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6、第 26 章 ...
-
“哇!”
几乎赶到玉雀城中央空地的每一个人,心中都不约而同地发出一声感叹。试问,这世间有谁见过成千上万只妖鬼密密麻麻挤作一团又一团,形成的一个横贯天地的巨大圆柱?
就算是方老头还是个想象力丰富的小孩时,也想象不出此等奇景。当年心心念念,神为之夺的术法,今夜总算有幸一见。
“天容观的术法,果然有其独到之处。”方老头心道。
柳愿则是震惊又疑惑,震惊于术法的宏大,又疑惑于转灵阵真能发挥出如此强悍的效用吗?那施术之人,对术法该有多了不起的领悟力啊。同门中,到底谁有这个实力呢?各位同门师姐是绝不可能的,一定是观主,或是哪位长老。
可惜众多妖鬼层层叠叠将里面施术之人给遮挡住了,看不见对方的面容。
正思索着,忽听到方老头道:“柳姑娘,我不知你为何要掩盖你的身份,但我知道,天容观之人绝非是那等奸邪之辈。你这样做,定是有你的难处。”
柳愿咬着唇:“我自然是有难处的。”但如今,她找到了观主或是长老,也许就不必再如此小心翼翼掩藏身份了。
方老头看了看天色:“眼看着就要天光了,恐怕附近百里的妖鬼都已经被吸过来了,是时候将这些妖鬼击杀的击杀,封印的封印了。说来惭愧,重启城中护城阵法一事,若只我一人绘制符阵,恐会耽搁时间,因而还需贵观道友鼎力相助才好。”
在方老头看来,大家都是道门中人,除魔卫道为的都是天下百姓的安康,天容观门徒绝对不会坐视不理的。
然而柳愿道灵低微,连转灵阵都无法运转,实在难以应承方老头。至于现今阵中那位,她是不敢代为答应的。
虽然妖鬼从外城圈一下子全都消失不见了,但外城圈触目之处依旧是满目苍痍。沈寔环顾一圈,长长一叹,向下属交待完外城圈事宜后,也和吴翌等人一同赶来城中央。待见到千妖万鬼被同时操控的盛景,内心霎时完全被震憾住了。
吴翌张大嘴:“我、我不是在做梦吧?”说着还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疼痛感传来,确实不是在做梦,“沈寔,这是真的,不是梦。我还以为,玉雀城最厉害的术师是方老丈呢,没想到,强中更有强中手。小小的玉雀城,竟是个藏龙卧虎之地!”
沈寔的目光就没从那仿佛通天贯地的妖鬼筑成的圆柱上移开过。吴翌大掌在他肩上重重一拍:“沈寔啊沈寔,这绝对是个人才啊,得奖赏他,再把他吸纳进我们的队伍中来。还有……”
正说着,忽然停住了话头。
那巨大的圆柱上鬼怪越来越少。接着“嘭嘭嘭”的炸裂声不绝于耳,鼻中还嗅到阵阵难闻的血腥味。
也不知是谁喊了声:“出事了,快跑!”
吴翌就感觉自己的后领被人拎住往后面一拖,一直拖到十几米开外才停住,他不敢大喊,只因一阵血雨兜头兜脸地将洒下来,一开口必定吃上几口恶臭的血雨。
等到逃出血雨的范围,他立刻提起衣摆将脸上的腥臭的血珠抹干净,这才咧开嘴道:“老沈啊,你下次能不能先提醒我一下,我又不是把扫帚,由得你拎。”关键是怪没面子的。
抬起头来一看,但见沈寔俊美的脸上满是红色的星星点点,跟长了痘疹似的。关键是这些红色的“痘疹”嵌在他那张俊脸上,说不出的可笑。
吴翌不由得仰天大笑:“不是,沈寔,你这样子也太搞笑了吧。真应该让京城里的那些高门贵女看看你这个样子,也好歇了她们那颗思慕的心。”
沈寔拧着眉看他,吴翌笑声渐歇,这才思及正事:“刚刚那些血雨是怎么回事?不会是阵里面的那位高手前辈出事了吧?”
沈寔袖手摇了摇头:“不会,你瞧那里。”
城中央那片空地上,布满了妖物死后现出的原型,还有它们被炸得四分五裂的尸身。如此种种垒得高高的,圈住了阵中人。
想不到一场弥天大祸竟是以这样的方式消弥于无形。
吴翌心痒痒了,迫不及待想要瞧一瞧阵中高人是何等风姿了。
阵中,沈遇头脸、衣衫上全是妖物炸裂时喷洒出来的血水,一身狼狈。而他怀里的司月却没有沾到半点血污,皓腕轻抬,纤指扒开兜头罩住的斗篷一角往外探。新鲜的空气一灌进来,她就闻到那些妖物的血水散发出的恶臭味,忍不住捂住胸口连连干呕。
“沈、沈公子,你……你还好吧?”一句话没说完,就又干呕了两下。这是连惊带吓的,实在是沈遇这一身浴血,宛若从地狱里生出来的恶魔,乍一眼看过去,真真叫人心头发麻。
刚刚在灭妖前,他忽然将斗篷脱下兜头盖脸的给她全身都罩住。她心里还纳闷着他此举何意,现如今看到被血水淋湿一身的沈遇,这才会过意来。她也是不懂他了,此事设若换作是她,是万万不肯将自己的斗篷让给旁人的。在她心里,自己才是重中之重,旁人如何,与她何干。
沈遇此举,倒是让一向自私自利的她有丢丢自惭形秽之感。
她吸收了那么多灵气,贪多嚼不烂,身体承受不住才遭到反噬。后来沈遇代替她填了阵眼,吸到的灵气只会比她多不会比她少,他应该比她更难受才对。
这一切,都怪她太过于自负,在没弄懂转灵阵威力的情况下,就使此术法,完全没想到该术法还会反噬施术者。她一个人自作自受也就罢了,还连累了沈遇,怪不好意思的。
“对不起,都怪我……”是她的错她认,一边干呕着,一边道歉。却见沈遇忽然一个施术,头脸、衣衫上的血水全都褪得干干净净,仿佛从未沾染过一点血滴一般。
那是避垢符咒。
她原还想着,或许沈遇是因为喜欢脏兮兮,还有对恶臭味的血水有特殊癖好,这才将斗篷让给她的。这样,她才会心安理得地无视对方的关心。沈遇的这一个避垢符咒,简直就像打在她脸上的一记耳光。
不过,她来不及细细体味这种又羞又惭的情绪,因为避垢符一施使,血水尽除,使她清晰地看到了沈遇的脸。那是一张怎样的脸啊,神色极为难看,脸色发青,额头上不断有豆大的汗珠渗出,很快就汇聚成涓涓细流,沿着挺拔的鼻梁一路蜿蜒而下,从鼻尖处滴滴往下落,直没入胸前的衣襟中,没过多久不止是那片衣襟,就连整件竹叶青的衣衫都完全湿透了。
纵使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还勉力强撑着风度。
真是个好面子的郎君!
“沈公子你——”司月面色一沉,她伸手搭上他的手腕,“你刚刚吸入了太多的灵气,灵气一下子堆积在身体里,一时之间无法疏解,以至经脉紊乱。虽然你刚刚借着除妖祟爆发一次,但这还不够。若是不尽快将这些灵力抒发出来,恐怕……恐有性命之忧。”
他因短时间内灌入太多灵气之故,离癫狂就一步之遥了。同病相怜,她虽然不像他那么严重,但如今也是体乏无力。这下子好了,他们两个人就得活生生埋在这个又臭又脏的妖尸堆里了。
会不会有好心人出现,救救他们啊?
也不知道是哪路神仙听到她的祷告,竟真的有人跨过这尸身血海推积的小山缓缓而来。
原来是外头的沈寔等人久候这玄术高手不至,担心有什么变故,遂赶紧撕一片衣摆遮住口鼻,强忍恶心翻过尸身堆。
司月看到有人进来,松了一口气,总算可以离开这尸坑了。
然而吴翌可没像她这么乐观。他原先在心里将营救全城百姓的玄术高人夸得天上有地下无,寻思了千个万个报答的法子,还要想方设法将这个高手拉入夔王的阵营。毕竟乱世将至,夔王身边多点能人异士,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但任他千猜万想,也意料不到,这个人竟然是沈遇!
“怎么可能,这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他喃喃说道,顺手就打了自己个耳光,“这是梦,是我在做梦!”对的,就是这样没错。是他一直将沈遇视为夔王之强敌,以至于日有所思,这才夜有所梦。
可惜现实就是现实,并非人力可更改。
脸是疼的,他再睁开眼,看到的还是沈遇那张端然若谪仙的脸。
“原来,这并不是梦啊。”吴翌慌极而笑,笑皇后,笑自己的老父,笑自己,那么多的人,那么多的势力,对这个沈遇这个大皇子千防万防,终究还是防不住。
在这一刻,命运的神奇之处让他产生一种无能为力之感。
很久以前,他就有预感,这个男人总有一天会毁了皇后,毁了夔王。等他们这边的势力一倒,吴家肯定难以逃脱抄家灭族的下场。
其实在场之人,除了吴翌之外,还有一个人同样心潮翻涌复杂难言。
柳愿是跟随在夔王后面爬进来的,因着妖尸碎块上面的血水,裙摆和双手全都无可避免沾上许多血污。她平常是个爱干净的女孩,纵使衣襟上沾上一点旁人看不清的污迹,她都浑身不自在。但现如今,她却顾不得许多,目光直直往坑底望去,却见里面一男子背对着她盘腿坐在阵眼处,而那里还有一女子,枕着他的腿躺在地上。
她看不清两人的面容,但从他们的衣着上看,这两人都是年轻的男女。
她不禁一呆,难道施行转灵阵之人,竟不是出自她们天容观?她不禁有些失望,但心里还是不可避免残存着一丢丢妄念。离开天容观的日子,于她而言还是挺困难的。她打小就是在天容观长大,天容观就是她的家,家中乍然出了变故家园被毁,从此不得不离乡背井,她的心并不好受。
若是能碰到个同门,总能排解心中烦闷一二。
她迫不及待地冲过去,男人她不管,她只管盯着躺着的那女子瞧。
这一眼看过去,不由得又是一怔,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怎么可能!
也不知道是不是和吴翌一般,瞧见了不该瞧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