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我长明》林动风轻

38、非常讨厌

　　杨寻跟在杨思珈和齐涵身后，旁观着两个人吵吵闹闹。

　　一个质问不是自称能解决那为什么要手痒动手，一个质问不是说好了10分钟为什么要那么快就进去，一个就答说被恶心到了想速战速决，另一个答说答应了让她自己进是认可她的能力，认可完了什么时候进就得他说了算。

　　一个话题结束，另一个话题又起，开始围绕着杨思珈为什么不让齐涵陪她进去这个话题吵个不停。

　　齐涵的观点是杨思珈见外不信任他，杨思珈一口咬定这是成年人处理问题的正确方式，现在好了吧功亏一篑了。

　　中间还伴随着齐涵被杨思珈打得嗷嗷直叫——但其实那种程度的拍打，除了打情骂俏，根本没有更好的词汇去形容。

　　杨寻听得干笑了几声。

　　他在看到季萧亭发给他的那张看不清脸的女人的照片，以及紧跟着发来的‘寻哥，思珈姐醉了，但她男朋友不知道去哪了，我也得回家了，不能再照看她，你可以来接她吗？’的时候，他的脑子里就不受控制地蹦出来了一大串表白的话。

　　他无视照片里的女人和杨思珈的黑长直不一样的大波浪，无视她套装上的巨大logo，刻不容缓地冲出家门。

　　他要告诉杨思珈，从她笑着拿过他的行李箱，带他去找宿舍的那个瞬间开始，他就喜欢上她了。

　　但因为那个时候她和贺寒在一起，他选择不打扰。

　　可他也不是真的什么都没有做。

　　他加入了拳击社，每周都会和她一起练习。

　　他也每天都去图书馆，和她一样待到宿舍要熄灯了才走，就坐在她的侧后排。

　　他是被调剂到的审计专业，本来计划大二转专业，但他从她身上汲取到了动力，选择留下来。

　　他学着她考证，跟着她去参加比赛，她大三那年参加的福斯特杯，他们还组过队。

　　因为她从来不发朋友圈，而且和贺寒分手的时候已经临近毕业，他得到消息的时候，她已经去了临州。好几个月。

　　已经好几个月了。

　　说不定她又有新的男朋友了。

　　毕竟她身边从不缺人追。

　　他虽然不抱什么希望，但也还是在国庆的时候偷偷跑去了临州，远远地看她在她大学舍友的工作室里，戴着耳机拖着地。

　　就隔着一块玻璃，看了好久好久，也没有勇气走上前去和她打招呼，还在她的大学舍友发现他的时候扭头就跑。很没出息。

　　然后到大学毕业，即便拿到了她实习过的那家四大的转正offer，他也还是去了临州。

　　众合让她带他实习。

　　从那天起，他几乎每天都能和她见面，跟在她屁股后面跑，听她叫他无数遍的杨寻。

　　杨寻杨寻杨寻。

　　平平无奇的名字从她嘴里喊出来，每次都蕴含着无限的能量和魔力，可以扫清一切不满，不甘，不悦，不快。

　　但，在他去临州的前一个月，她又恋爱了。

　　他也不是没想过趁着某个聚餐的时候，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和她表白然后离开。

　　可他既不想让她尴尬，又放不下。

　　就只能接着等。

　　等等等，又从临州等到俞宁。

　　这次，他已经吸取了足够的经验，他找准了时机，做了充足的准备——他约大家国庆去海边玩，到时候，他会在他花了好几天的时间才搭起来的场地里，和她表白。可是，他发现她看施屿的眼神开始不一样了。

　　即便只是几个瞬间，稍纵即逝，但杨寻还是注意到了。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着，借着上厕所的名义，跑到民宿后院，把他的花墙拆了个干净，但没来得及搬到暗处。当大家到后院闲逛，看到一地的狼藉的时候，还揣测是昨夜海风太大，把花墙吹倒了。

　　好在没过多久，施屿就和女朋友复合并决定结婚了。

　　但正值年审季，大家忙得鸡飞狗跳的，她肯定也没心思理会一个平平无奇的同事的表白。

　　所以他决定在元旦，施屿的婚礼顺利办完，他们出去聚会的时候，和她表白。

　　他知道，施屿的婚事一落定，她肯定会立马放下的。

　　她向来是个理性、果断、利落的人。

　　在那个节骨眼上表白，成功的几率很大。

　　但她却被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的自称是她男朋友的男人接走了，收假后脖子上就出现了草莓印。

　　然后，在那个她冷得发抖的凌晨，在她身上留下印记的男人出现了。

　　非常讨厌。

　　这是杨寻第一眼看到齐涵的反应。

　　没由来的，非常讨厌。

　　非常讨厌他的衣着，非常讨厌他的脸，非常讨厌他的声音，非常讨厌他一把把她抱进怀里，非常讨厌他接名片时的漫不经心，非常讨厌他悄悄在后排和她接吻，非常讨厌他睡眼惺忪地去开门，非常讨厌他像个狗皮膏药似的跟着他们去临州。

　　江穷辛在群里说齐涵不像什么好人时候，天知道他有多想附和，但他还是忍住了。

　　他只是不停暗骂，祈祷她能早日看清他的真面目，祈祷他们快点分手。

　　这次，他也不会再像从前那样，选择不打扰了。

　　他知道她过年没地方去，他要陪着她。他退了票，把这个消息广而告之，唯独没告诉她。

　　她那个热心肠果然和预料中的一样，在群里看到消息后，提出会自驾游，让他和她同行。

　　他立马告知家里做好最丰盛的菜，他要带她回家过年了。

　　但是——齐涵又出现了。

　　这个阴魂不散的杂碎，住在和她要好的几个同事都还没去过的家里，躺在她的床上。在看到杨寻的时候，居然还摆出一副男主人的架势，气势汹汹，颐指气使。

　　好在几次观察下来，他已经对这个人有了较为透彻的掌握。

　　他言辞轻慢，对她一点也不温柔，总是吊儿郎当怼天怼地，行事也很自大，她说往东他就是要往西，唯我独尊，目中无人。

　　在他赶来接她的时候，他已经反复打过腹稿，他会着重向她强调齐涵的种种恶行，让她不要再被那张脸迷惑，清醒过来，甩掉那个垃圾，和他在一起。

　　但现在，杨寻看着把杨思珈搂在怀里的高大背影，回想起他刚刚在包房里让人能在瞬间就把心放进肚子里的两拳，那些在心里默念过无数遍的台词轰然间化为泡影。

　　杨寻哑口无言。

　　其实是有品位懂得享受生活，其实是简单直爽句句有回应，其实是故意讨打，霸占她绝大多数的注意力。

　　其实，很适合她。
　　方方面面。

　　杨寻突然停下脚步，转身，蹲在会所门口的这片绿化带旁，狂吐不止。

　　他在进入包房后就察觉被骗了，所以当季萧亭告知他要喝完10瓶啤酒才能见杨思珈的时候，他假装心急举起酒瓶就往嘴里灌，在喝完一瓶半后，就到趴在茶几上假呕，扣喉咙催吐。

　　但他的酒量真的是差得他自己都无语，明明立马就吐出来了，但还是很快就头晕。

　　他在恍惚中听到他们叫了几个女的进来，说什么招待好寻哥，他明白事态不妙，抱起一桌子的空酒瓶，乱打乱砸，一屋子人都拿他没办法——直到他两脚被酒精淬得发软，身子开始打晃，他们才扑上来把他按住，押去角落里。

　　现在酒劲过了大半，胃又开始不舒服，狂暴地翻涌着，仿佛要他把上个月吃的饭也跟着吐出来才肯作罢。

　　“哦哟——”杨思珈夸张的惊叹在耳边响起，推齐涵去马路对面的小超市买水。

　　“我不要！”杨寻生生忍住吐意，急忙吼道：“我不要他买的水！”

　　“行行行，我去买我去买。”杨思珈把纸塞给齐涵，让他等杨寻吐完递给他，就快步朝人行道走去。

　　现在是红灯，她站在红绿灯旁边环抱着手看着对面——一定是在数倒计时。

　　每次等红绿灯的时候，她都会盯着倒计时，然后在红灯变绿的瞬间，立马和他说‘走’。这是她的习惯。

　　“喂。”齐涵很快发现杨寻在偷看杨思珈，没好气地推了推他的肩膀，“要吐就吐，别搞其他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啊。”

　　杨寻满眼的喜爱和隐忍在听到头顶的声音后立马转为毫不遮掩的厌恶，他用袖子擦了擦嘴，站起身直视齐涵：“什么小心思？”

　　“你喜欢杨思珈，我看出来了。我也直接问过她了。”齐涵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但能从语气里听出来已经不耐烦到了极点：“她说——‘啊？没有吧。他虽然经常跟我做项目，但私下里都不怎么和我说话的，怎么可能喜欢我？’——原话。”

　　眼里翻涌着的情绪在齐涵说完最后一个字后转即凝固。

　　杨寻呆呆和齐涵对视着，不知道要做出什么反应。

　　直至杨思珈的‘水来了’在身后传来，他才立马转身，继续蹲下吐。

　　“啧啧啧，惨不忍睹。”杨思珈扭开瓶盖，递到杨寻手边。

　　“你不就比我好一点点吗？”杨寻接过，往嘴里灌了一大口水。

　　“昨天已经试过了，6瓶。新高度。”杨思珈很得意：“不要强太多。”

　　“你那……”
　　“闭嘴。”

　　“好了。”杨寻把水瓶揣进兜里，起身看着杨思珈：“回去了。”

　　“你怎么来的？要我们送你回去吗？”

　　“不用，我开车来的，叫了代驾。”话语一落，一个穿着印有平台名称小马甲的代驾，就骑着个绿牌小电瓶停到三人面前，“您好，请问是三位叫的代驾吗？”

　　“是。是我。”杨寻点点头。

　　“那咱们去取车？要不要我载您一程？”

　　“不用，就停在前面。”杨寻指了指会所大门外的路边停车位，引着代驾往前走。

　　杨思珈和齐涵连忙跟上送行。

　　“我靠？”看着杨寻掏出车钥匙按下解锁键后，闪起防盗灯的是一辆卡宴，而且杨寻还径直拉开后排车门坐上去，杨思珈皱着眉张着嘴，看着降下车窗的杨寻，简直难以置信：“你才回老家一天就开上卡宴了？！”

　　杨思珈隐约想起来了，那个地下车库里，停了七八辆花花绿绿的车，估计都比他开来的这辆Turbo贵，车开出车库后，过了好一会儿才穿过一个大门，小区里全是单一的独栋别墅户型。

　　只不过当时杨思珈瞌睡还没怎么醒，就没关注。

　　不然！！！

　　“家里的车。不是我的。”杨寻淡淡地说完，把手伸出车窗不停和杨思珈招手：“我回去了。杨思珈。你回到住处了发消息给我。”

　　“你他妈的。”杨思珈顾不上这些，因为此时此刻‘她的朋友全都比她有钱’这件事正把她按在地上疯狂摩擦，她根本没办法再听进去任何事，她破防了，她龇牙咧嘴着张口大骂：“你他妈的！你还装穷这么多年！天天来我们几个女生家里蹭吃蹭喝不A钱！！！我现在就把你的丑恶嘴脸发群里——”

　　杨思珈拿出手机，拍了张车的照片，一面往群里发，一面接着骂，“你要是不立马把我这几年帮你付的水钱转给我，我们就绝交！！”

　　虽然水钱是能报销的。
　　虽然他们出去吃饭的时候基本都是杨寻买单。

　　“好，知道了。但我现在估计才把手机掏出来就吐了，我回去以后转给你好吗？”杨寻无奈地笑着。

　　他知道，他和杨思珈，没可能了。

　　随着车发动，杨思珈立马收起满身的暴怒，陡然变得平静，木着脸和齐涵对视。

　　齐涵也学着她的样子，一板一眼地说：“司机来会所门口接我们，马上到。”

　　“好的。”杨思珈挽起他的手，和他往回走。

　　他们重新站在会所门口，杨思珈一动也不动。

　　齐涵垂头看了她一眼，再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她在看对面的小超市。

　　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车停到面前，杨思珈一条腿都迈上去了，她又突然回头捏住齐涵的胳膊，无厘头地说：“齐涵，我想抽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