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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第 8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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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院偏门处,有一身影悄无声息地退下去。
“督主,属下瞧着那天诛伏妖阵比之两百多年前,似乎戾气更甚了。你说,那司流光会不会被阵法所诛杀?”普宁寺外树林处,袁不臣向魏南城禀告刚才的所见。
魏南城冷笑:“上阳确实有点本事。只是司流光并非这世间普通之妖,此妖自千年前被莫问天祖师雕琢而成,整整过了七百多年才开始妖化。阵法的效果当然是有的,要不然多年前她也不会被封印。只是诛杀她?难呐。”
袁不臣拧眉急道:“督主,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现在司流光还未恢复元气,实力可比不得从前,就怕她万一承受不住阵法蚀身之力呐。”
这确实是个难题。
魏南城却是半点也不着急:“若果真如此,那便是她的命。但要是那阵法诛杀不了她,那咱们还是按原来的计划,在上阳封印她之前将她救走。”她的那身妖力,可当真是令人眼馋得很。他可不信上阳会真的对司流光下死手,拿走她的妖力为已所用多好,实力大增的同时说不定还能长生不老,上阳会抵抗得了这个诱惑吗?
不管如何,明日自会见分晓。
晨光破开黑夜之幕。司月梳洗打扮后,抱着琵琶正要前往容姑姑处与她们汇合。才出了房门,婢女就来通禀说:“夔王殿下找您。”
一大清早的,到底有什么事啊。
司月难免好奇。待听闻答案后,很是讶异:“什么?你也要去普宁寺?是去参加天师盟大会吗?虽说你身怀妖气懂点术法了,可你是皇子啊,何苦去争那个虚名,把名额让给别人吧。”
那么多普通人就等着这次大会扬名立万呢,他一个皇子富贵无极,跟着去渗和什么热闹?
再说了,他跟着去,她不就不能按照原计划和容姑姑她们汇合了吗?
计划得好好的,陡然掉出一颗绊脚石,这隔谁心里高兴得起来啊。
然不管她如何劝说,沈寔都执意要去:“本王不过是为了赡仰道门的风采,哪里是为了争名夺利?”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她还能阻止?司月不高兴了:“那你也没必要跟着我啊,你自己也是大人了,又不是小孩子要人陪同。”
沈寔辩解道:“本王瞧着司姑娘一人前往,难免孤寂,这才起了陪同的心思。本王实乃一片好心,司姑娘不接受,可是另有要事要办?”
司月一阵心虚:“我哪里有要事啊。”他忽然如此黏人,莫不是已经已经知晓她此次前去普宁寺不为大比实为救人。可他怎么知道的?难道天容观的劫难真是皇帝做下的?如今坏皇帝将实情告诉了他。父子亲情,他选择站在父亲这一边?
不对!
司月心中忽然冒出一个念头,莫不是……
“夔王殿下,你不能去普宁寺。”疑心生起的时候,司月打算劝沈寔回头,“你知不知道你父皇他……”刚要将实情告知,又生生将话头截断了。她这是要讲一件有违人伦的悲惨之事,万一沈寔不相信,就着这个问题纠缠她,那她还要不要去救人了?
罢了,就让他跟着吧。到了普宁寺,她再想办法跑掉。至于沈寔,他如今身负妖法,想必不会轻易就死掉的。
司月偷偷放飞一纸鹤,让纸鹤帮忙到容姑姑那里传达她这边发生的状况。
容姑姑收到纸鹤,便带着婉静和王蕴和两人先行赶去普宁寺。
可惜一进寺门,便被接引史领到偏殿石塔处。
“怎么办?”婉静悄声问容姑姑。
容姑姑给她一个稍安勿燥的眼神:“先过去那边再见机行事。”
而司月则被沈寔一路往大雄宝殿赶去。
她一脚踏进寺院,便觉一阵头昏目眩。不过她并不在意,给自己贴了一张隐身符便悄然从甬道侧门溜走了,打算前去寻找容姑姑留下来的暗号,与她们汇合。
可是她越往前行,脑子就越发疼得厉害,耳朵里似乎充斥着无数的声音对着她彻彻私语。
到底是谁在说话?
她举目四顾,周围却空无一人。
就在这时,数不胜数的白光从四面八方向她聚拢而来。她情知不对劲,却已避无可避,任由那些白光射向自己。一时间,整个身体又开始钻心的疼。
就好像……又回到了渡河的那日,她飘浮在白雾中,周身被那白雾所侵蚀,皮肉寸寸裂开。
耳朵里的那些声音越发猖狂起来。
她是妖!她是妖!她是妖!
司月不得不停下脚步,抱住脑袋。
“别再说了!别再说了!”她大声地喝止那些声音。
白光不住地射向她,犹如永无休止的利箭,每一道都令她肌理绽开,她看着自己的血气从肌肤伤口处烟雾般袅袅向周围扩散开来。
“你是谁?”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问。
“我是司飞舞。”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答道。
思绪又回到漕帮总堂府邸假山下的那间石屋,她曾在石屋里见到的幻梦。
原来司飞舞梳弄那夜,踢开她房间大门的那个人正是自己。只是那个时候,自己的脸不是长现在这个样子,那张脸和司飞舞的脸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
再后来,她问她:“你叫司飞舞,那我叫什么名字?”
司飞舞眼珠子转了转:“咱们既是孪生的姐妹,我叫司飞舞,你自然就叫司流光了。不是有句话叫流光飞舞吗?”
司流光。
这个名字在她耳边响起的那一刻,那些被她遗忘的无数记忆如汹涌的洪流般冲击着她的大脑。
司月扯扯嘴角,原来她根本就不是司月,她的真名叫司流光,是飞舞给她起的名字。
两百多年前,司飞舞在天容观正殿欲杀那个叫柔柔的女子,反被柔柔推搡开,司飞舞的脑袋重重地磕在她的石身上,血流了下来,染红了她的石身,给了她妖变的机会。
一年前,天容观弟子司月被人一剑穿心,倒在望月石上,血液从望月石表面的青苔上渗入,直达她的石身,又给了她再次妖变的机会。
从前不明白的事,如今全都明白了。
两百多年前,她不知为何与司飞舞长得一模一样,如今终于有了答案。原来谁的血流在她身上,她妖变后就是谁的形貌。
司月颓然倒在甬道的青石地板上。此时她全身已无一寸完好的肌肤,血肉模糊,衣裳尽被血水浸湿,如条搁浅在岸边等死的鱼。
她喘着气,视线中出现一片墨绿色的衣摆。她艰难地抬起头来,映入眼帘的是沈寔那张熟悉的脸。
“是你!是你诱我来到此地!”她伸出手指,笃定地指着对方,声音吵哑,“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害我?”
但沈寔并不说话,他面无表情蹲下身来,抄起她的腿弯,将她抱起来,步伐坚定地按照原定的路线走向大雄宝殿。
“你,你要带要去哪里?”司月慌乱道,血液从她双眼处不断地渗出,让她无法看真切道路。
但对方依旧默然不语。
从甬道处到大雄宝殿的距离并不甚远,她很快便知道了答案。
她并不知晓那是大雄宝殿前面的正院,但能感知到那里的强势到极致的阵法。不稍有人说明,她便知晓那是阵眼所在。
她感觉到自己的皮肉以越来越快的速度寸寸断裂,但又因为妖体特殊而又不断地被自身所修复。但从伤口处不间断地溢出来的血气却是没办法被身体所收回的。
这便是天道,谁都没有办法改变的天道。
在她被沈寔抱走之时,她还满怀希望,希望他对她并未怀有坏心,希望他的到来是为了带她逃离这个阵法。
但是结果却不尽如人意。
“为什么?沈寔!”她的声音带着悲怆,“我也曾几次救你于危难,我对你有过救命之恩,为什么你要害我?为什么!”
声声泣血,直击沈寔内心。
沈寔唇瓣动了动,似乎说了句什么,但声音太低微,她并未听得真切。
回答她的是另外一个苍老的声音:“为什么?因为我们是人,你是妖物!人与妖向来势不两立!”
上阳道长对着沈寔赞许地点点头。
“我是妖?”司月声音越发难过,“可自我来到这人世,未曾害过一人。反而是你们,是你们处心积虑想要杀我。”
上阳道长冷哼:“司流光,你说你未曾害过一人?昔年在季马川,四大观集齐七十二道门高手,布下天诛伏妖阵与你一战,最后死伤惨重,只有叶观主一人活命。你还敢说你没有害过一个人?你双手沾满血腥,天地所见证,任你如何巧舌如簧,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从前听闻四观于季马川封印司流光时,她只当传闻故事听,如今才知晓故事的主人公正是自己。
她曾经杀过人?
司月低头看着自己满是血污的双手,为什么她一点也想不起来?为什么她想起来了一切,却独独忘了昔年季马川那一战?
“不可能,不可能。”司月不敢置信地摇头,“一定是你们骗我!”
她知道上阳道长口中的叶观主便是司飞舞。当年司飞舞带着她离开青楼,一头扎进人间世道,浪迹天涯,何等快活?飞舞教她读书识字做人的道理,她教飞舞玄门道术,两人一起同吃同住共度了十年。表面上瞧着情同姐妹,实则飞舞于她而言亦师亦友……亦母。
“飞舞她不可能会联合道门对付我的,绝不可能!”
上阳道长冷笑:“看来你这妖女还真把当年的事给忘了。当年叶观主与朱雀观俞观主的爱徒许朝阳相知相恋,眼瞧着就要成亲了。可是你却出手伤了叶观主的心上人。你说,叶观主怎可能对你不怨不恨?你妖性难除,叶观主如此深明大义的女子,怎会放你逍遥于世间?”
不是这样的。
司月告诉自己。她和飞舞在人世间流浪,终于有一天,飞舞道法有成,被天容观所看中。天容观威名不再,需要一道法高深的女子充当门面,重整天容观旗鼓。飞舞她厌倦了居无定所的生活,接受了天容观的条件。她便跟着飞舞到处斩妖除魔,帮着飞舞树立威名。然而纸包不住火,她是妖类的身份终于还是被人所察觉。
当时飞舞已经改名叶非舞,斩断前缘,成为天容观的观主。天容观在她的带领下,不到两年的时间便恢复了昔日的荣光。
可偏偏就在此时她的身份被其他三观发现,三观逼迫飞舞诛杀她,否则便将天容观与妖邪为伍之事向世人宣扬。
人类的感情如此复杂,当初飞舞为了争花魁可以对昔日好友痛下死手,自然也可以为了守住观主的名号答应三观的条件。
是这样吗?
她在心里默默问自己。可惜她永远都得不到答案了。
她以为,纵是天下与她为敌,飞舞绝不会背叛她的。可是她却是被真真切切封印了两百多年。
看来她还是不够了解飞舞。
天下人都可骂她,唾弃她,害她,杀她,她都可以淡然处之,为什么伤害她的人偏偏是飞舞?
司月觉得身体发冷,她抱紧怀中的琵琶。旧物还在,故人却早已远逝,只余空空一个她。
她满心悲愤,指着沈寔问:“那你呢?你也想要杀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