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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第 7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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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着沈遇出门,司月便邀请崔宝珠去逛街。女孩子嘛,天性就对逛街买衣衫首饰感兴趣。
崔宝珠疑惑:“师傅不是没有银子么?之前还为了省银子,跟着夔王进驿站蹭住的地方。”这是她这辈子做过的最丢脸的事了。
“那都是无奈之举,往后你切莫经常挂在嘴边,为师不要面子的么?”司月从荷包里掏出一叠银票,“瞧瞧,为师我最近发了笔小财,我已经是有钱人了,之前那些落魄的往事,你就全忘了吧。”
这银票还是沈遇去漕帮应约前送给她的呢。
沈遇这人,真是没话说。
“咱们不是要去京城吗?这衣衫都旧了。听说京城乃繁华之地,人也势利的很。要是咱们一身的穷酸样到了那,铁定给人小瞧了去。”要是实在穷,被人小瞧也就小瞧了,反正也没吃他家大米;但既然有了银子,也没必要委屈自己。
崔宝珠闻言,欣然应允。
两人正是韶华妙龄,衣衫首饰买个不停,一直到夜暮时分才大包小包地返回客栈。
一回到客栈忍不住就试穿新买回来的成衣,站在铜境前,臭美得不行。
直到门外传来敲门声。
司月正忙着揽镜自照,便对崔宝珠说道:“无念,估计是找你的,你去开门吧。”
崔宝珠放下手中的珠串,走出去开了门。没一会儿又返了回来,“师傅,是找你的。”
司月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铜境,走到房门口处,方旗正立在门外。
司月好奇:“你找我何事?”
方旗苦着脸道:“自打殿下从漕帮回来后,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连晚饭都没吃。我去敲门,他也没理会我。要不,司姑娘你去瞧瞧?”他还怕司月不肯去,继续软语哀求了几句。
其实不需要他哀求,司月也会去的。
她和沈遇就住同一个院子,而且是对门而居,院子中间有座小型假山作为遮挡。司月先跟着方旗去小厨房捡了几样饭菜,便提着食盒去了沈遇房间。此时天气已黑,他房间里黑漆漆一片。司月将耳朵贴在房门上,侧头听了一会儿,里面毫无动静,像是没人一般。
她伸手敲了敲门。
叩叩叩。
没反应。
司月喊道:“沈遇,你在吗?听说你连晚饭都没吃,我到小厨房拿了些饭食,你要不要吃点?”
还是没反应。
司月只得强行推门进去。放下食盒点了灯,发现沈遇正坐在窗边的榻上呆坐,面前是一推凌乱的信件。
她走过去,有点担心地问:“沈遇,你怎么了?”她伸手要去触碰他的肩膀,指尖还没沾到他肩头的衣衫,又跟触电了似的收回,心中暗呼:“好险好险,差点忘记他不喜欢别人碰他了。”
谁知道没等她内心庆幸完,她半个身子忽然被他伸手抱住,牢牢地锁在他怀里。
天知道,那一刻,她整个身子都僵住了。
她感觉到他的脸贴着她的鬓角,灼热的鼻息喷在她的额头上。他的体温很烫,烫得她有些不知所措。
“你、你怎么了?”感觉到他有点不对劲,她垂在他腰间的手往上,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你别怕,别怕。我跟你说,我现在变得可厉害着呢。谁欺负了你,我帮你打回去,好不好?你今天不是去漕帮了吗?莫不是真被我给料中了,范帮主太抠门了,不舍得给重礼?没关系的。我今天出门……还剩了些银票,我把它还给你好不好?”
因为他不肯开口说话,她只得胡乱猜测他难过的点。之后又轻声软语地安慰了好一会儿,才哄得他开了口。
“我活了二十二年,直到今天才知晓我的身世。”沈遇轻声道。
“你的身世?你不是皇帝的长子吗?”司月奇道。
沈遇缓缓摇头:“从小,我便不知晓我生母是何人,皇宫里,人人都告诉我她只是个身份低微的婢女,不值得一提。我今日方知她的名姓,觉得很对不住她。”
听完范菁菁的故事,他半信半疑。直到他翻看了昔年傅家五小姐的信件,信中有提到她的左脚长了六个脚指头,比旁人多一个。他亦如此。而且,他从小不离身的那支玉笛,是傅家五小姐的嫁妆。这两件巧合终于让他认定自己生母的身份。
怪不得,昔年少时,吴皇后看他的眼神,时而充满愧疚,时而充满厌恶。
从前他不明白的,现在已然全明白了。
“哦。”司月没有父母的记忆,自然不知晓一个人对父母是何感情。不过,看沈遇那么难过的样子,可见他的生母于他而言极其重要。“你知道她的名姓,那便可以找到她啦。”
沈遇苦笑:“太迟了。在我出生的时候,她便……仙逝了。”
司月“啊”了一声,只恨自己言辞匮乏,不知该如何出口安慰他。她绞尽脑汗地思量了好一会儿,竟在沈遇怀里沉沉睡去了。
等到天光泛白,才从睡梦中睁开双眼。发现自己正躺在沈遇的床上,身上盖着锦被。而沈遇还是坐在窗边的榻上,似乎一夜未睡。
她懵了好一会儿,才回忆起自己为什么会在沈遇的房间,懊恼地一拍脑门。
瞧她,是来宽慰人的,怎么人没宽慰到,自己反倒先睡过去了。真是太没义气了!
她穿好鞋子下了床,讪讪地走到沈遇旁边:“你……你该不会就坐在这里坐了一整晚吧?你该叫醒我的。”她觉得是自己霸占了他的床,才害得他一夜色未眠。
沈遇微微一笑:“我见月儿睡得太熟,怕扰了你的好梦。”
过了一个晚上,他终于笑了。可这笑,怎么看都像是强颜欢笑。
她坐过去,和沈遇隔着一张放置在榻上的小矮桌,“沈遇,你别伤心了。想必你娘亲就在天上做着神仙,自在逍遥,她定然不希望看到你今日这般模样的。”
沈遇伸过手来,将她凌乱的鬓角整理了一下:“天亮了,月儿你该回房了。”
这是下逐客令了。
司月只得出了房门,绕过假山回到自己的房间。
一推门,便见崔宝珠坐在自己屋里。
看崔宝珠两眼红红的,她奇道:“你该不会也一夜没睡吧?”沈遇倒还好说,他是遽然才得知生母的消息,却发现她早已不在人世,伤心难过得难以入眠。那崔宝珠呢,她为何也一夜没睡?
“我睡不着,就一直在等师傅回来。可等啊等啊,师傅却一夜未归。你该不会和大殿下……你们两个……”
一听就是崔宝珠误会了,司月连忙解释:“你想什么呢。沈遇他是遇到伤心事了,我那是去安慰他。”
崔宝珠点点头,却好些好奇地问:“我瞧大殿下待师傅是真的好。这几日厨房那边送过来的膳食,都是师傅爱吃的,连师傅喜欢吃姜不喜欢吃蒜都一清二楚。如果不是大殿下跟厨房提及,厨房哪可能知晓得这般清楚?我与师傅相处的时日,我连师傅的喜好都没弄明白,可大殿下却牢牢记得,可见他是真的把你放在心上。那师傅呢,师傅对他是作何感想?”
司月皱着眉头:“无念,你跟我说这些,该不会是告诉我,沈遇他……喜欢我?”
崔宝珠轻轻颔首。那日在驿站,司月和沈遇从漕帮总堂那里送昏睡不醒的沈寔回来,沈遇邀请司月来这客栈别院居宿,那时司月却因担心沈寔不肯离开。她注意到当时沈遇故意说了一些话,引得爆炭性子的吴翌发作。他那时应是不希望司月留在驿站。
司月满脸迷茫:“喜欢……是什么?”
崔宝珠就是见司月懵懵懂懂,这才挑明出来。这个女子救她出水火,教她玄术,是她的恩师,她不希望她往后情路坎坷。
“喜欢便是你时时刻刻将一个人放在心上。纵是他不喜欢你,对你不耐烦,可你还是忍不住想要靠近他。看见他,心中便满是欢喜。”她将自己的经验分享出来,心中却一阵抽痛。
李慎这个名字,忽然涌上心头。
她已非完璧之身,与他再无可能了。
崔宝珠有些怅然。
司月还是不懂。
崔宝珠想了想,又道:“你不是说大殿上遇到伤心事,心中难过吗?你见他这般难过,你心中作何感想?”
司月回思了一下:“我希望他能想通,此后一生顺遂,不要再遇到伤心难过的事。”
“那如果他和别的女子在一起,你又作何感想?”
司月飞快地回答:“当然是为他高兴啊。他这个人,最怕一个人孤独终老了。有佳人相伴在侧,想必他便觉得圆满了吧。我们不是朋友吗?只要他开心,我也开心。”
她这一说,崔宝珠便明白了:“原来师傅你还没开窍,情窍未通。”
司月毫不在意:“不通就不通吧。我瞧着情也没什么好的。”她还举了个例子,“你看漕帮的欧阳靖和范菁菁这对夫妻,想必年轻时亦是恩爱甜蜜,可人到中年,却是相看两厌。所以情这个东西,真的好脆弱,难得长久。不好!”
崔宝珠看她如此态度,认真道:“情之一物,虽让人饱尝苦涩,可亦有甘甜的时刻。有情总比无情好。最起码等到白发苍苍,回思前尘往事,脑海里不是一片空白。心中有一人,可以掏出来反复品咂,日子便不再难过无聊。”
司月若有所思。
“瞧我,跟你说了那么多。我该回房了,师傅你也该梳洗了。”崔宝珠怅然一笑。
司月却觉得她有心事:“无念,你没事吧?”
崔宝珠缓缓摇头:“我只是觉得最近总是心神不宁,像是有什么大事将要发生一般。可能是我想太多了吧。”
司月点点头:“漕帮的事已了,咱们就要去京城了,哪可能有什么大事发生。肯定是你这两日,老把自己关在房里,胡思乱想想多了。昨天逛街买的那套天水碧的长衣,那个颜色十分衬你,你穿上新衣裳,心情就会好起来了。”
她并未将崔宝珠的话放在心上。
崔宝珠亦未多言,起身离开了司月的房间。
然而让司月意想不到的是,此一别竟是永别。
这一天过去,崔宝珠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