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我长明》林动风轻

100、记忆片段

　　“说起来，大学毕业之后，倒是没见你来过了。正好你说了我才想起来，你房子的保洁费还是我帮你垫付的啊，赶紧，给结一下。”

　　“哦，多少，我转你。”齐涵说着就慢吞吞地掏手机。

　　“我靠不是吧你。哥们儿一句玩笑话都听不出来？谁要你那点破钱。”成以元笑着看了一眼杨思珈，惊呼起来：“看你小子干的好事！都把弟妹弄哭了！”

　　“她已经不……”

　　慢吞吞的辩驳被杨思珈打断。

　　“齐涵。齐涵。”杨思珈快步走上前来，摇着齐涵的胳膊说，“你是不是还有些事情没有想起来？那去这两个地方，会不会帮你想起来那些事情？”

　　“哦，好像确实可以。之前都是受刺激，突然就想起来了。”齐涵搭着成以元的肩头往外走，“让你司机送我过去，随便一个住处就行。真想不起来买哪了。”

　　成以元惊得目瞪口呆，“这么玄乎？这都想不起来了？”

　　“齐涵。”被留在原地的杨思珈轻轻喊了他一声。

　　等他回过头来，才笑道，“你不让我陪你去吗？而且你说了要送我回酒店。我行李也还在你车上。”

　　“哦，对对对，一不留神把你给忘了，对不住对不住哈弟妹。”成以元连忙把齐涵推回杨思珈身边，笑道，“那就去别墅，离这儿也不远，带露台带草坪还看得到海，比住酒店舒服多了。”

　　见齐涵还愣着不动，成以元催促道，“还愣着干嘛，走啊！我可只把你们送上车，好不容易你买单，得赶紧回来玩呢。”

　　“哦。”齐涵点点头，扭头看杨思珈，“你要陪我去吗？”

　　“去。”

　　＊

　　车在修剪整齐的草坪边的空地停下，司机快步下了车，去后备箱提行李。

　　齐涵也从副驾驶座出来，打开后排车门，把他们买的那些大包小包的购物袋全搂手里，跟着司机快步上了台阶，沿着草坪边缘的步道走到门口，回头看向杨思珈。

　　杨思珈赶紧跟上。

　　成以元让附近的超市送来的吃的用的已经放在门口，司机把行李箱推进门，就把这些东西提进去，全部装进冰箱里，便和二人道了别离去。

　　“先把新衣服扔洗衣机吧。”齐涵把购物袋里的衣服全部倒沙发上，倒完才一脸懵地看向杨思珈，“额，是不是得先把洗衣房找到，然后拿着脏衣蒌来装。”

　　“……拿着衣服去找洗衣房也不是不行。”杨思珈拿起几件衣服，转身往厨房旁边的房间走去。

　　——那间房就是洗衣室。

　　夏季的衣服基本都是浅色系，就把衣服一股脑全扔进去搅上，然后把别墅里里外外转了一圈。

　　房子7居室，两层半，三楼带个露台，沿着护栏种了一圈月季，这几天花开得正好。

　　前后院都很大，但没弄花园，只砌成了修剪整齐的草坪。唯一一棵树，一颗巨大的合欢花树种在后院墙角里，花苞已经长满枝头。

　　从冰箱里拿上两瓶果汁，两人来了露台。

　　把拖鞋随脚一踹，杨思珈盘起腿往后靠到沙发上，看着对面沙发的齐涵，“有想起来什么吗？”

　　“没有。”

　　齐涵笑笑，把果汁放回茶几上，两手枕在头下，横躺在沙发上看天。

　　他‘没有想起来’的记忆片段，刻不容缓地浮现在他眼前。

　　大学期间的饭局和应酬，只要能带的，齐涵都会带上孟序回家两口子。

　　这期间旁观了几次女孩来要联系方式，但齐涵不给后，彭书渔问他为什么。

　　齐涵只漫不经心地说，“加了干嘛。除了发些什么早安午安晚安，吃了吗睡了吗在干嘛要不要出来玩，一点意思也没有。加了又得回，浪费我时间。不加。”

　　“没意思？”彭书渔只觉稀奇，“你不是上大学了吗？应该可以恋爱了吧？就没有谈恋爱的想法？”

　　“没有。”
　　“没有喜欢过谁吗？”

　　“高中的时候倒是喜欢过一个女生。”齐涵无所谓地瘪了瘪嘴，“她还当着我面把我写给她的情书撕了，气得我回家哭了一路。”

　　向来对八卦毫无兴趣的孟序回突然放下碗筷，平静地看向齐涵，“她在厦大，读审计。还记得我爸的高中同学，万叔叔吗？他女儿万心一和她是好朋友。我们出国前聚会的时候提起高考，她给我们看了她的成绩查询截图。理综满分，数学和英语都是140多，但语文没及格，70多。说是作文写离题了，离清北差了几分。”

　　“应该还没男朋友。”

　　齐涵其实已经记不起来这个‘喜欢过的女生’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了。并且在孟序回说完后，也下意识地说了句‘关我屁事’，但一边说，就一边掏出手机定了私人航线，等饭局一结束，就直奔机场。

　　飞机一落地，又马不停蹄去了厦大。

　　然后，漫无目的四处乱窜。

　　不想让别人知道他居然脑子发抽跑回来找一个追不到的人，不知道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也就弄不到学生名册，不知道住哪栋宿舍，不知道课表，不知道这个点人在哪。

　　就只能去人多的地方。
　　去食堂，去操场，去图书馆。

　　还真叫他给看到了。
　　远远的，一眼就看到了。

　　即便都不记得长什么样了，可那张脸一出现在视线范围内，就能确定是她。

　　就是她。

　　一身宽松运动衣，扎着丸子头，满头汗地在操场上逆光走来，笑着接过身边的人帮她拧开瓶盖的水。

　　齐涵怔了几秒，转头就跑。

　　他就知道会是这样。
　　他就知道会是这样。
　　谁还会记着三年前的事啊。
　　谁会为那么几封敷衍的情书悸动啊。
　　谁会为他停留，在原地等他啊。

　　他一路狂奔，从最近的大门逃离了这所学校，蹲在路边，拨通孟序回的电话。

　　“傻逼叼毛，你骗我！她有男朋友了！”
　　“男朋友？”即便是反问句，孟序回声音听起来也没有太大的起伏，“你怎么知道的？”
　　“我怎么知道？我亲眼看到的！”
　　“抱歉。应该打听清楚的。让你白跑一趟。”
　　“我可以……”
　　“不可以。”
　　“为什么？”
　　“把一个不喜欢你人的抢过来，有什么用。”

　　齐涵马不停蹄回了英国。
　　一觉醒来，又什么都忘了。
　　然后开始被各式作业商赛折磨，整天想退学到寒假，去南太平洋看项目。

　　夕阳西下，沙滩上到处都是情侣在接吻。

　　齐涵心下无端烦躁，冷嗤了一声，问跟他并排散步的林轻羽，“难道你们上大学之后都要谈恋爱吗？”

　　“对啊！”林轻羽欢快地往前跳了一大步，抬手拦住齐涵，笑看着他，“难道你也想谈恋爱了吗？那你要不要考虑考虑我？我随时……”

　　“好啊，可以啊。我和你谈恋爱。”

　　“……我靠不是吧？”林轻羽惊呼着往后退了一大步，又快步走上前来，努力踮起脚摘下齐涵的墨镜，看到他眼里的平静，才确定他不是在开玩笑，连忙掏出手机，“你等我打个电话。”

　　齐涵抱着手，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拨通一个电话，冷冷用西语说我从小就喜欢的最喜欢的男生终于答应和我在一起了，你可以滚了，就挂掉电话，蹦蹦跳跳地上前来挽住齐涵的手，接着朝前走。

　　“就这一个？”
　　“……还有一个。我保证今天之内全部断干净。你相信我齐涵。我和他们只是在约会，没有确定关系的，和你在一起我也一定全心全意，不做对不起你的事！”

　　见齐涵只是无所谓地笑笑，林轻羽急忙道，“你信我你信我，我现在就打电话。”

　　齐涵笑盈盈的，“手机给我，我帮你说。”

　　“好，好，你帮我说，你帮我说。”林轻羽连忙把电话拨通，一脸乖巧地把手机递进齐涵手里。

　　“喂。”
　　“我才是杨思珈男朋友，你他妈给我滚蛋！”

　　厉声说完，齐涵火速挂上电话，错愕着把手机还给林轻羽，“我刚刚说了个名字，你听清说的是谁了吗？”

　　“什么说了个名字？不就是我名字吗！林——轻——羽！林轻羽！”林轻羽兴奋地大叫着，奔向已经甩了他们一大截的大部队。

　　“朋友们！朋友们！我终于追到齐涵啦！！！齐涵终于和我在一起啦！！”

　　＊

　　寂静的露台上发出齐涵的一声笑。

　　“怎么了？”阖着眼休息的杨思珈闻言，睁眼看向齐涵。

　　就见他也盘腿坐起来，靠在沙发上。

　　眼镜已经被他摘了扔在茶几上，布满血丝的一双眼笑看着她，下面挂满眼泪，在昏暗的地藏灯照耀下，闪着满面的亮光。

　　杨思珈的心跳漏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