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我长明》林动风轻

105、最终章

　　杨思珈充耳不闻，只盯着那些镯子碎片出神。

　　半天没听到对面回应，齐涵才咳了一声，轻声道：“杨思珈？”

　　杨思珈老神在在地说：“我有一件事想跟你说一下。”

　　齐涵莫名紧张：“什么事？”

　　“额，镯子，碎了。”

　　齐涵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什么镯子？”

　　“就是你给我买的那个，我一直戴在手上那个。”

　　齐涵默了默：“好端端的怎么会弄碎？”

　　“就，就突然不想戴了呗。”杨思珈支支吾吾地说：“其他的我都原封不动好好装着，随时等着你来要呢，我现在就全部还你，钱我从支*宝转给你，其他的我让我表妹回我家收好送去给你，坏了的这个你就当给我抹零了，可以吗？”

　　剧烈的呼吸声透过手机一下又一下地传来，仿佛和杨思珈通话的，是一个在用尽全身力气垂死挣扎，随时都要断气的人。

　　“不可以！你给我赔！”很快，电话那头传来齐涵前所未有的暴怒：“286万6，一分不能少！下个月开始，你每个月发工资了，就第一时间还我5000，连续不断还我47.8年，你给我还到75岁！”

　　突如其来的怒吼把杨思珈吓得抖了抖，手机都差点没拿稳。

　　她的两眼骤然变得空洞，紧接着像是有一汪水在她眼里沸腾了一般，眼泪开始稀里哗啦地从她眼里扑腾出来，哭嚎声也跟着从嗓子里冲出来。

　　“啊——”很快，杨思珈尖锐的哭声灌满整个卫生间。

　　“那我还是把我房子卖了还你吧，我不想75岁了还要背着贷款，而且我觉得我也活不到75。”说着，杨思珈又陡然想起什么：“可是我房子也抵押给你了——我的存款也是。靠！我身无分文了——我的钱，全成你的了。可这个镯子我也很喜欢啊，谁知道手一滑，它就掉下去了。啊——”

　　“……”
　　早知道就不故意激她了。
　　嘴贱的毛病得改。
　　虽然惹她哭一直挺爽的……

　　齐涵沉下心，温声软语道：“那你明明喜欢，好好戴着就是了，干嘛还要去折腾它？”

　　话语一落，电话两头骤然陷入沉默。

　　齐涵先回过神来：“时候不早了，赶紧休息了杨副组长。等股改完了带你去买新的。”

　　“不是，我不是——”

　　被齐涵挂断。

　　“啧。”
　　烦死了。

　　杨思珈愤愤擦掉莫名其妙流个不停的眼泪，把戒指带回手上。免得一不留神又掉哪去找不到。再抽了几张厕纸，把镯子碎片包好，揣回兜里。

　　等休息日去找家店把这些碎片磨成串或者小吊坠——等等！

　　忙着吵架，差点把正事给忘了！

　　她还要琢磨约谈肃清的事！！！

　　杨思珈连忙出了房门，讪笑着连连朝穆寒至和刘挺道歉，耽搁了时间，让他们久等了。

　　二人自然说没事。

　　“听声音，您是在和齐涵打电话……吵架？”刘挺试探着问：“是五金不合您心意吗？”

　　杨思珈连忙摆手：“不是不是，没有没有。”

　　“那大小还合适吗？”穆寒至急忙说：“婚戒应该是合适的，但订婚戒指还没试戴过，咱们继续去试试其他的。”

　　穆寒至不由分说就拉着杨思珈回了客厅。

　　杨思珈就被按着坐到沙发上，被摘掉婚戒，被三下五除二地戴上皮盒里的整套首饰。

　　“很好看，很衬您。”穆寒至面露欣赏，端起不知道什么时候摆到桌上的镜子让杨思珈看镜子里的自己。

　　然而杨思珈今天没化妆。
　　脸白森森的，看起来像是几百年没晒过太阳了似的，唇色淡得可以忽略不计。
　　头发也是下午开会的时候嫌热，随手扎了个低马尾。
　　还穿的卡通白t粉色大短裤，宽松舒适。

　　“就是和这身衣服不太适配。”刘挺一脸慎重地说。

　　“对！小齐总还选了礼服的！”穆寒至立马打开另一个放在地上的巨大的手提袋，也从里面掏出一个皮盒，打开后，露出一套香槟色缎面的礼服。

　　“要不然……您把衣服也换上看看？”

　　“不行！”杨思珈急忙打断：“我还有点工作没做完，今天就不试了，就这样吧，我挺喜欢的，收起来锁保险柜了。时候也不早了，你们回去休息吧。辛苦了辛苦了。”

　　杨思珈说完就要摘皇冠，被刘挺拦住：“杨小姐稍等！”

　　刘挺掏出手机：“这套首饰是老太太陪齐涵去上海挑的，可不可以让我拍张照片？她还在家里等着，要看完照片了才睡觉呢。”

　　“……”
　　那怎么不早说啊！！！
　　这都快10点了啊！！
　　他奶奶都87了啊！！
　　10点钟都还不能休息，还等着看照片，这得多难熬啊！！

　　“好好好，您赶紧……稍等！”杨思珈扶着皇冠，颤颤巍巍地快步走回卧室，从她乱七八糟的梳妆台上翻到一只口红，火速往嘴巴上抹了一点，又火速回来，往沙发上坐好，并拢腿，挺直腰，把两只手搭在腿上，看向刘挺的镜头，微笑。

　　刘挺连忙按下快门键，又说：“可以换个姿势再拍一张吗？”

　　“……”生平最讨厌拍照。

　　杨思珈缓缓抬起右手，比了个耶，把嘴巴裂开，露出一排上牙，又觉得不太好，连忙收起笑，肉眼可见的手足无措。

　　“噗……”
　　穆寒至一秒收，连忙转过身去。

　　“好的好的，谢谢谢谢，我真的还有事，就不换衣服了哈，等休息日，休息日，我再把全套换上，给奶奶打个视频，全方位给她展示。”

　　“好的。”刘挺点点头，和穆寒至朝门外走去：“我会和高总询问好项目组最近一次的休息时间，然后协助你们对接好时间，准时提醒你们视频。”

　　“……”
　　再也不和正经人跑火车。
　　“慢走。”

　　杨思珈微笑着关上房门，连忙冲回茶几前，把首饰通通摘下来原模原样装回去，快步端着首饰盒跑去书房，刚打开保险柜，目光却一顿。

　　里面……放着一堆文件盒。

　　几乎是在瞬间，杨思珈就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她全身颤抖着，从兜里掏出手机，给齐涵打去电话。

　　杨思珈平静地说：“什么意思？”

　　齐涵也平静地说，“求婚啊。”

　　“……什么？”

　　电话被挂断。
　　紧接着，门铃声响起。

　　杨思珈的心开始突突突狂跳不止，是最原始、最本真、最纯粹地，在为得到了爱人的爱而悸动。

　　穿上鞋，杨思珈顶着她飘飘欲仙的身体，朝着门口缓缓走去。

　　“杨思珈！”齐涵的声音透过厚重的房门传进来。

　　“杨思珈！”
　　“开门！”

　　杨思珈缓缓把门打开。

　　西装革履，单膝跪地，抱着一捧玫瑰花。

　　明明就在眼前，伸手就能碰到，却从未如此想念他。

　　杨思珈直勾勾地看着他，却冷冰冰道，“躲着求婚？还远程指挥？当我AI啊？”

　　“我在等你打电话给我啊。然后我嗖一下就出现在你面前。”

　　“呸。”杨思珈睖了齐涵一眼，“有你这么求婚的吗？还和我吵架！”

　　“还把自己收拾得人模狗样，让我灰头土脸的！”

　　“对不起嘛。”齐涵高高举起花，送到她面前，“裙子不都给你准备好了吗？我陪你进去换上，好不好？”

　　杨思珈接过，顺势拉起他，紧紧抱住他。

　　四下沉寂无声，仿佛时间停滞。

　　只有他的体温，在一刻不停地与她温存，厮磨。

　　杨思珈总算愿意承认，齐涵永远是例外。

　　光荣榜下就被孟序回告知，他和朋友打赌，会向她表白，明明连揶揄他的词都想好了，却在他从拐角处冒出来的瞬间就改变了主意，还接了情书，拆了信封，为敷衍的内容不满。

　　即便将他写给她的联系方式烧了个粉碎，还是一眼就记住了他的号码，新活投决会结束后喝酒壮胆给他打去电话，却一听到他的声音就怂了，强装镇定问他到哪了，听他说完‘小姐，你打错电话了’，才回了一声‘好’，挂断电话。

　　可过了几个月，忙着在晚宴上作恶的她刚穿过院子，就看到独自一人，长身立于花瓣飞舞的夜樱树下，漫不经心打着工作电话，时不时抽上一口手里已经燃了大半截烟的男人，贼心又重燃了起来，做了好几天的心理建树才鼓足勇气给孟序回打去电话，得到他不是单身的答复后，蹲在路边哭到天黑，之后的三天都没能吃下什么东西。

　　看着他的车扬长而去，万心一问杨思珈要不要主动一回试试的时候，杨思珈说，等她把事情都处理妥了再说吧，但‘他不是单身’这几个字，将一切幻想和期许都碾得粉碎，杯弓蛇影，任何念想都不再被承认。

　　可他却自己找上门来了。

　　仿佛一个从天而降的礼物。

　　——他就是从天而降的礼物。
　　是老天赠与杨思珈的，最珍贵的礼物。

　　毫无征兆地重现眼前，像一盏拔地而起的明灯，自此，目光所及之处，只剩无尽明朗。

　　也令杨思珈明白，爱是锦上添花。

　　“齐涵。”杨思珈抬头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我是为了你回的俞宁。”

　　我得偿所愿了。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