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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第 4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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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符阵外,不过五六步远的距离,躺着两个血人。血人身上皮肤似被片片割下,剥离肉身。若不是凭着血人身上的衣着,众人是万万猜想不到这两是卫平卫良。
沈寔走过去,两人已无生还之机,血液还温热着,显然新死没多久。
但是这么短的距离,竟无人听过这两人的呼喊声。
“王煊!”沈寔拳头重重地锤击地面。卫平和卫良两人跟在他身边多时,出生入死,他一直拿两人当兄弟看待。这时见两人死时惨状,悲痛之情激增。
“夔王殿下。”苍老的男声从高空中落下。
众人抬头一看,心头又是一震。只见高空中一黄色葛衣老者飘然而至,真真若神话中的仙人腾云驾雾而来。
可是人非鬼非妖,怎可腾空而立?
崔衡乃是京城玄门中的佼佼者,自出道以来,未曾得遇对手。如今却只是瞧上一眼,便知道自己不是老者的对手。有些术法,无需比拼,高低便见分晓。老者露这一手,便是特意以自己精深的术法威压众人,叫众人生不出反抗的心思。
“王煊!”沈寔指着他恨声道,“你也曾官至二品,是公正严明、为民请命的好官。为何如今,却变得如此滥杀无辜、残暴不仁!”
王煊凌空而立,冷笑道:“残暴不仁?我再如何不仁,比得过你的父君,比得过朝堂上的文武百官吗?”
沈寔怒道:“你之罪孽,有眼皆知。可朝堂之上,有谁犯的罪、作的孽,能比得过你?你这逆贼,当真是人人得而诛之!”
王煊哈哈大笑:“殿下说我是逆贼,那你可知,五年前我为何被贬至凤凰城?”
沈寔沉默不语。
司月生出了好奇之心,她曾听沈遇说过,这老贼是因为朝中党派之争才遭遇贬谪的。莫不是这老贼心胸狭隘,记恨上了,因此通过不断作恶来报复朝庭?
王煊似是陷入了回忆:“老夫本原阳人,幼时贫寒,靠着恩人资助才能读书识字……”
他一开口,司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什么人啊,这是。不讲重点,竟从出生开始讲起,真是啰嗦,不想听!
王煊并未留意到她这边,继续讲道:“……苦苦奋斗多年,官至二品,朝堂上也有了老夫立足之地。若是没甚变故,老夫也许会浑浑噩噩,像条没思想的狗一样忠于皇帝。直到那一天,一切都变了。”
讲了半天终于讲到关键处了,司月跟打了鸡血似的,磕睡一扫而光,凝神细听。
“那一天,原阳老乡冒死将状纸递至京师,我方才知晓,原来原阳连天大雨,河塘堤坝塌陷,洪水决提,千里蒙害,浸城郭,飘室庐,坏禾稼。至使沿河百姓流离失所,卖儿卖女的随处可见,饿死的、冻死的更是难以计数。可是,救灾的粮食却迟迟未至。原来底下官员瞒报灾情,原阳的惨状根本不能上达天听。”说到此处,王煊悲愤之极,他深呼吸了几下,忽然问道,“殿下,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沈寔道:“定是当地新修堤坝,时日未长,便已塌陷。当地的官员深怕上头责罚,是以瞒报。”
王煊点点头:“不愧是精挑细选的太傅教导出来的皇子,殿下所言,句句不差。只是,殿下再细想,当地的官员做错了吗?”
不待沈寔开口,司月便忍不住答他:“当然错了。定是他们拿到修筑堤坝的拨款,中饱私囊,以致修坝的钱财不够。所以这些官便将修坝的材料以次充好。但是次的就是次的,若是没有连天大雨,这事也就混过去了。偏偏老天不长眼,堤坝塌陷,将事实暴露出来。官员们生怕自己中饱私囊之事被人查出,便瞒报灾情。”
她一说话,王煊便觉得体内阴气剧烈晃荡,似乎与他融为一体的那女鬼对这女子颇是忌惮。女鬼本事不小,能让她忌惮者,定非无能之辈。想到此处,王煊便多分了些注意力在司月身上。
听完司月的话,王煊点点头,却依然盯住沈寔不放:“殿下,你的看法也和这位小姑娘一样吗?”
沈寔不语。
王煊冷笑:“还是你身为皇子早已知道,朝庭的拨款从京城到原阳,途中层层关卡,每个官员都从中伸手捞点,到达原阳时,不过只剩十之二三了。剩下的这些银子,无论如何都不够修筑堤坝。当地官员只得将材料以次充好,祈求天佑。决堤后,若是将此事上告于天,必得罪上级整个利益链,自己性命也不保,是以瞒报。”
司月“啊”的一声:“这样看来,是那些把手伸向修堤拨款的贪官不对。堤坝塌陷,可是会闹出人命的。可是这些贪官利益熏心,竟然不顾老百姓的死活,当真可恶!”
王煊叹道:“姑娘疾恶如仇,老夫当年亦是如此。老夫花费不少时日,整理出这些贪官贪污的罪证,写成奏折,呈告帝上。”
司月皱眉:“难道皇帝竟然没有惩戒那些贪官?”
王煊苦笑:“原来各处官员伸手捞拿朝庭的拨款,竟是官场上约定成俗的规矩。昔日同僚怕我阻断他们将来的发财路,联合起来弹劾我。这些人,哪个不是饱读圣贤书多年?可是他们每天思量的不是如何忠君报国,而是如何升官发财!可怜当时的我并不在意这些人,我觉得我收集的证据确凿,他们再蹦跶,也不过是秋后的蚂蚱。圣上公正严明,定会明辨是非。这也是我天真了,结果皇帝不但不惩治他们,反倒将我贬谪至凤凰城。可叹我为官多年,竟是参透不破其中奥秘。可笑,可笑。”
沈寔冷道:“你见过官场黑暗,终于对朝庭失望。你心生怨怼,存心报复对不对?”
“对!”王煊纵声道,“朝庭黑暗,圣君昏聩,如斯不公,老夫为何还要坚守效忠?”
司月听到这里,情不自禁地跟着点头,这事换作是她也会灰心。只是他昔年受到不公,并非如今能够伤天害命的理由。如今被他杀害的那些人,无缘无故枉死,他们又该找谁说理去?
在众者无不明白这个道理,可惜王煊早已执念入心,转不过这个弯来。或许他也明白,只是他不愿意从执念中醒来而已。
沈寔道:“你真是疯了!”
王煊高声道:“世间早已如炼狱,疯了又如何?沈寔,老夫告诉你这些,就是要让你死个明白,谁叫你是狗皇帝的儿子。待老夫先宰了你再杀你老子,推翻这整个大燕朝,自会还这乱世一个太平,一个没有尔虞我诈,没有贪官污吏的世界!”
最后这句说得铿锵有力,仿佛他就是那个救万民于水火的正义之士一般。
崔宝珠因羞见故人,一直龟缩着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只是心中怒火推积,终于盛到了极点,什么都顾不得了,破口大骂:“狗贼!别摆出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任你巧舌如簧,也摆脱不了你就是一个邪毒狠辣的暴贼的事实!你滥杀无辜,坏事做尽,天下百姓又怎会站在你这边支持你?你难道忘了,自己手上沾了多少无辜人士的血?”
王煊原本还算理智,崔宝珠这么一说,就像触到他逆鳞一般,他瞬间暴怒:“要想再创太平,定会有所牺牲。哪一个朝代的建立,不是推积在数以万计的鲜血和白骨之上?你这蝼蚁,怎会懂得老夫胸中丘壑?”说着,手一挥,一道刺眼的白光便向崔宝珠袭来。
“小心!”
那是煞气阴光!
司月眼疾手快,一把将崔宝珠从墙头上推落,自己也跟着跳了下去。
墙头与煞气阴光相碰,轰的一声炸开来,烟尘过后,那块墙体碎如粉末。
那粉末卷扑过来,直呛得司月连咳了好几声。
若不是她动作稍快一点,恐怕粉身碎骨的就是崔宝珠了吧。而她坐在崔宝珠旁边,靠得那么近,受到波及亦无法幸免。芬娘和阿错坐得远一点,也被炸开的小碎块割伤了头脸。
这王煊,无需费心画符,无需与人接触,随手一挥,便有如斯威力,在场众人无不惊骇。
芬娘自觉今晚凶多吉少,叹道:“阿错,我们也下去吧。”
阿错也意会到了闺蜜的话音,苦笑着点头:“好。”两人相视一笑,已然做好了必死的打算。芬娘自己先跳了下去,之后再让阿错踩着自己的肩膀慢慢爬下来。
“顺我者昌,逆我者,死!”
王煊可管不得他人姐妹情深,一击不中,挥袖再施一击。
“小心!”沈寔、吴翌、崔衡三人异口同声。那道白光袭来的太快,沈寔、吴翌赶去相救已来不及,崔衡则从布袋中抓取一大把符箓向着白光掷去。只是白光快如闪电,又怎么赶得及?崔衡明明知道这一点,掷出去那些符箓不过是死马当活马医罢了。
崔宝珠眼睁睁看着那道煞气阴光射向自己,而自己却束手无策。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她根本来不及反应,倏忽间煞气阴光已至眼前,顿时一阵凄凉伤感之意便涌上心头。
原来人生便是这样无常的吗?
在压倒性的实力面前,报仇绝无可能,而死亡却来得太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