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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不堪 ...

  •   那太子进来的时候,牢里的人还是趴在地上,放在旁边的发馊馒头和水碗动都没动过。

      锁链被打开,那太子的鞋踩在染陈旧血迹的干草上。

      他拿起那个馒头放到鼻子旁边,看着地上的人嗤笑一声,把馒头往地上一扔,那馒头就咕噜噜滚到袁意平跟前。

      “怎么?发馊的馒头袁少爷吃不得?”

      那太子蹲下,一只手狠狠抓住袁意平的头发迫使他的头抬起来,

      “还是你想说的话已经和他说完了,打算就这样把自己饿死?”

      “袁意平...”他轻轻去拍那人的脸,对上那双还有些生气的眼睛,“我怎么可能让你死得这样容易。”

      说完捡起那个馒头不由分说塞进了袁意平嘴里,而后将他嫌恶地一扔,袁意平的身子就撞在木桩上,一声喑哑。

      那双眼睛终于被疼痛激得彻底鲜活起来。

      一开始是敌意,是憎恨,后来却变成不解。

      像一匹无法反抗的幼狼。

      何德何能。

      那太子看着他的眼睛,扬起一个把人踩在脚下的笑容,

      “你出生在那样的地方,你被那样的人养大...”

      “你何德何能。”

      享受了这么多年高高在上的生活。

      得到那少年的青睐。

      还妄想过和那少年一生一世。

      凭什么。

      那太子眼睛里的火烧起来,顿时燃了一片平原,硬生生烧成寸草不生的荒漠,

      “你凭什么这样盯着我!!”

      “你爹杀了我一家人!!”

      这句话脱口而出的时候,那太子揪住袁意平衣领的手突然松了。

      连他自己都怅然。

      因为这诺大的皇宫根本不是他的家,那高高在上的皇帝,对他不搭不理的皇后,只是他的生父生母,不是父母。

      袁意平拿下嘴里的馒头,盯着他,那太子才发现自己哭了。

      他低头笑一下,再抬起头的时候眼睛不红了。

      残留在他脸上的泪痕就像一条伤疤,烙印他被人夺走的生活。

      “不用担心,我已经问候过他了。”

      袁意平骤然瞪大眼睛,根植在血脉里的关心又作祟,叫他直直抓住那太子的衣摆,

      “你把他怎么了....!还未到刑期!”

      那太子站起身,不由分说扯回自己的衣摆后退两步,好像地上这人肮脏得不行。

      “刑期?哈哈。”

      那太子看着袁意平倒在地上爬不起来,却挣扎着支起自己的上半身,用那双眼睛瞪着自己,血液忽然就热得厉害。

      “我怎么可能让你们死得这么容易。”

      “这十年加在我身上的痛苦....”

      他轻笑一声,想说又不愿多说,半句带过。

      而后重新看着地上的人,

      “发馊的馒头我吃过。”

      “我和你们很像,不过你们高贵之时我落魄,你们落魄之时我高贵。”

      耳边突然浮现那少年的大喊,说他是阎罗。

      那太子的眼睛又红了,语气也莫名轻柔了很多,

      “总归都要在地府相见。”

      “你们去得早,这样看来,倒是一桩好事。”

      袁意平深吸一口气,只能任凭那太子往后走向墙上不知谁凿的一个小洞,自己却没法转身。

      “袁意平,你知道你做的最该死的一件事是什么吗。”

      那太子弯腰看着那个小洞,用手掐断窜进来的光束,

      “就是不堪入目微不足道的你,招惹了一个你远远配不上的人。”

      轻轻一声,什么东西落回了干草上。

      那太子转身,地上的人恢复了他刚进来时见到的样子。

      杳无生气,一心求死。

      ———————

      船上的少年背靠着窗,心突然揪一下,苍白着脸就痛得要倒下。

      韩望之端着水碗进船舱的时候,正好看到少年捂着胸口,弯着腰喘气。

      顾不上手里的碗,他就跑到那少年旁边,两只手掐住那少年的肩膀,

      “怎么了...怎么了....”

      庄弦琰还是捂着胸口,嘴唇都白了,额上全是细密的汗珠。

      而后抬起头,死死盯着对面打开的窗,倔强地大口喘气,却愣是不喊一声疼。

      “袁意平...袁意平。”

      韩望之看他这样,也顺着他的视线去看那月亮,手松开又落在少年背上,替他顺气。

      “等我。等我。”

      “再等等我....”

      少年眼眶里掉下一颗晶莹的泪珠,韩望之看着,好像用自己的心脏接住了,浑身就一个冷颤。

      “别死啊....”

      少年捂着胸口,很疼的样子。

      脸那么白,眼眶却红得能渗出血来。

      韩望之恨不得替他疼,眉头紧紧皱在一起,嘴巴不知道怎么的也跟着白了,

      “不会死的,袁大人不会死的...”

      “亦厘,你是不是头疼?”

      他搂住少年的肩膀,眼眶染上那红色也红了一半,

      “还是哪里疼?”

      少年摇头,眼泪一下子糊了满脸,身子也没了力气歪歪扭扭,

      “不是我,是袁意平。”

      “他好像不要我了....”

      韩望之胳膊用力,船身不知为何也倾斜一下,少年就倒在他怀里,嘴里不断呢喃“他不要我了”。

      韩望之拿手去抹少年脸上的泪水,却发现他的脸好烫。

      少年闭着眼睛,紧紧攥着细胸口的衣服。

      韩望之赶忙抓住他那只手,眼睛往门口去寻,

      “来人...来人!”

      “五皇子的药呢!快去煎!”

      一个士兵慌慌张张进来,看到地上摔碎的碗,还没来得及捡,对上韩望之的眼睛就又跑了出去。

      韩望之紧紧抓着少年放在心口的手,随着他颤抖。

      还好少年闭着眼睛,就看不到他脸上的眼泪了。

      他不是大夏的相府之子,不是契国皇帝,他只是韩望之。

      在这少年心里,什么也不是。

      可那颗为少年而喜为少年而悲的心,却是他的一切。

      “他不想活了,我好害怕,韩望之...”

      少年突然反握住他的手,睁开可以把人吸进去的眼睛,一字一句说出来的时候都在颤抖,

      “我是不是救不了他...?”

      韩望之来不及抹掉自己脸上动心的证据,干脆坦然陪这少年一起哭,

      “刑期未到,袁大人一定没事的。”

      “别怕了,定是路途颠簸,容易胡思乱想。”

      少年直直盯着他,眼泪还在流,乖巧得像一直林子里跑出来的兔子。

      韩望之对上少年的眼睛,嘴角扬起来,大拇指轻轻揉着少年一边的太阳穴。

      突然有人敲门,韩望之手一缩,视线也颤抖着移开了。

      福至端了一碗药进来,韩望之用一只手接过碗,端到嘴边先试了试冷热,才递到庄弦琰嘴边,

      “来,喝了这药在船上会舒服些。”

      庄弦琰看着碗里的药,自己用双手端住,

      “你们船上还备着这个。”

      韩望之笑笑,看似漫不经心答一句,

      “是啊。”

      他怎么敢亲口告诉这尊贵的皇子,药是他刻意备下的。

      他知他晕船,也知他这次身边不再有袁意平。

      少年沉声喝完了药,直接软在他胳膊上睡熟了。

      胳膊抱着一个人酸痛,可他从未离这少年这么近过。

      月光安静洒进来,照着公子和少年。

      可惜一个爱而不得,一个爱而难成。

      ———————

      “太子殿下,画像上的人进城了。”

      一个太监走过来,帐里的人即刻就坐了起来。

      那太子撩开帐帘,穿着一件贴身的白色轻薄里衫,狼一样的眼睛望着那太监,

      “确定是他?”

      “和谁,怎么进城的。”

      那小太监如实回答,

      “回殿下,是和一个男子一同进城的,两人共骑一匹马。”

      那太子沉下眉,好一会儿才说:

      “带他来见我。”

      “要活的。不能受一点伤,完好无损带回来。”

      太监点点头,后退一步,

      “嗻。”

      而后消失在黑暗中。

      那太子静静盯着他消失的方向,待周遭的一切安静下来以后,从贴身的袖管里掏出一块手帕。

      手帕沾上月光,上面一笔一画印着一个少年的面容。

      手帕是他画的,给城门口士兵的画像是他画的,在那少年毅然决然下了马车以后,他想着他的脸画了好多张。

      他怕自己忘了,忘了这张质问他的脸,忘了说他是阎罗的声音。

      他仅剩的包容,全留给这个人了。

      他不能忘。

      少年的脸接着月色发光,那太子看着,大拇指拂过少年的眼睛,和他的脸颊。

      而后占有这少年的欲望悄然往上爬,慢慢地他攥紧手帕,一点都没漏出手心。

      他放他走了,可他还是回来了。

      不管是为了袁意平还是别的什么,他都不会再让他走了。

      这东宫太大了,太安静了,他需要一双手在他旁边磨墨。

      哪怕那双手漫不经心,也必须是那双手。

      那太子闭上眼睛,手抓着帕子伸到鼻尖,深吸一口气。

      好像那少年被他握在手心里,近在咫尺。

      黑夜的那边,庄弦琰坐在康有宁前面,紧紧盯着面前的小路。

      他们离大理寺很近了,离袁意平很近了。

      而后几个黑衣人从不知道哪里闪出来,往他们身上扔了什么。

      刺鼻的气味触到胸膛炸开,鼻腔都泛起酸意,庄弦琰抓紧缰绳,可是身子却不稳了。

      眼前的路都倾斜,他感受到腰上一只手,抓住他,又松开了。

      再醒来的时候,他离大理寺好远。

      因为他被困在了深不见底的东宫。

      杨翟的脸出现在视野,摇摇晃晃。

      不,这是太子殿下。

      他从一个难以反抗的地方逃出来,进了另一个难以反抗的地方。

      “若愚。”

      那太子笑着叫他的名字。

      “你还是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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