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我长明》林动风轻

61、15岁

　　“蒋楠楠让我来看看你进度。”木讷地说完，贺寒转身就要离去，却被齐涵叫住。

　　“等等。”

　　其实刚刚进院子的时候，齐涵就注意到贺寒了。

　　他和欧阳唐在撒白玫瑰花瓣，和齐涵擦身而过。

　　齐涵稍稍驻足看了他一眼。

　　穿着西装，微分碎盖，和齐涵差不多的个子，精致的五官没有什么地方和齐涵是相似的。

　　而且齐涵今天也只是穿了件黑色休闲衬衫加西装裤，简单的一身黑，戴的配饰也是特意挑的大众款，没他那么隆重正式。

　　但如果把两个人放一块儿，百分百会被归到‘同一个类型的帅哥’里去。

　　他们是同款。

　　当时齐涵心底有一股怪异的情绪略过，但急着上楼找杨思珈，就没细想。

　　但现在——

　　齐涵起身，朝门口走去，“我怎么看你有点眼熟？”

　　杨思珈简直是要被吓破胆了。

　　把镜子和修容笔随手一扔，起身飞冲到门口，满脸歉意地讪笑着不停说着‘马上好马上好’，把停在原地等着齐涵走过来的贺寒往外推了推，关上门，扭上小锁。

　　刚松了一口气，齐涵冷若冰霜的声音就从身后传来。

　　“他就是贺寒。”语气又很笃定。

　　怎么在这方面脑子就转得这么快呢。

　　杨思珈缩头缩脑地瞅了他一眼，小跑回去接着化妆。

　　“他为什么会在这儿？”齐涵气势汹汹地跟上来，在杨思珈身边盘腿坐下，死死盯着杨思珈。光是从余光随意扫到的杀气都能把人吓死。

　　“他是欧阳的伴郎嘛。”杨思珈随手抓起一盘眼影盘画眼影，“谁当伴郎又不是我说了算的。”

　　“所以你们分手以后也经常见面。”语气仍旧冷冰冰的。

　　“哪有！”杨思珈急忙说：“都很忙好吗！而且就只是吃饭啊，是被动见面，你和王茜不也见过好几次？你可以我就不可以？”

　　“那能一样吗！”齐涵的声音骤然提高了好几个分贝：“我们那是在商务宴会上遇到的，远远打个照面就完事，你们是玩得好的朋友的聚会，空间小，气氛活跃，一场聚会下来，得讲多少次话，对视多少次？说不定还有肢体接触。杨思珈，你养鱼养挺欢啊。”

　　“养鱼？我养鱼干嘛！拜托，我那个时候都和商……”光想着撇清和这头的关系，没能兼顾到那头了。

　　杨思珈紧急收声，小心翼翼地通过镜子瞅了身侧的人一眼。

　　和想象中一模一样的黑脸，胸口剧烈起伏着。

　　杨思珈又瞅了一眼，转过身去帮他把胸口的扣子扣上了一颗。

　　大清早的，海风吹个不停，冷飕飕的，却把领口搞那么松，被项链磨红的锁骨和胸肌都露出来了。还把袖子卷到手肘的位置，那些手环戒指上的钻隔三差五就来晃眼。

　　说不定一会儿就要听到有人小声议论说‘唉唉，看旁边那位。光是手上那几个配饰都一百多万了，还长得那么帅，去要个微信？’

　　杨思珈暗暗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显得他。

　　“你倒是提醒我了。商循也是这一款。”齐涵光顾着吃自己的醋，对女朋友相较之下那点微不足道的醋劲一无所觉，自怨自艾着冷嗤了一声：“还说什么白月光划破脸不像，原来是你自己有鬼。”

　　“不是，就是，人，她她她她都是有一个审美范围……”

　　还没诡辩完，就被齐涵暴躁打断：“我的前女友根本就没什么相似之处！”

　　“那说明，你没有陷入审美茧房。”杨思珈收起眼影盘，凑过去搂着齐涵亲了一口，正色道：“很优秀，很强大。”

　　齐涵冷冷瞥了杨思珈一眼，别过脸去不讲话。

　　时间紧迫，凑合着哄得了，杨思珈抱着齐涵的头蹭了蹭他的脸，迅速转回身去化妆。

　　今天是专职绿叶，杨思珈的首要任务就是衬托新娘子，不能不好看，但也不能把新娘子的风头盖过去，就简单化了个淡妆。

　　抿了抿嘴把口红抿匀，杨思珈走到电视机旁边的全身镜前，换上扔在那儿的高跟鞋，快速转着圈把全身上下过了一遍，再用卷发棒把头发随便烫了烫，走回去叫齐涵。

　　“走吧。去陪新娘子了。”杨思珈拿起茶几上的珍珠耳环戴好，齐涵仍旧垂着头一动不动。

　　“喂。齐小涵。”杨思珈推了推他肩膀，齐涵狠狠甩着头，把身子转了个面。

　　杨思珈连忙蹲去他面前。

　　得，泪流满面了。

　　“哎呀，对不起嘛。”杨思珈拉起他的手晃了晃，“有什么不开心的，等婚礼结束再发泄好不好嘛。你作为伴娘家属，要尽量控制住情绪嘛。”

　　“对不起？”齐涵冷哼了一声，接着泪如雨下：“你有什么错吗？没有错啊，谁没谈过恋爱，谁没有前任啊，不就碰巧成了同一场婚礼唯一的伴郎伴娘了吗？你又不是故意的。”

　　杨思珈‘啧’了一声，掏出手机点开闹钟的计时器，调了两分钟，按下启动键：“我给你两分钟，两分钟后你要还是这个死样子，我今天就不管你了。”

　　齐涵猛然抬头看向杨思珈。

　　四目相对，杨思珈就知道不妙，起身要跑，就被一把拉进齐涵怀里跨坐在他身上，被按着靠在他曲起的腿上。他迅速把头埋进她怀里，胸口紧接着传来一阵锐利的刺痛——他在狠狠吮吸。

　　直至提示两分钟结束的雷达铃声响起，才堪堪停下。

　　齐涵擦掉杨思珈胸口的口水，把领口理好，那个刺眼的吻痕就被衣服遮住，只暴露出一小点边缘在外面，不细看看不到。

　　“你——”齐涵迅速在杨思珈唇上撮了一口，一边擦着眼泪，一边拉着杨思珈起了身，“走吧。”

　　＊

　　蒋楠楠的房间就在隔壁，门大敞着，里面挤了一堆人。蒋楠楠已经换好衣服，化妆也接近尾声。

　　婚纱是偏洛丽塔风的带着一点点拖尾的款式，头纱是民国风的，用发卡套在头上，有一排白色小花，摘戴都很方便。和她那张娃娃脸很相配。

　　一进屋，欧阳就快步走过来给杨思珈发了两束胸花，“铃兰是你的，栀子花给客人。”说到客人的时候，欧阳迅速扫了齐涵一眼。

　　“我帮你戴。”齐涵完全没感受到欧阳的刻意客气，一门心思从杨思珈手里拿起铃兰，别到她胸口——直到此时此刻，看着被胸针的重量坠住衣服露出全部的吻痕，杨思珈才反应过来齐涵为什么要撮那个位置。

　　杨思珈连忙胸花红印一把捂住，低声叫骂着攒起拳挥向齐涵：“不犯贱活不下去是不是？”

　　齐涵咯咯笑着躲开杨思珈的层层攻击，跑到刚化完妆起了身，也正在戴胸花的蒋楠楠身后，满脸挑衅地朝杨思珈扬了扬眉，扬声问道：“新娘子，胸花是必须带在右边的吧？”

　　“额，是吧。”蒋楠楠漫不经心地答完，又抬头看向正帮她戴胸花的欧阳：“是吧？”

　　“是。”欧阳点点头。

　　“听到了没有伴娘！”齐涵连忙叫嚣道：“赶紧把你手拿开，婚礼还没开始呢，花都要被你捂蔫了。”

　　杨思珈长长地‘嘶’着，把眼睛瞪得像铜铃，拨开满屋子的人，坚定不移地奔向往阳台钻的齐涵。

　　杨思珈把齐涵逼得蜷缩在阳台某个角落，按着他的肩在他背上锤出一连串厚重的闷响才回了房间。蒋楠楠的准备工作也全部完成。

　　“走吧。结婚去了。”蒋楠楠的目光状似不经意地扫过杨思珈的胸花，看了一眼脸色已经难看得发青的贺寒，咳嗽了一声强忍下笑意，挽起欧阳的手，往楼下走去。

　　＊

　　婚礼流程很简单，参加婚礼的包括新人双方的父母、爷爷奶奶在内的34名宾客就座后，现场放起一首旋律很欢快的英文歌，新郎新娘在伴郎伴娘的陪同下，从院门口的拱门下现身，踏上洒满白玫瑰的红毯，朝着客厅门口的小小舞台快步走去。

　　齐涵的位置在最后一排，就在拱门旁边，从蒋楠楠进来开始，就抬着手机在录像了。

　　戴着墨镜翘着二郎腿，吊儿郎当的，杨思珈光是余光瞥见就烦，乜了镜头一眼，借着转移目光，朝齐涵翻了个白眼，就听他气愤地‘嘿’了一声，差点笑出声。

　　齐涵的心情总算有所好转，脸上的阴郁一扫而空，好心情地哼起难听的无名小调，摘下墨镜倒着别到后脑勺上，又对着已经站在台上，听着蒋楠楠说的话，看着别的地方，双眼空洞着默默流眼泪的杨思珈咔咔咔拍了好几张，发在问他又跑哪去了的‘狗窝业绩靠大家（10）’的群里。

　　【看女朋友哭。】

　　收到一堆去死。

　　＊

　　积攒了上百条的工作消息回复到一半，摆在院子四个角落的音响里传就来杨思珈的声音。

　　齐涵连忙收起手机，看向才开口，就背过身去用纸巾擦流个不停的眼泪的人。

　　她的肩膀窄窄的，微微佝偻着背，头发有一点点的凌乱，和在情人节那天吃饭吃到一半，接到蒋楠楠电话，告知她，她被求婚了，一等民政局开门就去领证的喜讯后，立马冲进房间翻出纸笔，趴在书桌上，写她今天这封感言时的背影重叠在一起。

　　“当我听蒋楠楠说，她和她的男朋友初三就在一起了的时候，浮现在我脑海里的第一个问题是，15岁，就知道什么是爱，就坚定地想要和对方长长久久地在一起了吗？”

　　她啜泣着，断断续续地说：“我不理解，也不相信，15岁，就能遇到一个决定要陪伴彼此，一起长大成人，一起蜕变成熟，一起闯荡社会，在经历分歧，争执，误会，矛盾，在面对新鲜事物的吸引、诱惑，在面对或许比对方更适配、更优秀的人出现的时候，仍旧认为非对方不可的人……”

　　15岁。
　　长长久久。

　　齐涵的眼里擎起一抹微不可察的情绪。

　　结婚就能长长久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