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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第 9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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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孟观主的讲述中,司月终于回想起了一切。
原来那天,她眼睁睁看着叶非舞的生机一点一点地在她面前流逝,悲痛之下,竟冒着天谴的风险,为叶非舞逆天改命。
当时叶非舞离死就只差最后一口气了,司月偏要逆天而为,迅速布下阵法,将天地间的灵气源源不断输送入叶非舞体内,为她换取一线生机。
都说阎王要你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大概此举实在是有违天和,到了最后,竟是还差上一点灵气。她也是倔强,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强硬地将她自己体内的灵气继续灌入叶非舞体内,终于将叶非舞受损的五脏六腑给修复好。
而她自己,也因为损耗太多,重新化为石头。
“自那天之后,天地之间再无灵气,世间妖鬼也便不复存在。”孟观主感慨道。
之后的事无需孟观主赘述。
中原陷入玄门与朝庭之争。叶非舞无意于这些争端,当机立断将天容观移居关外,等待着司月的重新妖变。
没想到这一等,等了太久,等到她黑发斑白,等到她牙齿脱落,等到她垂垂死去,终于知道她这一生不够漫长,终是等不到了。
当日季马川一别,已经过去两百三十多年,两人依旧是一死一生,这个结局谁也无法改变。
人生的真相是什么?是无可奈何,是事与愿违,是……悲辛无尽。
司月眼中那滴姗姗来迟的泪水终于从眼眶中滑落。
“砰”的一下,在怀阳城的那一端,沈寔感觉到自己身体里面的迷蝶梦仙力就要消散了。
迷蝶梦,天界仙物。下凡之前,被他从天界偷走。偷走仙物者,一经发现必会于落仙台上斩立决。但从下凡的那一刻起,他本就不再怀抱回归天庭的打算。
这是他的决定,亦是他的劫。
司月就要成为一个凡人了,这个速度比他想象中要快更多。他得赶在迷蝶梦的仙力消失之前,将所有的真相告知于她。
普宁寺那一天,当他还是个凡人的时候,从司月口中得知那个要置他于死地的人是他的父皇。他的第一反应是不相信。
后来,司月将他从阵眼中救出,施术送到寺外。他便骑着快马赶回皇宫,他想要向他的父皇求证。
父皇的眼神依旧是那么和善,就像小时候那样,只是眼角多了几丝纹路。
“父皇,司流光说怀阳城驿站那一次,是你派人暗杀我?她说的是假话对不对?”
他的父皇从高台上缓缓走下来,温柔地望着他:“傻孩子,妖女说的话怎可信?”
他被父皇温柔地抱在怀里,就像小时候那样。父皇的怀抱还是那样的温暖,就像……小时候那样。
可是下一秒,一把冰冷的匕首便插在他心头上。
“父皇……原来,真的是你。”他不甘愿地倒在地上,睁大着眼睛。
他死了,又好像没死。
他看到自己的魂体由于妖力而凝聚成鬼身。刚刚手刃他的父皇惊惧地后退了几步,哆嗦着喊道:“护驾,来人护驾!”
然而这个男人又怎么知道,他已经不再是皇子沈寔,而是天庭太衍战神,这个凡世间的一切只与皇子沈寔有关,而太衍战神下凡则是另有目的。
他不屑地瞥了皇帝一眼,翩然飘出殿外。
随着记忆的复苏,无念桥对面的烟雾终于消散。
那是一座塔,一层压着一层,一共有九层。塔内有天神引入的九劫八难的火,还在日夜焚烧,永不止歇。
“当初我们的约定,现在还作数吗?”塔内女子柔声问道。
“自然作数。”沈寔甚至都不需要再思考,脱口而出。
当初从天界偷走迷蝶梦,他就没打算回头。因为迷蝶梦,隐藏着天界的一个秘密。天界秘密受天道所护,没有任何人、任何妖、任何魔可以泄露。天界的秘密,只能用天界仙物来承载。
然而仙物一落入凡间,仙力必定会受损,必定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消散。
记忆复苏后,他需要做两件事。第一件,趁着迷蝶梦的仙力还未消散前找到司月将真相告知她;第二件,找到女娲娘娘当初遗留在凡间的圣物双鱼。
两件事,每一件都很重要。
圣物双鱼,他已经知道在什么地方,在谁手里了。而司月如今身处何处,他却不知晓。他只能先选择完成这第二件事。
司月还不知晓有位天神正为自己的事情奔波,她最终决定和天容观众女跟随沈遇回京城。
“狗皇帝为了争权夺利,竟派人到祈绵山逼问我们解开灵气封印的秘密。我们又哪里知晓如何解封灵气?那些恶人见我们不回答,便将观中弟子一一斩杀。我眼睁睁看着那么多弟子死于他们的刀剑之下,却无能为力。之后他们便将我和几位长老带去京城普宁寺幽禁,日夜酷刑逼问。直到天地间灵气再次复苏,他们又逼问我们司姑娘的下落……皇帝如此残暴不仁,怎配为帝?如今辰王愿冒天下之大不韪,替我观讨回公道,我等自是要追随于他。”
当年叶非舞临死前都没等到司月的再次妖变,她怕后世有能人再找到像青邪那样的神兵利器将司月的石像捣毁,便于石像上抹了黄泥,铺上青苔,放置在天容观大殿正院中,而后才安然合眼长逝。石像不断吸收天地间灵气,然其再次妖变还需要一个契机。但当时谁都不知道那个契机是什么。但是皇帝却根据史料记载,误以为灵气是随着司流光的封印而消失的。他为了重新大权在握,竟悖逆行事,无意间触动了那个契机,让司流光再次妖变。
后来他权柄在手,又试图将灵气重新封印,又误以为只要封印了妖变的司月一切便会像他所想的那般发展了。可他也不想想,千年之前,司月未曾出世的时候,这天地间本就充沛着灵气,灵气的出现与否与司月并无甚干联。就算这一次司月没有妖变,待石像不再需要吸收灵气的时候,天地间便又会重新被灵气所覆盖。
这才是事情的真相。
可笑那皇帝自以为他能掌控所有的事,肆意妄为,背行逆道。
至于沈遇为何会生出此等大逆之心,这就要从他之前奉诏行军前往青州平叛说起了。
他那时带着众将士去到青州,却并未立时下战书,而是通过使者通信,对守城叛将王哲进行招安。
魏南城将王哲留在青州,自是料知以王哲之能,守城不是问题。可他却忘记了,王哲和他不一样,并没有他胸中的那些皇图霸业。他当初加入魏南城阵营,不过是为了在这乱世中活得更好而已。
如今朝庭写来文书将他招安,他心中自是愿意的。
之后也没费多少波折,沈遇便将青州叛军重新收编。
然而就在一切就绪时,意外来了。
跟沈遇一起去青州平叛的于副帅竟拿出一道圣旨。这显然是一道早就准备好的圣旨,只等着他平定叛乱后就立刻拿出来,里头字字句句,都在指责他犯了谋逆之罪。
还好他随机应变,反过来指责于副帅拿的是假圣旨,最后受押的反而是于副帅。
“我真是想不明白,皇帝他杀了沈寔,又想杀你。你们不是他的儿子吗?我听说人类很注重传宗接代,他为什么想要杀死你们呢?”司月听闻,满脑袋都是不解。
沈遇亦是微微一叹:“我已打探过了,父皇他早就秘密宠幸宫女子,这些宫女子中有好些已经为他诞下麟儿。他不愁自己的位子后继无人,便将我和沈寔这两个已成人的儿子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了。”
司月缓缓摇头:“人间的事实在是太难以理解了。”又目露忧色,“你和我在一处,让皇帝知道了指不定将你编排成什么样呢。要不然,我还是不跟你一起回京城了吧。”
可是沈遇说:“待事情一了,我们成亲吧。”
显然他一点也不担忧和她这个妖在一起会遭受人类的非议。
“我跟孟观主商议过了,从此后你还是天容观的弟子司月的身份。至于妖怪司流光,不过是上阳道长的穿凿附会,是他在诬陷你。”
司月轻叹一声,拔下发髻上的金簪,在手心里一划。
随着伤口处血珠的冒出,沈遇立刻取出绢帕帮她包扎伤口,脸上隐有怒容:“你这是在做什么,为什么伤害你自己?”
司月却挣脱他的手:“你知道他们是怎么认出我是妖异的?无论是两百多年前还是现在,这世上没有谁可以伤我,就算我身上布满伤痕,亦会转瞬修复好。这一点人做不到,只有妖才可以。”
然而这一次,她却错了。
一直到翌日,她手上的伤口都还在。
“怎么回事?之前并不会这样的。”
孟观主也不知其解,如果人与妖之间连这个分辩方法都失去了作用,那人与妖之间有什么区别?
从古至今,从未听说过妖会变得跟人一模一样啊。
她甚至还脑洞大开:“传闻很多年前,女娲娘娘搓土造人。司姑娘既是玉石所化,石亦是土的一种,和我们人一样是本家。”
殊不知人有七情六欲,而妖鬼若能生出七情,便会渐渐趋同于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