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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帝心难测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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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华站在门口,身旁跟着郑夫人。
泉时归了然,“你亲近他,是有另外的目的。”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呢。”其华摸手指,“他不认你,你也无法……就算我与他,你又能奈我何。他是信你,还是信我。”
“那你呢,阿昶的事,多少是真的。”
泉时归不看其华,把眼神汇在郑夫人脸上。她苍老了几分。
明明才半天,郑夫人额头眼角,多了十几根细纹。
“重要么。”
被泉时归看得发毛,郑夫人别过脸,“没有母亲会拿自己孩子开玩笑。他,答应我,会救出来。”
她含糊不清,有些焦躁。
泉时归见其华隔了手帕搀她,扶着走到椅上坐下,力道舒缓地拍她后背。
“我派人查过,世子在王庭便没了气息,夫人不信,逢人说有人拐了她的孩子。她认定朝梵为求王位,向她们母子下手。”
“我为什么信他?他不可能骗我。做过的事,他会认。”
其华笑了笑,“因为你,我们自幼与家人分离,在宫中受辱责骂。外人皆道锦衣玉食有何不好,可有人问过我们需要么。他就是申仐,又能怎样,你觉得没有你,所有人都该活不下去,他好好的,我也好好的,你是不是很失望。”
郑夫人眼里失了颜色,只有其华提到世子的时候头动了动。泉时归站在离他们三米远位置,中间隔着沉睡的申仐。
“他是我的,我要带走他。”
“你自顾不暇,如何将他带走。”
其华冷哼,窗外映着鬼鬼祟祟的身影。
“你是不知道,这熏香我添了些东西,能让你快活。他对我还有用,不能留给你。”
其华架起申仐,左手搀扶郑夫人,轻咳一声,朝门外走。
“下作。”
“你怎么说,随意,比这难听的话我都听过。那,好好享受。”
门外有人接应,却迟迟没有进一步动作。其华走后,泉时归趺坐调息。
下腹温热,并未感受异样。
他轻嗅鼻尖,笑出声。
靠近墙面的熏香连成一条线,顺着缝隙飘散。泉时归推墙,贴在上面左右摇晃,用力一推。
空洞的通道再次出现,深不见底,刮来热烈的风。书架随着墙体裂开晃了晃,打碎了景泰瓷瓶。
门外的人蠢蠢欲动,泉时归来不及细想,只能藏入其中。
他用心火点亮前路,兜兜转转回到郑夫人发现的密室。
不久前他们还一同被锁在这里。
泉时归观察周围,丹炉的火依旧旺盛。与上次不同,多了些金银装饰。地上散着器物,泉时归认出,有不少是祭祀用品。
他闭目凝神。这里气息杂乱,难以感知。只有恐惧、不安、喧嚣像慌乱的巨兽吞噬他身体。
泉时归艰难抽身,口吐鲜血。
他踉跄扶墙,发现地上隐藏着其他痕迹。虽不明显,被人用沙石盖过,但能看出,是拖拽的血痕。
借着血腥,他再次聚气。
桩桩件件事情浮现在他眼前,黑色的人影家柴添火,将团成团的东西丢进炉鼎。泉时归凑近,是被塞了布绢捆住双手无法挣扎的活人。
脚步声在通道里响起,被放大,传进泉时归耳朵。黑色人影逐渐逼近,风从身后探出,划破他新换不久的衣衫。
“还是被你发现了,怎么不听话,那么不让人省心。”
其华的声音出现在洞里。泉时归一惊,所有事都与他有关。可这是云山。
其华手点了点,黑衣人领命伏动。六个黑衣人绕着泉时归打转,缩小包围圈。
“抱歉,不能让你出去了。”
泉时归嗤笑,反击。小皇帝的身体不适合运功,不代表他不可以。他抬手提气,一道金光打在三人身上。
泉时归抹了把嘴角鲜血,懈怠多日,加上云山禁锢,竟对他法术克制到这种程度。
他一记扫堂腿,蹬中黑衣人前胸,又踢一脚,将两人逼退拐角。
五人横竖颠倒,在一侧哀嚎。只剩一人。
泉时归紧了紧拳,盯住那双眼睛。
他力气用尽,必须一招制敌。
对方看出他所想,全力拖延。其华手抱长剑,立在旁边看戏。
“好了,不能跟你玩了。你不就想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自己去看便是。”
其华一跃上前,踩住炉鼎两耳。
黑衣人顺势将泉时归挑上去。泉时归鹞子翻身,倾身后退。
“呵呵。”
泉时归听到叹息、哭泣,那种鬼魅束缚的感觉又一次将他缠绕。
其华吃了一惊,仍保持笑意,负手而立。
长剑被他压在鼎上,若不是脚下黑气,宛若天仙。
数名垂髫少年,蒙眼束手,被抬着从顶端推下,火焰吞没声轻,他们没来得及挣扎,就消失在炉里。
“他们亲人将他们卖于云山,签了死契。做什么、如何做,是我的事。”其华单手持剑,反复看另一只手,“动荡、饥荒,民不聊生。云山收留他们,还给粮食粟米……他们自是愿意。为天道做贡献,也是他们死得其所。”
泉时归错愕,他从没觉得其华这般残酷。
云山立足于南疆,本是传播仙家正道,渡人修行。世态无端,其华等人不堪负重,谷仓日渐空虚,他不得不,行异端之法。
泉时归瞥开眼,“你心蒙蔽,别把所有罪孽怪在……之上。”
“你也说不出口,是么。我在大夏,被挤压,被胁迫。来南疆,好不容易有人对我好,他们却以我非本族,要求王将我赶走。王道式微,他请云山仙人收留我,供我吃穿住,我得报答他。他是好人,我敢打赌,你们没有人能做过他。开仓放米施粥……乱世,保全自己已属不易,他却心心念念的,都是他的子民。”
“可这乱世局面,是谁造成。”
“别把自己摘干净,你也一样,若非……”
其华闭眼,跳回地面,“他来救你了,你猜,我会不会让你走。”
“天女,外人入侵,闯进密室,伤我部众。请您示下,缉拿、处死。”
其华挥手,刚才还在哼哼的五人瞬间无声,先前抓过泉时归的第六人呜咽一下,跌进炉里。
“其华。”
“叫我圣使。”
申仐眼里充满不解、懊悔,还有难以言喻的恐惧,“圣使。收手吧。”
其华探究的眼神在申仐脸上回绕,“您在说笑呢。”
他勾了勾手指,放下,“现在,有贼侵入。身为天女的你,不将他拿下,是准备放任贼寇,毁我云山?你们是一伙的?”
他似笑非笑,一步一步逼近申仐。
申仐闭眼,“此处无人,你不必……为何。”
其华脸色僵硬,“什么为何,天女荒唐行事,我作为圣使却不敢放任不管。夏日进兵百里,你与王庭那位一样毫无表示?”
他眼睛大,闭了闭,继而瞪住申仐,“你们沆瀣一气、狼狈为奸,苟免无耻、认恩推过,所有好处好话都被你们占了,有没有考虑过南疆还有普通寻常百姓。”
“我随你前往南疆,是因为这里远离天恩。你说南疆千好万好,我没看出来,这与夏有何不同。我舍了父亲,跟你在这蛮荒之地蛰伏。你、他一来,什么都忘了,忘得一干二净。”
“你忘了你受的苦,都是谁强加你的。”
他们说的什么,泉时归听不懂:其华着急,脱口而出的话并杂着南疆和大夏的官话,甚至还有些乡音,小本不在,他只能通过肢体辨别,猜测大概意思。
申仐一言不发,任其华丢了长剑捶打。他越忍让,其华越进一步,“你别忘了,你我才是一体,他们都是敌人,他欺负我。”
其华抱住申仐脖颈,“你答应我的,杀了他,不然,死的是我们,他要我死。”
申仐睁开眼睛,“是么。”
“你不信我,你允诺过的。无论我做什么事情,都是为的云山考虑。数百人指着我们活着,你不可以为了私利,……”
“不要说得冠冕堂皇,”泉时归站在申仐面前,“你说他有私心,你呢。”
“你全然道德公正、大义凛然。你对孩子下手。你说你爱人,却连他的孩子也不放过。”
其华愣了愣,目光在两人之间打转。
“我说南疆王。你识得郑夫人,不会不知道,小世子被人绑架的事情。你愧对她,是你做的?”
其华面呈酱色,申仐也张了张口。
“他们殉天道而逝,他的孩子,该有这样的觉悟。”
其华踉踉跄跄,垂眸想了想,咧嘴笑,“你认识他?怎会知道他愿不愿意。”
“他亲口告诉你,他不想在父母身边,不想在这花草世界里恣意,愿意待在那烈火里燃烧?”
“别说了,殿下,饶了他吧。”
“我饶了他?谁放过他们啊。不,等等,不是不认识我么。呵,还是说,你也有份参与。”
其华恍然,“天女有什么不知道呢……你是故意引我来的?对,我早该看出,天女有什么是不知道的呢。”
申仐面不改色,接受了其华的指控,“那你也知道我和他……你利用我,传递不实消息?”
申仐点头。泉时归眼睛来来回回看着两人。
“好、好啊,我自以为的好友,年少相交,不成想,竟是我自作多情。”
“别躲了,出来吧,他早就发现你了。”
炉鼎被挪动,露出地道。朝梵站在中间,浑身通红。
其华接过他捡起的长剑,“我早说,申仐不是那么容易骗过,你不信,非要冒险。”
他站在朝梵身侧,发丝尽落耳畔。
朝梵摸了摸其华的脸,“人到齐了,我们或许能做个交易。”
云山和南疆同在一片地界。早时有云山所隔,断了部落与王庭的联系。朝梵在云游时识得其华,志趣相投。其华带朝梵进了云山密道,两人合计着打通内与外的联系。
此举对云山有益,可过于激进,云山几位长者仗着年岁不同意他的提议。他们责备其华居心叵测,揣着什么用意。
其华刚从南疆王庭离开,又正年少,血气方刚,联合朝梵囚了一众老人。他这才发现,少年友人,与自己心心念念的爱慕对象有着相同样貌,一来二去,两人滚到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