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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上 ...

  •   鼠猫·清明·阳和启蛰

      HE,请放心食用。
      9475鼠猫。
      好久不码鼠猫,复个健。一发完小短。
      别问为什么不正日子发,问就是正日子没有写完QAQ

      宋,嘉祐八年(公元1063年),早春。
      将近清明,又逢新柳冒芽、春花吐蕊时。
      这一年从出了正月,展昭就打马自常州乡野出发,先是奔庐州去,与在那教小孩子们读书的公孙先生一同,给包大人上了香;然后又拜别公孙先生,一路北上,到开封城郊,仗着轻功绝好,趁夜摸去了有卫兵看守的八贤王坟茔,敬了一盏酒;之后他继续往北走,在山西狄武襄公祠前偶遇欧阳春和智化,三人一同祭拜了狄青,又饮了一夜的酒,聊了这几年间走南闯北的事儿,直到天大亮,这才拜别,一伙往西、一个南下,再度奔去不同的方向。

      展昭这回南下,目标明确,并不如何急着赶路,却也没耽搁,一路奔着江宁城去。
      进了江宁城,展昭便径直去了江宁酒坊。
      江宁婆婆看他来,伸手拍了拍他肩膀,没说什么,只给他递了一壶酒,让手底下卖酒的伙计给他去后院端了份简简单单的饭食出来。
      打从这一日起,展昭就住在了江宁酒坊,帮着江宁婆婆看顾生意。
      转眼几日过去,直到清明前一天,江宁婆婆晚间给酒坊大门上了锁,展昭沉默的跟在江宁婆婆身后牵着马,马上,驮的是满满当当的东西。
      两人一路出了江宁城,陆路转水路,待踏上陷空岛,已经是天色渐暗了。

      江宁回到房间,展昭给这久不住人的屋子大略收拾了一下,除了尘、又给江宁房中打满了水、置了炭盆、通了气孔,甚至连茶水都准备好,以防老人家在这倒春寒的时节里受了寒。
      江宁看着展昭忙前忙后,叹口气,“不必收拾这么细致,左不过住上一两日,便要走的。”
      展昭没说话,只沉默的做完了手上的事,便叮嘱江宁婆婆早些休息,自己退了出去。
      江宁掀开一条窗缝,借着被云遮住了些许的月色,看着展昭卸下马背上的东西,打成一个巨大的包裹,往后山去了。
      江宁无声地叹了口气,放开了手。
      窗子落下,缝隙也被重新掩实。
      她家小崽子做的孽呦,展昭好好儿的一个孩子,本来……可以有很好的一生啊。

      从陷空岛本岛到陷空岛后山,中间有一道天堑。
      不知多少年前的一次地龙翻身,将本岛与后山之间活生生撕开了一个大裂口,年深日久,大裂口早成了深渊峡谷,深几百米不说,下边水流湍急,扔块石头下去,根本定不了位就会被水流卷走到看不见的地方。兼之山风凌冽,风速高、风力急,当年这本岛和后山之间吊桥没架起来时,陷空岛上只有卢方会时不时登岛来喊人——这后山是白玉堂住处,也不知道这臭小子当年选了这是不是因为这地儿他哥哥们不好逮他去本岛前厅开会。
      只是,如今,早已经没有人住在这里了。
      吊桥年久失修,跟早年间只有一条铁索的时候比也好不到哪儿去,亏得是展昭一身燕子飞是当世绝顶的轻功,这才大黑天的还能顺利登岛,没有半路一脚踏空跌下深渊去。
      后山不小,但白玉堂曾经的居所倒是离着桥头不远——那耗子早年间和他说过,刚上岛时想过住深一点,可一是深山老林蛇虫鼠蚁防不胜防,二是在前厅和哥哥们喝酒喝大了回家睡觉走太远累,所以深山老林里刚铺完一小块地面,他就变了卦,改了选址,最终把小院建在了下了桥只够放些防御机关的地方。
      展昭站在小院门口,稳了稳心神,深吸一口气,这才推开了院门。
      有些灰尘从木门上落下来,但并不是很多——不管怎么说,上一年清明也有人来过。
      等到大门敞开,展昭抬脚进门,一抬眼,整个人僵立原地,扛的一大包东西险些都脱了手。

      四年前的正月,襄阳王密谋叛乱一事被智化递进了京中,展昭奉包拯令往襄阳查探,这事儿包拯没瞒着白玉堂,白玉堂便传信了自己的哥哥们,五鼠齐出,共赴襄阳,一路上广发豪杰令,号召天下英雄共讨逆贼。白玉堂为盗能给襄阳王定罪的私通辽国的盟书,孤身密探机关重重的冲霄楼,终于第三次时得了手,却也就此身陨冲霄。
      他将装着盟书的匣子自顶层窗口抛出,紧接着机关声起,万箭齐发、千烛同燃、爆炸连环,等他们终于从冲霄楼废墟中扒出那一摊烧焦的碎尸,竟都拼不出一个囫囵个儿的人了。
      世人皆以为白玉堂作为破襄阳王谋反案的功臣,和当年那一批死在襄阳的绿林豪杰一起葬在了洞庭君山,枕着青山绿水、享着朝廷香火、长伴娥皇女英了。
      可事实上,君山只是江宁和四鼠为了全朝廷的脸面在那为白玉堂立的衣冠冢,白玉堂的尸身——如果那些被烧焦的碎肉也算得上是尸身的话——实际被他们带回了陷空岛,葬在了白玉堂从小生活的地方。
      白金堂曾亲自前来扶灵,想让白玉堂在族地长眠,可是等他到了地方,面对着一别几月间头发竟已从花白变至全白的江宁婆婆的时候,却什么也没再说出口,只是沉默的陪着亲弟弟走完了最后一段路,看着他孤零零的葬在了这后山。

      展昭这几年间曾见过白金堂一次,那次两人喝得大醉,白金堂知道他这几年还没进去过陷空岛,初时沉默,可等着喝大了之后,却哭着猛拍着展昭后背,说着没去过挺好,没去过就别去了,以后都别去,那小崽子死了都还在作妖,哪有人会在活着的时候就跟自己结义哥哥们畅想死后葬在何处如何下葬的,有怎么会有那样的结义兄弟,真就风水五行葬仪什么都不讲,由着他胡闹,真就按着他自己当年想的荒唐模样给葬了?
      那天晚上白金堂闹了一宿,展昭也喝得不少,很多字句记不清,只依稀记得白金堂哭了很久,兼之饮酒宿醉又熬夜,第二天整张脸肿的没有人样。
      他一直想,白玉堂的墓得是副多荒唐的模样,才能让他亲哥耿耿于怀哭成那样都不忘数落。
      现在他知道了。
      院子正中央的地面上插着一把剑,正是白玉堂的那把画影。剑旁矗着一只酒缸,口封的严严实实,黄泥封口附近刻着白玉堂的生卒年份,缸身一般写着酒名的地方刻着白玉堂的名字——看刻痕像是蒋平那把分水刺的手笔。绕到缸背面,平常人该刻生平事迹的位置只刻了三行字。
      爷睡了。
      无事莫烦。
      有事烧纸。
      展昭看着那三行字,一时扶额,忍不住低笑出声。
      “不愧是你啊白玉堂。”
      可说完了这句话,展昭却红了眼圈。
      他也不讲究什么地面脏不脏,坐在缸前,把扛到后山的一大包东西分门别类归置好,等东西都摆好了,他靠在缸壁,却有些出神。

      “这么快,都要四年了,我才来见你,你一定很气我。我也知道解释最是无用,思来想去,你知道我这个人一向笨拙,哄人也只会老一套。我给你带了酒,是你一直念叨着要尝尝的常州的花雕,我买了一坛大师傅的陈酿,这还有一坛是我跟着大师傅学着酿的,学了三年多,这一坛冬日才成。大师傅说冬日成酒殊为不易,又是我第一次成酒,算是出师,虽算不得什么珍酿,但是……我等会儿找个地儿给埋上,若是你投胎转世,记得来寻它,届时尝一尝我酿的酒和你素日喝的有什么不同。”
      展昭说着弹了弹画影的剑穗,看着银白剑穗里夹的几根极细的发丝,苦笑一声,“算了,说点高兴的吧,我给你带了江宁城荣德居的红烧鲤鱼,我自己带的鱼,你惯吃的胭脂鳞。这是万叶斋的点心,除了你素日吃的桂花糕和应季的艾饼青团,还有他家今年出的新品,说是和西域的大师傅学的一道甜点,叫什么来着……哦,想起来了,巴克拉瓦。我瞧着里边不少坚果,除了可能有点甜,旁的都像是你爱吃的东西,就给你带了点。”
      “这两年……你在那边也许会遇见不少熟人。去岁包大人去后,今年出了正月就听闻官家又病倒了,还有庞太师,身子也不好了,按我获得的消息,说这二位怕就是今年的事了。庞老将军一生战功赫赫,为我大宋立下汗马功劳,和包大人当了一辈子的朋友,包大人去后,他和官家就像是被抽走了精气神,如今……也不知道还能撑上多久。你还记得赵曙吗?就是官家过继到膝下那位,若是不出意外,这天下快是他的了——他是不是还欠着你一个要求呢?可惜喽,未来的天子一诺,眼睁睁的要浪费啦,”展昭叩叩缸壁,“臭耗子,你怎么就能走的这么早呢?”
      天上又飘过一大片乌云,遮住了月,一时四野黑沉,一片寂静之中,展昭轻轻笑了声,“其实直到看到你的坟前,我都还一直心存侥幸,一直觉得那具尸体不会是你,你还活着,活在世界上的某一个地方。你不来找我们,只是累了、倦了,回归了自由。我一直想着,你白玉堂是谁啊?当世机关术你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怎么可能栽在一座小小的冲霄楼上?可要是你活着,你可以不来找我、不来见你几位哥哥、不见你血缘亲眷,但你只要还活着,你就是爬也得爬回来见江宁婆婆。”
      “说真的,这地儿我不嫌弃,但我是真不想以后也睡缸里,总觉得会睡得不踏实。来之前我本来就没打算再走,这么多年,孤身漂泊也是无趣。包大人没了,公孙先生回乡,官家和庞太师也……如今我也没什么念想,反倒是经常想起以前的事,有些事你知道,但有些事,别说你不知道,就连我自己,也是最近才想明白。”
      “那会儿我陪着公孙先生为包大人扶灵回乡,一路上听着各处茶楼说书人讲述包大人事迹,说到包大人在开封府尹任上时的开封城,经常听他们语带惋惜,说什么‘阙出影随当年景,道是寻常旧时光’,当时有听没想,等包大人葬了、公孙先生在庐州安居,我一路摸回武进老家,听着老家也有人在茶楼讲包大人往事,便常去听。听得久了,听得多了,有那么一天,我忽然意识到,你我同奉包公堂前,为何他们口中的故事里,你竟不似投奔包大人,而像是冲着我来的?你也别怪我自作多情,反正我是把过往一件件一桩桩翻出来想了很久,才终于想明白这件事。”
      展昭伸手摩挲着缸壁,“我也确实不是什么勇士,不仅因为我想明白时已来不及,若你真是活生生站在我面前,我怕是也得把这般心思烂在肚子里不敢与你讲个分明,总之,你既已不在人世,此处又没有旁人,我说着,你听着,只此一次,你生气也好,想打我一顿也好,等我下去之后,凭你发落,绝不还手。”
      “白玉堂,我心悦你。”

      展昭话音刚落,竟听得身侧大缸嗡鸣一声,脑子有所反应之前,巨阙已然出鞘。
      从大缸另一侧现身的那人十分自然地顺手拔出插在缸前地上的画影格住巨阙,人也热切的欺身近前——
      “猫儿,你刚说的,可作数吗?嘶,五爷还是觉得像听岔了,你能不能再说一遍?”
      乌云散去,月光重明。
      清辉映照下,展昭看着近在咫尺的人,怔愣当场。
      展昭顾不上横在两人之间的巨阙和画影,魔怔了一般伸出手就要去摸白玉堂,以确认这个人是真实存在而不是他终于疯了。
      白玉堂看着展昭那手不闪不避的就要往剑上撞,吓得赶紧手上用力挑飞了巨阙,顺势把画影也丢了出去,伸手就把人带进怀里搂住,“猫儿,不愿意说就算了,不至于剁手啊不至于!”
      展昭还没完全回神,凭着本能掐了掐白玉堂的脸,确认了真是活人,眼圈就红了。
      白玉堂手忙脚乱,“我这不是好好地站这了吗?猫儿,猫儿你别哭啊!”
      “谁哭了,我这是被你给吓的!你这三年多干什么去了?怎么——”怎么一消失就是这么久啊?三年孝期都过了快一年了你才想起来诈尸?
      “害,说来话长,咱们去找我干娘吧,都这时候了,我不想说两遍,我还想多睡一会儿呢,走了走了,去前院,哦点心别扔这儿,都揣着,酒也拿着,咱仨大晚上的别饿着聊啊。”

      俩人回江宁婆婆院子的时候,江宁已经歇下有一会儿了,刚有睡意,就被这窸窸窣窣的动静给扰没了。
      江宁坐起身,下床开门,就看见拎着满手东西还保持着要敲门姿势的展昭。
      江宁一头雾水,“小展啊,你这是?”
      江宁就看着展昭身后磨磨蹭蹭,闪出一个头,那个头把下巴搁在展昭肩膀上,尴尬不失讨好的冲着她笑,“娘啊,那个啥,我回——哎呦轻点轻点轻点!”
      江宁婆婆出手快准狠,揪白玉堂耳朵的动作熟练得不能再熟练,“小崽子你还知道回来!这三年多你跑哪去了!还活着也不知道给家里递个信儿!知不知道家里人多惦记你!”
      “娘!我可以解释!我真的可以解释!你先放开我吧真的疼啊!”

      按白玉堂的说法,他当初在冲霄楼里把盟书扔出去之后就听见了机关预启动的微小声响,与此同时还听到了一道突然急促的呼吸声。
      于是他揪了那个人出来,挡了乱箭,反正人都死成刺猬了,干脆连爆炸也用他挡了。但不管怎么说,他都离着爆炸的源头太近了,所以当爆炸发生的一瞬间,他拿来做挡板的人被当场炸碎,而他自己却被爆炸的冲力给拍飞出塔去好远,所幸习武之人,轻功一直也都不错,落地时候本能调整姿势,这才保下一条命来。
      不过昏迷是没跑了,这一昏,就是小半个月,再睁眼睛,就是浑身缠满绷带,在一处陌生的地方醒来。
      他那会儿实在是伤的重,只是听着捡他回家的老大夫说,襄阳城里的绿林豪杰前两日已经都撤出了襄阳,开封府的人也于前一天出发回汴京去了。
      白玉堂那会儿还以为自己会被当失踪人口处置,待襄阳一应事情都结束,后续哥哥们还有娘和展昭会分拨再来找他,是故也没多想,安安心心在床上躺尸,认认真真养伤。
      那老大夫是个有本事的,不仅这回的伤没给他留几道疤,连着以前的大半暗伤也一并给他治了,白玉堂感恩不已,盘算着寻他的人上门时,一定要多给这老大夫一些银钱。
      直到半年多都过去了,皮肉伤都好了一大半,主要治着筋骨和内伤的时候,白玉堂才听老大夫絮絮叨叨,说起那日是死在襄阳的英雄在君山受祭拜的日子,听说里边岁数最小的一个叫白玉堂,死的时候甚至还没及冠,可惜了哇。
      白玉堂在冲霄受难时伤了肺,喉咙被爆炸时的碎石击伤,淤血浮肿都还在,这会儿还都没恢复语言功能,听闻自己死讯,张嘴也只能啊啊两声,但总算是想明白为什么这么久都没有家人来寻——敢情娘和哥哥们都以为自己为国捐躯了。
      好嘛,他那会儿口不能言——肿着;手不能写——十指骨骼几乎全断缠着绷带拿不了笔;身不能行——筋骨还没养好,根本站不起来。
      白玉堂当时也没有别的选择了,只能老老实实遵医嘱,力求早日恢复。
      从冲霄楼炸那天开始算,白玉堂全身经历无数次筋骨调整,最后能站起来,已经是三年多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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