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我长明》林动风轻

19、略有耳闻

　　如果不是魏学书半路杀出来，陈务和杨寻监完盘，把黄桃罐头的合同看完，把刘赫萌的代持情况问完，银行回函证实食客账上的钱被划拨了，也可以撤场了——虽然也只是出个无法出具审计意见的报告。

　　一解约，尾款就打水漂了。

　　但宋雅玉听杨思珈说完后，也给出了和杨思珈一样的处理意见，让他们尽快回俞宁。

　　“不过江穷辛得在临州呆几天，她伤的是右手，缝了针不能碰水也不能扯到伤口，回俞宁没人照顾。她爸妈在来医院接她回家的路上了。”杨思珈忙说。

　　“好，行。”宋雅玉又‘啧’了一声，“我这马上就要让小江开始带项目，只等食客的项目结束。临门一脚，偏偏遇上这么个破事，又得重新排期。烦人。”

　　“她一路上都在为这事哭呢，说努力白费，升不了职了什么的，可伤心了。”

　　“我都能脑补到她张着个嘴，一眼就能瞧见悬雍垂，哇哇大哭的样子。”宋雅玉噗嗤一笑，“你让她好好休息，但也别忘了看书看资料，免得复工了生疏。”

　　“还有就是一定要做好她爸妈的工作，说明这次事故的原因，要着重强调，是她的见义勇为为我们单位及时拦截了一次法律风险，那可是立了大功，就别闹到总部去了。我是真不想气走大客户的罪名又落到我头上。”

　　“知道了知道了，她爸妈虽然爱女心切，也还是明事理的，冤有头债有主，一定不会怪到我们单位头上。”

　　又嘻嘻哈哈地和宋雅玉吐槽了几句往事，杨思珈才挂了电话。

　　正翻着通讯录找陈务的电话，余光就瞥见一个人影越过绿化带，向她靠近。

　　见杨思珈手上动作顿住，商循连忙停下脚步。

　　直至手机黑屏，杨思珈才抬起头来和他对视。

　　刮了胡茬，用水把已经盖住眼睛的头发往后理了个背头，发尖还滴着水。

　　露出眉眼，再努力挺直背，看起来比刚刚精神了很多。

　　但脸色苍白得近乎病态，都瘦脱相了。

　　商循急忙说：“我是最近几天工作比较多，才没什么时间收拾，不是故意这么邋遢。”

　　“哦。”杨思珈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反正你现在吃不吃饭睡不睡觉和我也没什么关系，你做这些，只是折磨你自己，其他的没什么用。”

　　“我没有！”
　　“别动！”

　　两个人的声音在这个没什么人的停车场边小花园里乍起又迅速消散，激起无尽的空洞，寂静。

　　商循定定看着杨思珈，眼圈渐渐泛红。

　　“听江穷辛说你谈恋爱了？”
　　“和你有什么关系。”

　　“是如你爸妈所愿的俞宁本地公务员吗？”
　　“和你有什么关系。”

　　“凭什么啊杨思珈。”
　　“我好歹也在双一流大学任教，最起码能勉强满足你爸妈对体制内的偏执吧？你现任除了是俞宁本地人，有任何一条符合你爸妈的要求吗？凭什么他可以和你在一起我就不行？”
　　“我说了，你不想结婚不想生小孩我们就不结不生，你想做任何事情，去任何地方我都会陪着你，可你为什么要背叛我，一转头就找了别人！”
　　“你们甚至还是因为相亲在一起的。”
　　“你不是说最讨厌被家里摆布吗？你不说过永远都不会相亲吗？那我们这三年算什么？你根本就没有喜欢过我是不是？”

　　“随你怎么想。”杨思珈把手机揣回兜里，转身朝外走去。

　　“别走，我求你。”商循快步追上来，一把从后面抱住杨思珈，将她死死圈进怀里：“你和他分手，我们和好好不好？好不好？我求你了，佳佳。你要是再不回来，我真的就要死了。我是真的真的很喜欢你，我愿意为了你做任何事情。真的，我已经跟家里断绝关系了，你放心，我家里再也不会在我们之间添乱了，好吗？”

　　“商循，你到现在都还没想明白我们为什么会分手是吗？”杨思珈笑了一声，“那些要求其实全都是借口。我就是觉得我值得更好的，想再挑挑，可一直找不到借口和你提分手。”

　　商循呼吸一滞。

　　紧接着，周身剧烈地颤抖了起来。

　　杨思珈轻轻一用力就挣开了他。

　　杨思珈往后退了一步，继续朝商循摆出一张漫不经心的笑脸，“我早说过了，我这个人满嘴谎话，10句话里面听2句就行。”

　　“走了。都挺忙的。真没工夫把时间浪费在翻旧账上。”

　　刚走没两步，手机铃响了。

　　掏出来一看，齐涵打来的。

　　杨思珈被这俩字吓得一个激灵，手机都差点掉了，长舒了一口气，才接通电话。

　　“喂。”
　　“和前男友吵完啦？”
　　“……”杨思珈急忙到处看。
　　“这儿。往你右后方看。”

　　杨思珈连忙回身看过去，就见齐涵把头探出车窗，一边咧嘴露出8颗整齐的小白牙，一边朝她挥手。

　　杨思珈连忙挂了电话，在商循的注视下快步奔向齐涵，上了他的车。

　　商循自然也追逐而来。

　　正想让齐涵把车开走，他却先一步下了车。

　　“商循哥。”还面带笑意，朝商循伸出手，“几年不见，怎么憔悴了这么多？”

　　“失恋，没心情。小齐总倒是一如既往地讲究。”商循无视齐涵的手，只冷冰冰地把目光从齐涵身上挪开，趴在车窗上，满眼恳切地看着杨思珈，“佳佳，你下车来，我们找个地方好好谈，好吗？”

　　齐涵笑得没脸没皮的，“可以啊，不如去我家，我旁听，还可以帮你们评判一下谁对谁错，怎么样？”

　　杨思珈立马炸毛，“少添堵！”

　　商循瞋了齐涵一眼，接着苦口婆心地说，“佳佳，这就是你所谓的‘更好的’吗？你确定他能好好对你吗？佳佳，他的事情，我知道得比你多。你要相信我，他根本不是什么好人，更不值得你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你告诉我，我一定帮你处理，好吗？你先从他车上下来，好吗？”

　　“……”

　　齐涵真挺生气的。
　　没想到居然会有人当面诋毁他。
　　还是当着他女朋友的面。
　　什么叫‘他根本不是什么好人’啊？
　　他怎么不知道他做过什么特别糟的坏事啊？
　　到底是谁闲得没事干天天传他坏话啊？
　　——林轻羽又犯病了吗？！

　　但看商循这个样子，瘦骨嶙峋失魂落魄的，仿佛轻轻刮点风都能把他卷上天，罪魁祸首还是杨思珈那尊佛，齐涵也不好意思跟他计较。

　　只能气冲冲地看了一眼正无视商循，眉飞色舞地和电话那头的陈务说她勇闯赫萌，拳打渣男的英勇事迹的杨思珈，环抱起手靠着车门继续当空气。

　　但从夹缝中传进去的齐涵的目光还是被杨思珈接收到了，她暂停通话，瞪回去，“你瞪我干嘛？！”

　　“我瞪你干嘛？”齐涵闻声，又转回身挤到车窗上，激动得张牙舞爪，“我为什么瞪你你心里没点数吗？别人在跟你讲话，你回应一句是会死吗？”

　　“……”
　　“纯炮友，没感情，他是不是好人我不关心，不下车，不跟你走，你请回。”

　　木着脸和商循讲完，杨思珈紧接着恢复通话，“没挂没挂，出了点状况，点了暂停，我接着跟你讲——”

　　商循头发上的水滴在齐涵手背上。

　　齐涵小心翼翼地乜了他一眼。

　　只见他嘴巴翕动着，却讲不出什么话。

　　“额。”齐涵吸了吸鼻子，小声说，“不是炮友，是正经男女朋友关系，她瞎说的。”

　　“我知道了。”商循小声回应了一句。

　　又紧接着大声地说，“我知道了！”

　　说完，商循快步离去。

　　杨思珈完全没注意到——或者说，注意到了也懒得理会。

　　直到和陈务交代完，挂了电话，杨思珈才往后一靠，看着不远处‘门诊部’三个红色大字，长舒了一口气，“你们认识？”

　　“前几年合作过一次。”齐涵专心致志地打着游戏。

　　“既然有交集，难道你没听说过他和他前女友的事？”

　　“略有耳闻。”齐涵漫不经心地说，“不过前两年忙着到处玩，不太关注这些。只听说分的时候闹的很大，不知道他的前女友竟然是您。杨经理。”

　　“现在知道了，你就不怕重蹈覆辙？”

　　“分分分，成天到晚就知道变着花样提分手。都说多少次了，我不分。别再提，不想听。”

　　“难怪这盘打这么菜，原来是女朋友在旁边闹分手呢小齐总。要不然，先去哄哄呗？免得追悔莫及。”手机里传来张遼贱兮兮的笑声。
　　“滚蛋。单纯用不惯蔡文姬。”

　　不是。
　　等会儿。

　　杨思珈突然捏住齐涵的脸强迫他扭头看自己，“你刚刚是不是对我不耐烦了？”

　　“……我有吗？”

　　“有的有的！我作证，他就是皮痒了！嫂子，好好收拾他！”手机里紧跟着传来张遼的声音。

　　“傻逼叼毛给我等着。”

　　齐涵扒开杨思珈的手，把游戏挂机，把手机收回兜里，凶神恶煞地瞪着她，“说话就说话，你让他抱你干嘛？我生会儿气怎么了？我怎么了？！”

　　“是我让他抱的吗？你没看到我一把推开他了吗？”

　　“你分明是讲了好几句话才推的。”

　　“齐涵。”
　　“杨思珈。”

　　杨思珈心下狂躁，龇牙咧嘴地扑到齐涵身上，要折腾他一番泄泄愤，就又和预想中的一样，被他一把攥住，拉进怀里，热切的吻猛烈地落下来。

　　击中她的额头，眉宇，鼻尖，唇角，下巴，耳垂。

　　一点一点，抚平她满心的愤懑，不快。

　　良久，他抬起头，一手圈着杨思珈，一手捧着她的脸，用拇指轻轻摩挲着她颧骨上的划痕。

　　“如果商循再来找你，你就算再不爽，也还是尽量心平气和地和他沟通吧。”齐涵从兜里掏出酒精棉片，替她擦了擦脸上和手上的小口子：“他的心意，你不要，也别糟践。能被人珍视，很难得。”

　　杨思珈定定看着他，良久，才慢吞吞地点着头说：“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