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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下 ...

  •   白玉堂说这段的时候说得轻描淡写,可展昭和江宁都是江湖人,谁也不是没受过重伤,筋骨调整是个文雅说法,按大白话,就是把长歪的骨头重新以大力打断,重新接骨。
      白玉堂当年是被炸出冲霄楼,又飞了好远砸在地上的,浑身骨头断了多少处已不敢细想,能保下一条命来已是万幸,能如现在一般重新能走能动拿得起剑出得了招甚至挡得展昭一剑,背后多痛多难俩人光是听着就能猜到大半。
      江宁抱着白玉堂,拍拍她失而复得的小崽子,“活着就行,回来就行,往后注意将养,这会儿天都黑了,快去休息,明日还得早——”江宁回过味儿来,一拍大腿,“明日无事,你两个休息够了再起,不必顾忌我老婆子。”
      原先要早起是因为要上坟,这会儿正主都活着回来了还早起干什么、又上的哪门子坟?
      白玉堂从善如流,拽着展昭就跑了。
      去了江宁院子的偏房。

      展昭也没问他为什么不回自己院子——谁家院子里有自己坟,这大晚上的多瘆得慌。
      白玉堂本来还没准备睡这么早,还是迫于展昭眼神,这才老老实实躺在了床上。
      “猫儿你信我,五爷真的恢复的差不多了,久别重逢,真不至于熬个夜就怎么样了。”
      “呵。”
      “怎么阴阳怪气的,五爷回来,你不高兴?”
      “高兴,展某可太高兴了。”
      白玉堂愣是从展昭的语气里听出了一种咬牙切齿的意味来,“你能站起已快一年,照你接我剑招时的状态看,起码已经把武艺捡回来大半年了,这么长的时间,你……就没想过给家里带个信儿?”
      白玉堂闻言叹了口气,“我之前想过,但是那会儿我答应了老大夫为他做一年药童来报救命之恩,而且我那会儿……也只不过刚能站起来,能恢复成什么样,说实话我心里是没有谱的。毕竟是那么重的伤,能活着还能站起已经是万幸。”
      “怎么,你功夫没了,是婆婆能不要你,还是你哥哥们能把你逐出门墙?难不成我还能欺负你拿不动剑,嘲笑你?”
      “不是,不会,我很清楚。可是,猫儿,我白玉堂不能那么活着,那么活着,我不如就让你们当我已经死在冲霄楼了。”
      展昭气得想揪着他打一场,念着这人这会儿脆不能打,硬逼着自己咽下这口气,好悬把自己憋吐血。
      “行,白五爷您能耐,您要脸,展某不配和您共处一室,您且安寝,展某出去透透气换个房间。”
      展昭翻身坐起,拍开窗户就翻身出去,贴墙游走就上了房顶,对着时隐时现的月亮,跟他自己生闷气去了。
      白玉堂后半句话都没来得及说,猫就没影了,白玉堂烦躁的挠挠头,得,也甭睡了,房顶抓猫去吧。

      俩人大半夜的搁房顶坐着,怕吵到江宁婆婆,有因为白玉堂身子还没大好,也不敢打架或是吵架,吹冷风吹了没一会儿,白玉堂就被展昭强行披了衣服揪回了屋里塞进了被子。
      这一圈折腾完,展昭也不敢再往外头跑了,只能蒙头老老实实睡觉。
      白玉堂迷迷糊糊快睡着的时候,被睡着了的展昭抓住了手腕——是捏着脉门的姿势。
      白玉堂一激灵醒了。
      但凡是个江湖人,脉门这都是顶重要的地方,要有人真能做到被捏脉门都没有任何反应,怕不是就是时候退出江湖了——不然就得死在这江湖里。
      白玉堂翻了个身看着近在咫尺的展昭,就着展昭捏着他脉的姿势把人圈进了怀里。
      猫儿愿意捏就让他捏去吧,大不了,这江湖五爷不混了。

      第二天一早,清明节的正日子,静悄悄的陷空岛码头突然喧闹了起来——是四鼠紧赶慢赶归家,来赴他们五弟这一年一度的约。
      而当他们上了陷空岛,推开江宁院子大门,看见出了茅厕正往主屋走、听见门响转过头的人,齐刷刷以为自己眼花。
      清早上个厕所正赶上四位哥哥进门的白玉堂没等他们嚎出声就赶紧把人都拽去了聚义厅叙话。

      展昭昨晚上遭遇了接连暴击,醒的时候比平日有些晚。
      他抱着被子坐起身,还有些将醒未醒,榻侧空荡冰凉,手中也空空。
      展昭突然一阵心悸,倏然清醒,翻身下地,迅速将不大的屋子走了个遍。
      白玉堂不在屋里,怎么会不在呢?
      是不是,是不是昨晚上他根本就没有回来,那只是他的一场梦?昨夜种种,是不是都只是他的一场妄想?
      展昭急急忙忙披了件衣服,便奔后山去了。
      白玉堂好容易安抚好四位哥哥,一抬眼,远远就见那熟悉的一身蓝衣奔小后山飘然而去,他徒然的伸出手,猫影已经消失在了铁索桥头。
      白玉堂:昨晚上不是还好好的吗?这是又怎么了?
      就很秃然。

      展昭冲回白玉堂小院的时候,一开门就看见了插在那儿的画影剑。
      那剑当当正正插在和他昨天进这院子时候一样的位置。
      展昭踉跄了两步,颓然靠在院墙。
      自己这到底是疯了吧,居然已经分不清现实和虚幻了?
      原本还想多陪江宁婆婆几日,如今看来,怕是多在一天,就多一分伤人的可能。
      展昭抖着手捂住脸,心中有了决断。

      白玉堂追过来的时候,正看见站在院中突然出现的大坑边上的展昭举剑过胸,正要拿巨阙刎颈自裁。
      白玉堂惊得肝胆俱裂,手中飞蝗石接连发出,每一枚都精准的打在巨阙剑身上。
      力道之大,直震得展昭虎口发麻。
      白玉堂抢步上前夺下巨阙,反手就把展昭劈昏。

      展昭没昏多久,几乎是刚被放回床上就醒了,一睁眼就看见白玉堂,展昭也不伸手,也不动,就这么定定的看着白玉堂,问。
      “你为什么不让我去找你?”
      白玉堂也生着气呢,“你那是来找五爷吗?你那是要去做鬼!”
      “有什么分别?”展昭笑道,“总比现在这样疯病发作越来越频繁要好,左右都得下去找你喝酒,早去些日子又有什么不好?”
      白玉堂终于明白过来——展昭这是认定了他不是活人,以为他自己前一晚是已经疯了发了癔症。
      白玉堂凑上去,抓着展昭的手,按在自己脸上。
      “你摸,是热的吧?”
      又把展昭的手按在了自己胸口。
      “感觉到心跳了吗?”
      然后他抓着展昭手腕把人拎坐起身,自己倾身,呼吸交缠,“所以,你是为什么会觉得,昨晚上五爷回来,只是你的臆想?”
      说罢,白玉堂没给展昭反应的时间,吻已经霸道的落了下来。
      一吻毕,白玉堂在展昭耳朵旁边低低的笑,“怎么样,五爷是活着的了么?”
      展昭终于回神,还记着那耗子脆不敢真动手,只能揪着被子把那耗子扔了个劈头盖脸,自己出门去想打桶水冷静冷静,
      结果敞开的门口,卢方韩彰徐庆蒋平齐刷刷站了一横排,展昭也不知道他们看到了多少,抱了个拳就与四鼠错身而过,打水去了。
      四鼠万万没有想到,近四年未见展昭,再遇见时场面竟如此尴尬。
      当年在襄阳分开时他还是间接害死老五的凶手,哥儿四个私下都约好与他老死不相往来,结果再遇见之后,展昭疑似五弟妹——不,不是疑似,老五主动的啊!这事儿显是定了啊!
      五弟效率忒高,昨晚上才回,今早他们家就添了丁了。
      以后一家人免不了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也不能总这么尴尬,不是个事儿啊!

      展昭打了一桶水,折到洗脸盆里边,憋住一口气,就把头脸埋进了冰冷的井水里。
      将近百息的时间里,他仔仔细细复盘了从昨晚上自己踏进后山开始至今的所有事,核对了诸多细节,终于能确定不是自己发疯,那耗子是真的还活着。
      心下一松,展昭呛了一口水,把头从盆里拔出来,两手撑着盆沿,低着头咳了几声,忍不住笑了起来。
      “还笑!有什么好笑的!这天气你也敢泡凉水,是着急自己还没着凉吗?”白玉堂一毛巾糊到展昭脸上,絮絮叨叨的开始擦猫,“要爷说,你这猫就是想得多,把脑子想傻了!还能觉得自己疯了,疯子都会说他自己是正常人的好吗?”
      展昭这遭理亏,也就没回嘴,老老实实被白玉堂按着手法生疏的擦毛。
      等毛巾撤了,展昭一抬眼,就见四鼠拎着一大堆香烛纸钱鬼鬼祟祟的往小库房里搬。
      展昭就想到了自己摆在后山白玉堂院子那口缸前边的那堆东西。
      哎呀,突然觉得头好疼,人还活着就当人死了已经够荒唐,他做不出来再给那些东西烧给白玉堂这种迷之行为艺术。
      于是问题来了,这堆东西要怎么处理,难不成挖个坑全烧了?这东西没听过还能有送去给别人用的,未免忒不吉利,但要是为了用这些东西弄死个人那更是万万不可能。
      勤俭持家惯了的展大人见不得浪费,但一时真想不出这些东西去处,还是江宁婆婆起床出来正看见自家四个崽子往库房堆纸钱,活生生给气笑了,举拐挨个揍了一顿,让他们把这堆东西都送到最近的一家寺庙或道观去,谁爱用谁用。
      四鼠领命而去,不到一个时辰就完成任务返回陷空岛,一家人热热闹闹简简单单的吃了一顿江宁婆婆手搓的酒酿小圆子,欢欢喜喜的开始大扫除。
      白玉堂既然回来了,五鼠齐聚,这算大喜事,以后自然是要恢复生活的,那可不就得把家里收拾收拾翻修翻修,缺什么抓紧时间添置,另外还得赶紧给金华白家去个信儿,给白大哥报喜。
      要做的事情突然就很多,展昭是客,四鼠之前迁怒人家好几年,这会儿也不好意思使唤人家;老五身子还没大好,再说以前这种大扫除老五也是添乱那个。四鼠一合计,就把俩人赶出了战圈,让他俩找地儿歇着去了。
      展昭一看前厅确实插不上手,就奔后山去了。
      白玉堂紧跟着也过去了。
      四鼠互相看看,深觉陷空岛这一遭是双喜临门。

      展昭去后院收拾,首先要下手的就是早上自己给自己刨来当坟的那个坑。
      坑还挺大,但多大也是他自己搞的事,得自己善后。
      生活不易,猫猫叹气,展昭拍了拍巨阙——苦了你了伙计,劳驾,再把您一早儿跑的坑填上。
      白玉堂看着巨阙横扫,把之前刨出来堆在坑沿的小土堆的土三两下给推了回去,末了展昭收了剑,上去踩了两圈。
      白玉堂搓了搓下巴,觉得自己仿佛看见了一只猫猫在埋猫砂。
      然后那只猫转头看他,“这缸,你打算怎么处理?”
      “缸还是留着,堆后山小库房吧,过几十年还用得上——哦,里边骨灰起出来扔后边林子里,也算是不浪费了。”

      当晚,一家人聚在一起,热热闹闹吃了个团圆饭,倒是没喝酒,早早地就散了,让白玉堂早去休息。
      白玉堂也没拒绝——他知道哥哥们和干娘这会儿都还悬着心,也乐得当几天瓷娃娃安他们的心。

      后山小院,白玉堂躺回了自己阔别好几年的床,还死皮赖脸的搂着展昭一起躺。
      展昭挣扎无果——主要是某个脸皮厚不撒手的耗子还未大好,展昭连挣扎都不敢动真格的,怕一不小心再给他伤个好歹的。
      猫猫生气,猫猫伸爪,猫猫不能挠。
      猫猫缩回爪子,更生气了。
      白玉堂看得想笑,但是估计笑出来会被打,强忍着没笑出声,月色正好,干脆说点什么转移注意力。
      “猫儿,你看时间还早,月色这么好,你就……不想做点什么?”
      展昭没懂。
      月色是很好,可是不能打架又不能喝酒,除了睡觉还能做什么?
      白玉堂轻笑一声,凑过去,“谁说能做的只有喝酒打架?猫儿你可知道,睡觉可以有很多意思?”
      猫猫疑惑,猫猫思索,猫猫了悟,猫猫皱眉。
      “你还有伤,正经一点。”
      鼠鼠拒绝,鼠鼠撒娇,鼠鼠上嘴。
      猫猫挣扎,猫猫心软,猫猫认命。
      猫猫被吃干抹净。

      熙宁七年(公元1074年),有一广州书生不远万里北上赶考,途径江宁周遭,本想抄小路,不幸迷路到一不知名小岛,穿过密林重重,终于傍晚见一小院,自报家门请求借宿。
      这家主人是两名男子,自报家门一个说姓白一个说姓展,看上去像是朋友。晚间饭后小酌,听闻他是上京赶考,那二人给他了一些住宿参考,白衣那位还推荐了几家饭馆酒楼,蓝衣的给他推荐了几家书店,精确到哪条街哪个方向店主姓什么。
      可当书生问及两位可曾是东京住客时,那两人却都是笑着岔过话题,那书生被岔了两次,也识趣不再问了。
      那年书生殿试夺榜眼之位,入职后跟着同僚前辈做事,常去开封府跑腿送资料,一来二去,就和开封府上下混了个脸熟,跑腿久了免不得有饭点来的时候,一起吃过几次饭,这关系就又近了几分。有一回和众差役聊天,边上坐着喝汤的那位大哥据说是打从包公时候就在这任职至今的。书生说起赶考时江宁迷路奇遇,提起那岛上遇见的两位男子,那几乎不怎么参与他们聊天的大哥听着他说两人穿的一白一蓝,又一个姓白一个姓展的时候,抖手砸了手中汤碗,凑过来问他可知晓那两人全名。
      那书生摇头,说只知道那两人关系很好,互相称呼也是打闹惯了的熟稔样子,互相叫的是耗子和猫。
      一时屋内静的落针可闻,那大哥忽然又问书生,可见到那两人兵刃。
      书生仔细想了想,说墙上是挂了两把剑,但是其中一把银白的是惯常的样式,另一把他说不准,也许是剑,也许不是——那东西若说是剑,未免也太宽太重了些,也不知道那二位当初是怎么把这么重的东西挂上去的,也保不齐是木头刻的装饰并不如看上去那般沉重。
      那大哥拍了拍他,只道你小子好运气,便没在说什么,提了刀出门巡街去了。
      其他的差役大哥也都眼神复杂的看着他,还是一个与他关系熟一些的和他说,有空的时候,多去太白楼听听书,好听的。
      那书生一头雾水,再休沐时倒是真的老老实实去了太白楼,一碟点心一壶茶,就准备在这消磨会儿时间,他倒要听听这里的说书人是有什么压箱底的独门绝学,差役大哥能这么推崇。
      他就听得惊堂木一响,那说书人道——
      “书接上回,这一折讲的什么呢?上回我们说到白玉堂深宫盗三宝,带着仁宗皇帝宫里的古镜、游仙枕、古今盆,一路南下回家,回的是哪呢?正是临近江宁府的一处名唤陷空岛的小岛。这小岛是五义结拜后所居之地,四面环水,有条铁索与后岛相连,岛上奇花异草树木繁茂,是个绝佳的隐居地。且说白玉堂回了家,立即传信四位哥哥,开启岛上一应机关阵法,就等着引君入瓮。引的是谁呀?不是旁人,正是御封的御猫,正经的四品带刀护卫,敕封云麾将军、借调给开封府听包公调遣的南侠展昭。”
      惊堂木又是一响,“这一折,正是《展南侠初登陷空岛遇险,通天窟被困锦毛鼠气猫》”。

      仿佛穿过久远的时空,也曾有那么一个人,喝着茶听着说书的讲御猫展昭的故事,可那个人当时却是去房顶抓了只小黑猫下来丢给说书人,说御猫,就是长这个样子的。
      那个人啊,叫做白玉堂。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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