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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靠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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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被推开的时候,庄弦琰正仰面躺在床上。
他嘴上说得坚强,可当枕边真的没有袁意平,脆弱和寂寞又伸出好多只手抓住脚踝。
他得想法子让袁意平每天晚上接他回去。
他是一点都受不了了。
而后“咣当”一声门就大开,一个人粗重的呼吸声穿过房间地板疯狂靠近。
庄弦琰一蹦起身,本就迷迷糊糊都神思让他下意识以为是杨翟。
可当他攥紧被单,眼前却是他心心念念的大人。
手一下松开,释然的笑容在脸上绽开。
袁意平太懂他了。
他一想袁意平,他就来接他了。
可那大人怔怔看着他,脸上突然滑下一行泪,连眼睛都没来得及红。
一把斧头砍断某一根神经,欢乐瞬间衰退。
庄弦琰猛地掀开被子,想穿鞋的脚胡乱摸索两下,没来得及找到鞋子就踩在地上。
“袁意平!”
他飞快跑过去捧住那大人的脸,嘴角用尽全力翘起来假装开怀,却不知道眉头早就皱起,
“想我想到哭了?我都还没哭呢…”
他用大拇指小心擦掉那大人脸上的眼泪,
“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你又生气又哭的,把好兆头哭走了怎么办。”
那大人抓住他的手腕,眼睛这时才红得可怕,声音也再没了沉稳模样,
“早就没有好兆头了…琰儿…”
袁意平闭上眼睛说不出话,痛苦在他紧抿的嘴唇荡漾。
庄弦琰二话没说把他的头按在自己略显瘦弱的肩膀上,那公子沙哑的嘶吼终于有地可放。
福至站在门口,急得说不出话,不敢看庄弦琰的眼睛。
可庄弦琰牢牢盯着福至,看着袁意平时的疼惜都不见,单单剩下严厉,
“你家大人刚刚去哪了。”
“快说。”
福至绞着衣袖,眼睛上下左右躲闪了好一阵方才说,
“大人回袁府了...”
“是,是原来那个袁府。”
庄弦琰眉毛一沉,思绪涌上眉心,属于少年的稚气都不见。
“袁意平见谁了?”
福至摇头,无比诚恳的模样,
“谁,谁都没见...”
“那你们袁府有谁来了?”
庄弦琰的暴脾气卡在喉间,就快憋不住了。
可福至只一个劲摇头,什么都不肯多说了。
庄弦琰瞪他一眼,“我是为了你们大人好,你不跟我说,还有谁能...”
“别问了!”
肩膀突然清凉,是袁意平抬起了头。
庄弦琰侧过脸,见他生生抓住自己的手腕,眼神恐惧,却不容置疑。
庄弦琰定定对上他的眼睛,与生俱来的倔强又在张望。
可袁意平的眼神却软下来,坚硬的外壳碎了一地,只剩下哀求,
“我求你了,别查了。”
“我的事,袁府的事....”袁意平说着,痛苦又肉眼可见爬上眼眶,疼痛隔着空气烧过来,庄弦琰的眼睛都火辣,
“我不是有意瞒你,只是你若知道,你就再脱不开干系了。”
“琰儿,琰儿,你就听我这一次...我求你了...跟我回,”袁意平的眼睛突然瞪大,无神地看着门外的夜空,“不,别跟我回去。”
“你就待在这里,好好待在这里....”
“别靠近袁府,旧的那个,新的这个...”
庄弦琰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样失神。
他不是那个在外人面前沉稳得体的大人,不是那个在他面前小心眼又逗人欢心的意中人,他挖出了被自己深埋在心底的孩子。
那个一夜之间长大,盼着成为大人的孩子。
这人间谁不苦啊...
庄弦琰鼻尖一酸,而后微微踮起脚用力拥住了这个孩子。
他轻轻拍他的头,那孩子在他的怀中怔愣。
“听你的,我都听你的。”
“就今晚,我跟你回去好吗。”
“就今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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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琰儿,你信我吗。”
新建的袁府有一棵桃树幼苗,袁意平和庄弦琰并肩坐在那桃树旁的石桌。
桌上的酒瓶空了又空,袁意平比他生辰那天还要醉几分。
庄弦琰用肩膀接住他难得脆弱的眼眶,一只手抓着酒杯笑一声,
“除了你我还能信谁啊。”
“早就说过你是我的命。”
袁意平没有抬头,声音也虚浮。
像是在乞求,又像是在确认。
“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信我吗。”
“哪怕旁人说我是反贼,哪怕我再不是丞相之子,哪怕这写着我名字的府邸你再入不得...”
庄弦琰怔愣着,瞳孔慢慢放大。
袁意平的话无端变成一纸画卷,那上面好多人在嘶嚎,野鬼抓着人们游荡,他看见他和袁意平,看见烈火,看见有人狰狞笑有人哭。
他不害怕吗?他怕。
他以前最害怕看不清的未来,怕要和别人一起在这世间挣扎。
他以前图一世安稳,图一纸婚书系着情真,可他如今摊开手,空空如也。
唯有袁意平,他不用伸手。
“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
他淡淡地说,抬起那只胳膊去摸袁意平的脸,
“若你是别人,我不为己天诛地灭。”
“可你是袁意平,我和你,向来都是一扇门。”
“旁人说你是反贼,我便陪你一起当这莫须有的贼。你不是丞相之子,我便陪你做一个逍遥客。这府邸,爱谁谁。”
袁意平的瞳孔轻轻震了一下。
这么轻,他的肩膀却听得明明白白。
“琰儿,”袁意平的声音突然剧烈抖动起来,“我早说过,你是我的命。”
“若我有事,你自当替我好好活着。”
眼泪终于汹涌,再止不住。
少年抬头望天,即便那大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他也拼命扯出一个笑,
“瞎说什么。”
“你怎么会有事,你可是袁意平,是六品通事郞,是我需要的时候每一次都拉起我的人。”
“你没了,谁来扯我。”
“你怎么舍得。”
袁意平没说话,隐忍的哭声却在耳边不断。
那天晚上他把袁意平跌跌撞撞送回了房,强忍的情绪才爆发。
他疯了一样跑出去,袖子里的书掏出来的时候砸在地上。
他跪下,任由眼泪滴在书页上慌乱翻着,可天太黑了,他怎么翻都看不见。
哭泣收在喉咙间上上下下,最后少年跪在地上,抓着书页说,
“这祸事是你闯下的,求你显灵啊...”