经驶到杨思珈家单元楼下，杨寻下车给齐涵开车门：“那你应该很快就会听到‘恋爱是恋爱，结婚是结婚’这种类型的话。”

　　“什么意思？”

　　“我并没有义务向我的情敌提供情报。”杨寻温和的目光落到乖乖缩在齐涵怀里的杨思珈身上：“我不过是想提醒你，大连是个好地方。俞宁有的，大连有，俞宁没有的，大连也有。她从来不用退而求其次。”

　　＊

　　打着收集资料的旗号，一上班，杨思珈就去频眺把新活北京分公司的相关资料全翻了出来，会议室里码得到处都是。

　　“这是要干嘛？”一进公司就透过玻璃见杨思珈在会议室里忙活，高含新连忙凑进来问。

　　杨思珈朝高含新笑笑，“就是前天会上提到的代持问题，毕竟牵扯到我姑父，就想尽快解决。”

　　“哦，这样啊。”高含新挑挑眉，眼里的情绪一闪而过，掏出手机朝外走去：“那你忙，有事我又叫你——别忘了你这周还有两个投资方案要交。”

　　“……放心吧，保证按时完成任务！”目送走高含新，杨思珈才看着揉着她疼得像是在被上万只虫啃的头叹了一口气。

　　什么破酒。
　　才两口就醉成这样。

　　“你翻这些东西到底要干嘛？”陈务关上门，继续蹲在地上理资料。

　　“不该问的别问。”杨思珈阴恻恻地说。

　　——以芯片研发和供应为基础，新活外延出从研发生产，到售后维修一整条完整产业链的新能源板块，和以算法芯片化为基调的人工智能板块，然后就是芯片和人工智能相结合而成的智能家居产品板块。今年开年起，又从智能家居板块分了些人出去，做宠物用品。

　　新能源板块直属新活，核心领域也多数是齐涵从经伦那头带过来的亲信，对于公司运营，向来没什么意见。

　　但从去年底才并入新活，全盘包揽新活互联网运行的盛骆科技，和由盛骆投资经营的智能家居公司筑家，这两头的那些股东和高层意见就很多了。从新活改制组成立起，就不停在追着赵梦璇吵，芝麻大的事都有一箩筐意见。

　　并购的时候也是各种找茬，杨思珈基本每天都在和两家的财务轮流吵架，是她从业以来做过的最讨厌的项目。

　　盛骆是为了拆刘新的权设立的，投资是齐涵单方资本的事，由频眺下面的一个小投资公司经手，架构全部搭建好了之后，直接拿给高含新用的。

　　按高含新的说法，当时是为了挖一个团队，才勉强把这个团队做兼职的一家互联网公司，并购过来给人家打底用的。

　　那些跟着原公司并进盛骆的人，理应从一开始就知道盛骆头上是谁。

　　高含新都做上市过多少项目了，闭嘴等数钱不好吗？

　　偏要惹是生非。

　　今天凌晨酒醒后，杨思珈把认识齐涵以来的事全部复盘了一遍，察觉不对。

　　直觉告诉她，遇霖的代持，和杨清逸有关。

　　盛骆里有杨清逸的人。

　　“嘁。”陈务懒得多说，埋头干活。

　　杨思珈的手却是猛然一抖。

　　她的目光骤然定在手头这份盛骆成立之初的章程里，按照持股比例排序的股东成员名单上，排在倒数第二位的那人的名字——

　　苏骆。
　　倒背如流的身份证号前6位。
　　俞宁通江区人。
　　清华直博，软件工程师。

　　自从杨寻跟着杨思珈做项目，资料审核就一直是他在做，除非数据有疑点，杨思珈从不过问。

　　高含新也从没提过那个团队里具体的人名，只说是一对夫妻，感叹年轻有为，艳羡校园恋爱。

　　杨思珈心下直打鼓，连忙打开她多年未用的Q/Q，匆匆翻了一遍联系人，又把列表划到中间位置，点开一个在线的，直接打了个语音通话过去。

　　没多久就接通了。

　　“我靠，杨思珈，你诈尸啊？”
　　“阿慧，跟你打听个事。”
　　有些贱兮兮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不会是想打听苏骆的事吧？”

　　“……对。”杨思珈顶着肯定一转头就会被抖落进班级群里八卦的尴尬问：“我听说他本科一毕业就结婚了，你知道他老婆叫什么名字吗？”

　　“盛意。”阿慧迟疑道：“他当时不是在班群里发了结婚请帖，回俞宁办酒席了吗？你没去吗？”

　　“他倒是打电话跟我说了，可我那阵子忙着帮我朋友处理些事情，没空去。”

　　大一暑假的时候，苏骆突然跑去厦门找杨思珈吃了个饭后，就没再联系过。
　　还是前年偶然和一个同学在成都遇到，一块吃了顿宵夜才听说他结婚的事。

　　杨思珈漫不经心地说着，视线迅速锁定到持股比例仅次于齐涵那家投资公司的股东名字。

　　很好。
　　杨清逸。
　　还真是一个都不放过。

　　“好嘛。”阿慧叹息道：“本来还以为另有隐情，白激动了。”

　　“纯洁无瑕的同学关系好吧。”脉络已经理清，没什么好纠结的了。杨思珈把手头的章程随手一扔，端起水杯喝了一口：“目前在哪高就啊？”

　　生无可恋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在俞宁江小做一年级铲屎官啊。”

　　“过老师辛苦。”杨思珈拿起工牌往外走，朝陈务摆摆手，示意他不用跟：“上班去了，先不说了。这周什么时候有空说一声，请你吃饭。”

　　“好的好的！难得班长请客，我可得挑家贵的！再叫上阿毛他们。高中毕业之后就没聚过了，借此机会，凑一块儿热闹热闹。”

　　“没问题，全听你安排。”

　　寒暄到电梯口，杨思珈挂了电话，原本还笑盈盈的一张脸转即冷了下来。

　　刷了卡，杨思珈又打了一通电话。

　　“你在哪？”
　　“我办公室。”
　　“65楼？”
　　“嗯。怎么了？”

　　“高总刚刚难道没和你报信吗？”杨思珈笑了一声：“盛骆到底是怎么回事？”

　　“真不愧是我的好乖乖。”
　　“反应好快。”
　　“才第三天，就察觉了？”
　　“盛骆的前身，极讯后背的控制人，确实是杨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