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第 9 章 ...
-
公子闻言,踱步出了庙门,果然,明明是白天,目之所及,却是黑朦朦一片。
司月也跟随在后头,见此情形,不由喃喃道:“真是越来越严重了。”
公子皱眉:“司姑娘,依你所见,怨气为何要伤害村民的性命?”
“怨气要做什么,我怎么可能知道?”司月伸指点了点自己的胸口,“这位公子,你看着我。我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瞧着就是一蠢货。我身上到底是哪一点,让你产生我是个聪明人的念头?”
人,贵有自知之明。司月并不因为自己不够聪明而自卑,反而理直气壮得紧。在她的认知中,她蠢她的,别人聪明别人的,大家各行各道,毫不相干,用不着矮旁人一头。
这般自在坦荡倒是惹得公子微微一笑,这时一阵冷风抚过,公子又闻到从司月身上传过来的那阵淡淡清幽香气,不由得握紧拳头,强忍着自己想要靠近香源的冲动。
他在这世间嗅过无数种香,没有哪一种香,能似这般蛊乱他的心志。
他本能地感觉到危险,危险到恨不得马上逃离,却……又情不自禁想要靠近。然而,因着这想要靠近的念头,又忍不住厌憎自己。
这是一种从所未有的感觉,那么陌生,那么……有趣,滋味莫名。
挥开脑海中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公子道:“万事皆有因由,怨气不可能无故吸取村民的活气。但世间万物都逃不过一个规律,那就是此消彼长,或许,村民们的活气少了,怨气就增多了。”
这话说得有些道理,司月忍不住多瞧了他几眼,这公子还是有点水平的。之前以为不过萍水相逢,认不认识有什么打紧。现在看来,跟像他这样聪明的温雅公子偶尔打打交道,也未为不可。想到这里,她微微一笑:“还未请教公子尊姓大名?”
“在下姓沈,单名一个遇字。”沈遇温言回道。
听到沈遇的名讳,司月还不觉得如何,沈遇身后的方旗却有些吃惊。他此次跟着自家公子出门,公子在外都用的化名。只不知怎么到了司月这里,就换成了真实名姓。
“原来是沈公子。”司月赞道,“沈公子刚才的分析很不错,要不你再继续深入讲讲?”这时候就得让聪明人发挥发挥特长。
被人赞赏,沈遇脸上却无半丝得意之色:“阿若姑娘被活生生地钉在棺材里,最后在绝望中停止呼吸,她临死前怨恨难消不难理解。可在下有一点不明白,怨气若是阿若姑娘的鬼魂所化,那么她的报复理应带着针对性的,不该对无辜之人下手才是。可以目前的情形来看,张家村的村民除了张九叔,皆被怨气缠身。有没有可能,这是另有凶灵借着阿若姑娘那长年不散的怨气在作祟?”
“嗯,这确实有可能。”
听沈遇这么一层层分析下来,司月点头的同时,难免产生“这么简单的事我怎么没想到”的懊恼感。她的思维一向是直来直往的,行事也是走一步算一步。就好像在对待阿若枉死这件事上,她的思维就是杀人偿命,无论凶手之后做了什么事来补偿“杀人”的错误,也无法挽回阿若这条生命;但沈遇则是转道弯考虑到时移世易,慈姑有杀妖的本事,于人世有价值,是以前事不究。
沈遇继续说道:“当然,以上只是在下的猜测,也有可能,怨灵就是阿若姑娘。阿若姑娘身死化为厉鬼,行事自然不能用常理来猜度。不过,综合而言,还是我之前猜想的可能性比较大。不知司姑娘对此有何高见?”
话都让你说完了,我能有什么高见。司月撇撇嘴,“我也赞同你的观点,你说得对,怨灵只是利用并控制了阿若长年不散的怨气,这才能躲在背后对活人为所欲为。”
怨灵吸收村民的活气,定然是不怀好意的。
沈遇向司月求教:“不知此事司姑娘是否有解决之道?”刚才的‘寻因问果’术实在玄妙,这姑娘确实有本事。
司月昨晚还信誓旦旦的,这会也不敢瞎承诺了。她有些为难:“人活在世,生出贪嗔痴恋。怨气不散,皆由恨生。只要消解了阿若的恨意,应该就能化解怨气,那这怨气背后的凶灵也就不足为惧了,张家村的困局也自然而然地迎刃而解了。”然而化解怨气的前提是消除恨意,司月完全不敢想象,若有朝一日自己被人杀了还能与凶手一笑抿恩仇的。推已及人,这局无解啊。
因果劫,因果劫,种什么因得什么果,这是天意使然。就连玄门前辈高人创建的祭庙,都无法抹除这因果,只能顺应天意,她一个关外来的小弟子,又有什么办法逆天行事?
“司姑娘的意思是,当下要找到阿若的埋身之地?”沈遇寻根问底。
找什么找!司月此时此刻只恨不得逃之夭夭,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只可惜如今她身在局中,若不能化解怨气,难道真要一世困在这张家村吗?又或者,等村里人死光了,她再向凶灵求求情。别说此举憋屈得很,就怕求了情,那凶灵还是不肯网开一面。倒不如趁着凶灵未成气候,镇封了它。
想到此处,她忍不住白了沈遇一眼,这人也真是好命,动动嘴皮子就完事了,可怜她还要出工出力,真是苦命得紧。
“行吧,我现在就想办法出村,看看能不能找到去朔方村的路。”司月摸到自己放置在庙里的包袱,背在身上走出去。庙门口的浓雾似乎结了一层屏障,阻拦她的去路。
“又来这一招。”司月嗤之以鼻,扣了一张符咒拍过去,屏障立时便解开了。
高头黑马拴在庙口旁边的一株小杨树上。她走过去,解开缰绳,身后传来脚步声,回头一看,原来是沈遇。
沈遇道:“在下跟姑娘一起行动吧。”
这人啥道法也不会,跟着添什么乱?司月不开心:“你……你这是什么意思?跟我一起走,不会是不放心我,为了监视我吧?”
沈遇否认:“怎么会,虽与姑娘萍水相逢,但姑娘行事磊落,在下佩服得很。在下此行,只是想要为姑娘略尽些绵薄之力罢了,并无别意。”
“你还想尽绵薄之力?”司月嗤笑,“你会术法吗?不要以为自己有几两蛮力,就所向披靡了。别到时候还得我来分心保护,你这不是给我添乱吗?”
然而常言道,有钱使得鬼推磨。当对方掏出五十两的银票交到她手上时,她立刻笑得双眸弯弯地收下,发财的感觉真的很不错。
“我事先说好,这五十两,只是带你出去见识见识的费用。”收好银票后,司月轻咳两声,“这万一你遭遇什么不测,需要我出手保护,那可是要加钱的!”瞧瞧,这货已经懂得坐地起价了。
“那是自然。”沈遇拱手施了一礼。
“走吧。”司月不再废话,手一挥,当先跨出一步。
男女有别,两人不可能共乘一骑。沈遇的家仆周到地返回张九的家中帮自家公子牵来一匹枣红色大马。司月看着人家的坐骑,那么高大强壮,越发衬得她的爱马娇小不少。她摸着自家黑马,心道:小黑啊小黑,你可别自卑,都是你家主子财力薄弱让你天天吃不上好口粮,但凡你家主子银钱宽裕一点,你吃得好一点,也可以长得和对面那头枣红色大马般高高壮壮。
沈遇自然不知道少女的小心思,他利落地翻身上马,等着司月。司月看他上马的动作那么潇洒自然,便知道此人马术不错,可不是她想象中的那种娇弱公子。
两人并辔而行,马匹不过走了三四米远,就碰到了司月早前碰到的屏障。
这屏障可不是普通符咒解得开的。
这恶灵难道是感应到她这个高手打算出招了,故意设下这道屏障来阻拦?
司月解下背上的行囊,取出琵琶调音,开始弹奏《镇魂调》。别看此曲音调吭吭然,难听得让人忍不住捂住耳朵,事实上这是专门为了镇压恶灵凶魂而设的,佐以弹拨者的道灵,以音曲勾通天地,借天地之力压制住作秽的凶魂,对鬼魂来说端的是凌厉难言。
都说《镇魂调》一出,万鬼俱静。可惜,这屏障乃怨气所化,内中蓄含着因果之力,未寻得源头实难化解。好在她弹拨此曲只是为了引出指路灵,胁迫对方为已效力。
果然没过多久,浓雾中有点点金光闪过,聚成一团忽上忽下。
屏障中打开一个连通向朔方村的缺口。
“走吧。”事情解决,她立刻招呼沈遇离开。
两人快马走了一段,这才发现村外的路段都被浓雾包裹着,除了能看清眼前两三米远的路况,再远些的就瞧不清了。引路灵慢慢悠悠地在前方指路,这种情况下,两人也不敢再由着马狂奔,放慢了前行的马步。因此,抵达朔方村时,已经快到入夜时分了。
引路灵再次化作点点金光,消散在浓雾中。
下马的时候,司月已经累得不行了。反观旁边的沈遇,依然是那副仙风道骨的翩翩佳公子模样,两厢对比,简直是没天理了。
她心里吐嘈了两句,解下水囊喝了口水。
朔方村口处有棵大榕树,树下有张三尺见宽的木头长凳。司月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木凳处坐下:“好累,沈公子,咱们休息一下吧。就算是杀妖除魔,也要保重自己的身体为先啊!”说着,还很好心地给对方留了点位置休息。
时人讲究男女大防,除非是秦楼楚馆,否则寻常女子断不会邀请男子并坐一处的。
但观司月那副光风霁月的模样,显然并不知道这一规矩。
“赶了大半天的路,沈公子你都不需要休息的吗?”看对方没有反应,司月打了个呵欠,倒头舒舒服服地躺在木凳上,这会儿纵是天王老子过来,也阻止不了她想要小憩的心。“我就睡一小会儿,公子你自便啊。”
沈遇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上前了两步。原本和风细雨的面色此时显得有些冷淡,他看着木凳上女子灰暗的轮廓,忽然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妖物降世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世道将乱,不比以往。而此女心思表露,毫不设防,且又身怀术法绝技,确有古怪之处。沈遇视线往下移,目光落在女子怀抱的琵琶上。也不知这把琵琶,是否就是传说中的那把。
司月可不知道沈遇的想法,她正睡得模模糊糊中,忽听得耳边传来人语声。皱皱眉头睁开惺忪的睡眼,忽见浓雾中有火光出现,忙提起了精神。
“怎么走了一天都没走出村?不会是遇到鬼打墙了吧?”
“好累,我实在走不动了,要不咱们就留在村里吧。”
“不行,留在村里会死人的,就算是累死,也要走出去,要不然还是死路一条。”
火光伴着人语声渐行渐近,原来是慈姑和娘家一干人等。
火把照着这些人的脸,一个个的眼圈深陷黝黑,面色惨白嘴唇青紫,这副尊容若说是鬼也很有信服力。也不知道是走了一天路累的,还是被怨灵吸走了身上的活气虚的,又或者是二者兼有之。
慈姑打眼瞧见司月,先愣了愣,反应过来时惊喜道:“司道友,你怎么来了?”她正为自己没能力离开朔方村发愁,陡然见到司月到来,犹如黑暗中遇见一盏明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